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担着一份甜蜜的重担
儿童文学作家 葛竞

我对儿童文学有着一份特别的感情。从小学时代发表第一首小诗,到13岁出版第一本童话书,到现在,我已经陆续出版了20多本书,曾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全国优秀儿童图书奖等奖项。
儿童文学对孩子的意义,我是有切身感受的。有一次,我在给同学们作讲座的时候,有个姑娘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活动结束,她在教室门口等我,害羞又兴奋地说:“葛竞姐姐,我看过你写的《三眼猫》,可没看到结尾,您能告诉我后来的故事吗?”原来,《三眼猫》是她在初二的时候看到的,现在,她已经上高二了,为了这条“猫尾巴”,她足足等了三年。孩子是最热情、最忠诚的读者,他们也是最敏锐、最严格的读者。给孩子们写作,是一份甜蜜的重担。
我在创作过程中不断追问自己,什么才是好的儿童文学?怎样的作品才无愧于这样可爱,这样认真的小读者?上世纪30年
代,茅盾指出,儿童文学“要能给儿童认识人生”、“助长儿童本性上的美质”;50年代,陈伯吹提出“儿童文学主要是写儿童”、“要以同辈人教育同辈人”;到80年代,曹文轩提出“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我认为,儿童文学给予孩子丰富的情感养料,是其他形式的教育难以替代的。善良而柔软的心,深邃而丰富的情感,经得起摔打的结实筋骨,这是好的文学作品应该赋予小读者的三样东西。这就像阳光、清风和雨水,对于成长的小苗儿来说缺一不可。
孩子其实比我们想象中更聪明,更坚强。儿童文学绝不是一味地美化生活,而是要让孩子们更完整地去看待世界,这样他们才能对“爱”这个主题有更深入的理解,形成完整人格。有人说,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题材和创作观中,有“越来越轻”的趋向,亟须一批有力量的儿童文学作品来表现生活的本质,体验真诚感人的精神锋芒。
我是电影学院的剧本创作教师,看到有些学生沉迷在日本、美国的动漫作品中,模仿里面的人物,并以此为“酷”、“有个性”,我感到担忧。面对这样的文化入侵,我不能“不听”“不看”,而是要研究这些作品是如何从趣味性、生动性、凸现时代特征等多方面赢得了孩子们的心。我在给学生们讲写作课的时候,特别强调,中国的文化内涵绝不是简单地停留在民族题材的挖掘、民族化形式的展现上,更重要的是精神内涵,这才是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的内容。
让我举起你
儿童文学作家 黄蓓佳
不久之前,很偶然地,我看了一部美国家庭故事片《阳光小美女》。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八岁小姑娘,决定去参加千里之外电视台的“阳光小美女”大赛。于是,偷着吸毒的爷爷、经商失败面临破产的父母、有自闭症拒绝跟人交流的同母异父哥哥、不幸患上抑郁症试图自杀的舅舅,所有的家庭成员不能不挤在同一辆破旧的汽车里,跟随小姑娘去做一次毫无希望的旅行。但是,这些成年人在纯朴可爱的小姑娘面前,不约而同地收敛起灰色心情,营造出一片阳光灿烂的天地。用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目光去看,我忽然觉得,我们在儿童文学的领域里还有很多值得开发的空间,有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和值得触动的素材。
严肃的儿童文学到底应该怎么写?孩子们在进入小学中年级以后,不再满足于小猫小狗的简单的童话故事,也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人物和简单的文字,他们需要从文学作品中打开一个认知世界的窗口,在猎奇、冒险、益智之外,可能还想把脑袋探进现实的生活当中。阅读一些严肃的有分量的儿童长篇小说,就成了他们精神成长的一个营养上的补充。很多孩子会自觉不自觉地把儿童文学作家当作他们生活的导师,他们会把你在作品中营造的世界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相信作家有力量给他们平凡的生活带来奇迹。我在一些学校做读书报告的时候,有很多孩子要求得到我的电话号码,他们说想跟我交谈,要把父母和老师不能理解的心事,说给我听。就是这样的无保留的信任。还有的孩子会提出抗议,说黄蓓佳阿姨,你让《我飞了》里的杜小亚死了以后变成天使,为什么不让《小船,小船》里的刘老师死了以后也变成天使呢?他们很认真,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物,不愿意让他死去,希望他以另外一种形式活在作品中。这就是儿童文学作家面对的难题:你应该如何写作自己的作品,如何去小心翼翼呵护一颗稚嫩的童心?你的作品不能过于简单,可是又不能过于复杂;既不能让他们快乐无边,又不能让他们对生活对世界过早地失望;你要在阳光和阴影之间来回地平衡,求取一个最合适的“度”;你还得搜肠刮肚去想出引人入胜的情节,去塑造活灵活现的人物,用最流畅、会飞翔的文字把这一切表达出来,让孩子捧起书来不忍释卷而不是心生厌倦。

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一旦意识到肩上的责任,进入到具体作品的每一步写作过程,都是举步维艰的。我兼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两种写作,在这一点上深有体会。在成人文学的写作上可以充分自由,只要不触犯一些基本的共识,创作还是随心所欲的;但是在进入儿童小说的创作状态之后就不一样,我承认我经常会患得患失,处理笔下每一个人物时都要小心掂量:孩子们会有什么感受?他们在接受这部作品的时候有没有障碍?我给他们的心灵带来的是飞扬还是沉没?一方面我觉得,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包裹他们的一层东西是很薄很脆弱的,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后,有那么多肮脏险恶的环境要去面对,所以在这之前,尽量让他们多一点快乐,多一点温暖,多一点纯粹和爱,他们不该早早地看见和发现的,就用我们的笔来帮他们淘汰掉。另一方面我又想,完全把孩子关在玻璃花房中,在童话的世界中长大,会不会对社会太没有认识呢?将来会不会因为猝不及防而心生恐惧?会不会因为从小呼吸的空气过纯而缺少免疫力?
我从1996年开始写儿童长篇,12年中写了6本,平均两年一本。作为一个专业作家,这个速度有点慢。我是有意放慢自己的写作节奏,一边写,一边倾听,一边观望,确认孩子能够接受和喜欢,再继续写下去。出版社也许会对此失望,他们总是希望作家源源不断地写,在书店里轰炸一样地铺开一大片,造成一个发行效应。但是作家不能完全跟着出版社的节奏走。
总之,身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心里有快乐,也有沉甸甸的责任。我希望用自己的双手把孩子们举起来,让他们仰起面孔,接受到更多的阳光雨露。而在这个举高的过程中,他们没有脱离大地和土壤,因为他们是骑坐在无数成年人的肩上的,其中包括我们这样的儿童文学作家。
来源:央视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