文章来源:爱滋病在线 作者:秋阳
灾难的发生,好像总是在非常意外的 一瞬间。
我正在某市军事院校服役,是学校的警卫兵。学校的一个学员发生车祸造成内脏出血,上级组织我们集体去验血献血。一个人在一种特定的集体生活,有时候会忘了自己的隐密。我踊跃地随着大家去验血,根本就没考虑到自己是“同志”,更不会去想我可能会被验出什么性传播疾病。
可是,一切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当时说我血型不合,没有抽血。而我回来不到2个小时,连长和指导员就带着医生来找我,直接把我送进了学校的附属医院。而且,直接把我送进了刚收拾出来储藏室做的临时病房,只有8平米大小,没有一扇窗户。连长说,我患有传染病,必须呆在病房里接受医生的监管,不得擅自行动,这是上级给我的命令。否则,将会以违犯军纪处理。
紧接着,就是医生的神色紧张地为我一次次抽血。当时,闹“非典”,当年又闹什么“禽流感”的印象,我仍然没有多想。
好不容易熬过了像被关了禁闭一样的一个多星期,终于等来了连长和指导员。他们的表情异常地严肃,可以说根本没有表情,连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都没有回应。他们说,经上级领导研究,决定先送我回家探亲,马上就动身。我问我究竟得了什么病。他们说,还没有确定。说完,把我带到医生的办公室,我的班长等在那里,带来了我的所有家当,让我清点签收。然后,由指导员和班长带我直接驱车去了火车站。从驻地城市到我的老家只有7个多小时,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不对我说,甚至他们之间也极少开口,平常那么亲热,相处了1年多的战友,此刻一下子成了陌生人,甚至有点象成了敌人。
我丝毫没有要见到家人的喜悦,我再也沉不住气了,满心的慌张、害怕,我几次小声哀求他们:“求求你们,告诉我,我究竟怎么了?” 他们硬是不屑一顾地对我说:“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什么都会告诉你。”
从他们的表情上,我不再往自己得了什么传染病方面想,此刻,我只是想到,自己是个“同志”的事情一定是暴露了。
终于到家了。没等我的父母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就让父母像签收一件邮包那样在早准备好的字据上签字,证明已经全身全尾的接收了我。这时,他们才拿出一叠化验单,对我说:“现在初步发现你已经得了艾滋病。经上级领导研究决定,不追究你怎么得了艾滋病的原因,正在为你办理因病提前退伍的手续。等到办完手续,会通知你。你好自为之吧。”他们说完,立刻扬长而去。
艾滋病?真的是艾滋病?我的头顶就像炸响了晴天霹雳。
部队不追究原因,父母却不放过。当天,他们一直追问我到半夜。我看着他们伤心难过的样子,再也无法沉默了。我泪流满面地跪下说了实话:“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我是一个同性恋……”
出乎我的意料,他们都没有勃然大怒,却陷入了让我更难堪更痛苦的沉默。母亲压抑着哭声在掩面呜咽,父亲猛的捶一下自己的脑袋,低沉的发出一声粗重的叹息……
这样过了几天,父母和我才想到艾滋病,才想到我今后该怎么办?
在痛苦的思索中,我已经做出了一个坚定不移的决定——我不能给父母增加负担,我不能让父母蒙受羞辱,我不管自己能活多久,我要远走他乡,靠打工了此残生,死也不死在父母的眼前。但是,我身无长技,我又能去干什么呢?
在家住了20多天后,指导员又来了,送来了我提前退伍的手续资料,居然还给了我2 600元的复员费。这次,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给我买了一堆水果,还告诉我,领导一直对我的病情保密,还嘱咐我不要耽误,应该马上设法去治疗。他还介绍我可以去找部队驻地那座城市给我作检测的某专科医院的某医生。
——真的到了考虑今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了。
父母也催促我去及时吃药治疗。而且,他们还对我是不是真的感染了艾滋病存在侥幸的怀疑,还希望我能进一步去确诊。这却给了我远走他乡的最合适的借口。
我兴冲冲回到了部队所在的城市。而当火车就要抵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可能再到学校去,我在这座城市里根本没有落脚之地,只得先在站前的旅店里住下。这时的心态,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只想能抓住一根救命草。下意识中,我接连给五、六个“同志”朋友打电话。刚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都急不可待地问我在哪里,想见面,而听到我已经提前退伍,要急于找工作,至少要让他们先收留我一阵以后,却推三阻四了。失望之余,我有点不情愿地拨打大何的手机——大何对我有着一厢情愿的喜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大何,他主动留了电话给我。不过我很快把他忘了。其实他长得很端正,很健壮,但他是个许多人都知道的“同志”,又是买鱼虾的小贩,说话直率,夹杂着粗话,身上一股鱼腥和汗臭味,而我从小内心存在着优越感,所以,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但过去了1个多月,他却在我站岗时找到了我。他说他找我都快疯了,他说他初识我时记得我说自己就在附近,他把附近有当兵的地方都找遍了。
我从那时一直和他联系。说实在话,我只是怕他万一翻脸,会给我找麻烦。而他对我却始终很好。
现在,我只能向他求助,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接受我。
我不想对他隐瞒什么。先说提前退伍,想找工作,没地方住,他一听就说:“来吧,来吧,我去接你,……”我心里一热,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提前退伍?”他说:“你小子,我管那么多干嘛?”
我马上说:“我是因为得了病了。”他却说:“你真废话,来吧,咱先治病。”我明白地告诉他:“大何,你可听好了,我感染了艾滋病,”他果然犹豫了:“你开什么玩笑?”我哽咽了,说:“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我真的感染了艾滋病……”他只停顿了几秒钟,就着急地说:“别哭,别哭,我马上去接你,不见不散,别乱跑啊。”不到20分钟,他就打车把我接到了他家。我向他说明前后的情况,边说边哭。
等到我的情绪安定了,大何首先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感染了艾滋病。第二天一早,他的生意也不做了,硬是陪着我去找那家医院的那位医生。到了那里,医生的肯定答复不容置疑。医生还婉转地问大何和我的关系,并说我的性伴侣也应该及时做检测。大何大大咧咧地说:“大夫,那就给我也化验一个吧。”医生笑了,说:“你真直率。”他说:“臭卖鱼的有什么可怕的。”
医生说,他愿意为我联系到北京某医院去治疗,那里的医生有治疗经验,也有进口的和价格便宜的国产药物。大何就把生意的事都交给了他姐姐和一个伙计,陪着我奔波了一个多星期。万幸,我服用国产药物没有强烈的不良反应。更万幸的是大何没有感染艾滋病,这却让我心里特别不安,大何硬是不让我花自己的钱买药。这几天,他就为我花了7 000元钱。但明摆着的事实却是他和我感染了艾滋病毫无关系。
从北京回来,在拿到他没有被感染的检测证明的当晚,我建议应该喝点酒为他庆贺。他却慌忙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大夫说了,你不能喝酒,……”一瞬间,一股暖流滚烫的奔涌在我的全身。
1个多月以后,他拼命找门路,托关系,请客送礼,终于通过他的一个老同学的姐夫,为我在一家物业公司找到了1个月薪800元,管理收物业费、维修登记和检查这些事情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