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女性主义在社会思潮多元化的背景下依然执着地向前发展，以生产话语权力和制造文化认同主体为主要功能的传媒，无疑成为前者施展影响力的重要阵地，其所塑造出来的各类女性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女性主义在现时代的困惑与迷思。由此，本文以某市“粉红丝带事件”为例，力图探讨女性主义在传媒中的表现，并提出身负性别建构功能的传媒应以理性审慎的态度对待女性主义，在重塑现代女性形象和推动女性主义健康发展的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
[关键词]
传媒 女性主义 粉红丝带
2006年6月8日，一张三位女性半裸出镜的大幅照片赫然出现在湖南省某市主要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这是一则为“粉红丝带”国际活动代言的公益广告。三位代言人分别是湖南某电视台当红女主持、长沙某电视台当家花旦和湖南某高校大三学生。
这则广告虽采取半裸方式，但处理得巧妙而艺术化，不过毕竟是夺人眼球的宣传照，加上三者的特殊身份，因此一经登出，立即成为市民们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并随之引发成一场声势颇大的“粉红丝带事件”。
一、“粉红丝带”：通过传媒彰显女性主义的积极内涵
女性主义（feminism）最初译为“女权主义”，是源自西方女权运动的一个范畴，于19世纪80年代首次出现在英文中，指支持男女平等的法律和政治权利思想或主张。 此后其意义一直处于变动之中，自20世纪90年代始，我国学者认为改译为“女性主义”更合适，可恰当体现当前女性日趋平和理性的性别主张。
“粉红丝带”全名粉红丝带乳腺癌防治运动，1992年发起于美国，在女性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与美誉度。其旨在倡导女性预防乳腺癌，注重自身健康，传递贴心关爱的温情气息，体现出女性自我意识的逐步觉醒。“粉红丝带事件”是这一运动在传媒平台上的盛大演出，一跃成为女性代言的一面旗帜。
社会性别理论（Gender Theory）是女性主义的安身立命之本，其认为自农业社会以降，人类社会一直处于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或曰“父权社会”，对男性与女性分别设置了不同的文化模式、行为规范和评价体系，即社会性别定轨。而“社会性别”的英文为“Gender”，与“Sex”（生物性别）相对应，强调前者为一种文化构成物，是社会建构的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女性主义先驱西蒙?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 1908-1986）在分析这一社会特征的基础上，撰写了《第二性——女人》，力求以科学客观的态度分析女性为何成为次于男性的第二性，并提出女性获得独立人格和自由解放的设想。 此后“第二性”便成为女性的代称。随着女权运动的深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反性别歧视与反种族歧视相结合，共同形成一种以反对男性和种族为中心的知识生产活动、性别文化与意识形态话语类型，由此被如是界定“女性主义和女性主义批评可以更恰当地称之为一种文化政治学。” 甚至可以说，女性主义的兴起似乎是在进行着一场夺取文化领导权的性别起义。
自诞生之日起，传媒就以其角色的中介性和作用方式的大众化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强大作用。在W?李普曼“拟态环境”理论中，将传媒所反映的现实归结为“只要我们信以为真，我们似乎就会认为那就是环境本身。”身处当今人际关系日渐松散而越来越依赖大众传媒的时代，传媒的“拟态环境”功能不断得到强化，女性形象一方面在其中得到部分的真实表现，但更多则以“第二性”的地位出场，遍历日复一日向公众袭来的电视、报纸、广播、网络，女性大多被定位于贤妻良母、美女模特等男性辅助角色的形象。后现代主义代表拉康认为，在当代社会，不光具体语言，连语言结构本身都充满了十足的男性气质。 传媒中的表现尤其如此。
而“粉红丝带”的意义在于，传媒通过青春健康且富于艺术化的表现手法，引导女性关爱自身，提高对疾病预防的重视，从展示个体的角度凸现女性作为整体独立性的提升，向人们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她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展示自我，走向更符合内心意愿的生活。
二、分歧
女性主义在传媒中遭遇不同解读尽管“粉红丝带”是一种公益性的活动，且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宣扬了关注女性健康的宗旨，但在当今“允许宽容”和“允许不宽容”并存的时代，仍然引来一片众说纷纭，由此折射出传媒所表现的女性主义不同解读。
（一） 正方：传媒中的女性之美
这一事件中压力最大的莫过于三位女主角，对此她们如是解释：“我们想用身体对话的方式，引起全社会对女性健康的关注，不仅是女性自己，而且还有男性。我们不能改变所有人的想法，但我们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能改变多少就多少。”以及：“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母亲和老师时，她们都很赞同我这一举动。公益广告出来后，我母亲还说我很漂亮，周围的朋友也很支持。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女性更多关注自己健康。”
赞成者认为，三位女性能大胆为女性作宣传，就是勇敢者，半裸与否，只是一种艺术的需要，正如她们自己所言，这种“身体对话”的方式，更纯朴自然而易引起对女性健康的关注。
欧洲文化研究学派代表霍尔早就洞若观火地指出，一切的意义源于对文本的解读，受众可对文本讯息作多种理解，主要包括支配式（dominated）解读、协商式（negotiated）解读和对抗式（oppositional）解读。在赞成者眼中，以“粉红丝带”为代表的传媒活动中所体现的女性形象是美的、具有独立思想和意识的个体，“纯洁、高尚、性感，美丽、关爱、健康”。
（二）反方：娱乐化时代的又一“佐证”
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尖锐地指出，后现代社会是一个娱乐化时代，人类已演变为“娱乐至死的物种”，无处不在的传媒网络使脱离生活而毫无关联的信息获得一种肤浅功能——提供娱乐，严谨、深刻而富于思想性的主题正让位于娱乐和简单快感。 女性主义这一原本宣扬女性自由解放的严肃思潮亦是如此，其在传媒中被刻意曲解，以取悦大众低俗口味的面貌出场，成为娱乐化时代的又一“牺牲品”。
在“粉红丝带事件”中，反方的观点是：“美女＋半裸”的宣传方式不过是一种吸引大众眼球的噱头，虽明言为主旨良好的公益活动，仍无法逃脱娱乐至上的“阴魂不散”，最终沦为一场低俗的游戏。
三、传媒的应为之道：有所为与有所不为
“粉红丝带事件”在素以传媒业发达著称的该市刮起了一阵旋风，很多媒体纷纷对此予以报道，也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在当前情势下，传媒应如何应对女性主义在其中的展现？
笔者拙见，浓缩为七个字——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有所为：合理引导，纠正对女性主义的误读、偏读和浅读
传媒影响力在信息爆炸的今天与日俱增，受众虽不再是最初应声而倒的枪靶，但社会分层、社会流动及行业细化所造成对传媒的依赖，也使其认知方式与思维习惯在传媒信息的潜移默化和积日浸淫中随之改变。而女性主义从发端至今，其意义一直变动不居，传媒任何一种带倾向性的宣传，都极易造成受众对女性主义真正内涵的误解。
那女性主义的真正内涵是什么呢？其最宽泛的意义应该是：性别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是一方压制另一方，一方服从另一方；所涉及的是政治权利问题而非自然事实。 再推广至社会生活中，主要强调女性为争取精神与人格的独立自由所进行的不懈努力。其发展到今天，可以说最初激进式的“革命”已逐渐让位于温和式的“改良”（这也是将“女权主义”改译为“女性主义”的原因），开始以更审慎冷静的态度探讨女性在当今社会自我发展的有效途径。
但我们在传媒中所看到的是，女性大多被定位于这样的刻板印象：温婉勤劳，在厨房内为丈夫和孩子快乐忙碌；注意保养，拥有青春不老的容颜；或者奔波自如，替老板和上司精心打点繁琐事务……看似光鲜体面的外表向受众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女性形象单一化、平面化、模式化，只有在被男性认同、为男性服务的前提下才具有价值。女性主义先驱之一的福柯很早就提出“训诫式凝视”（disciplinary gaze）的概念，意即女性身受社会压力和性别定轨的“凝视”，不能逾矩而为，同时女性也不知不觉在这样的框架内对自我加以约束与管制。而女性主义的要义则是：其提出超越单一性别价值标准的“双性同体”理想， 认为女性的美不只有一种标准即符合男性的审美通识，而是可以依照自身意愿，冲破外在和内在的无形藩篱，自由发展成各具特色的个体。
随着社会和时代的进步，女性正逐步向职业多样化、形象立体化、定位丰富化的趋势发展。监测环境、及时向受众提供社会内部和外部环境的重要事件与最新变化，被看作传媒的基本功能之一（哈罗德?D?拉斯韦尔，1948）。在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传媒不仅应力求真实地反映事实，力避对其有意或无意的曲解报道（无论是显性还是隐性的方式），更应注重引导受众更清晰地认识女性意识和女性主义的本质。如在“粉红丝带事件”中，传媒应结合广告宣传，对这一活动的宗旨和内容加以详细介绍；即使出现一些违背主办者初衷的反应，传媒也可及时进行澄清与说明，并可进一步采取合适的方式发起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带动受众以一种正确而非误解的眼光去欣赏其中展现的女性风采与美好心愿。
必须强调的是，女性主义并不排斥男女差异，而是反对“男女对立的二元本质”，即“非此即彼”。因此传媒应注重从塑造女性多样化形象的角度入手，弱化传统观念中的女性单一定位和对其私人领域的刻画（如在厨房、卧室），更多强调其在公众领域中的形象（如某种职业工作者），从而于日熏月染中逐步纠正受众对女性主义的误读、偏读和浅读。
（二）有所不为：勿让女性成为“刻板成见”的牺牲品
新闻娱乐化、娱乐新闻化，俨然已成为当今传媒的普遍趋向。君不见，报纸、电视、广播、网络等大众传媒正为受众制造出越来越多的“娱乐盛宴”，在娱乐的名义下，一切高端和严肃主题被逐渐庸俗化、日常化，让受众很难从中获取理性与智慧的启迪，反而自觉或不自觉地沉迷于简单肤浅的感官享受之中。
如前文所论及，女性在传媒中长期扮演“第二性”的角色，受众对一个美女的标准、一个好女人或幸福女人的标准，无形中受制于传媒所设定的框架，被打上了“刻板成见”的烙印。而令人叹惋的却是，一旦出现真正从维护女性、张扬女性角度出发的报道或作品（如“粉红丝带”），也同样让受众于潜意识中自然将之归类为“第二性”或冠以其它“名号”打入冷宫，甚至引来一阵看似义正言辞的狂轰乱炸。
不仅如此，在这样的一种传媒环境中，女性对自身的认同也极易产生偏差，无疑不利于维护性别和谐与社会稳定。那么传媒的正确做法应是，站在社会责任感的高度来对待女性意识在其中的表现，当出现对女性形象的偏见性或攻击性言论时，先“冷处理”，再加以理性客观的分析，适时适度地帮助受众树立对女性形象完整准确的认知，而绝不应进一步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三）于“娱乐化批判”的“潜规则”下制衡有所为与有所不为
娱乐化是当前既定事实，已引起有识之士或敏锐或尖刻的批评。但所谓过犹不及，当反娱乐化的讨伐声排山倒海般袭来时，也极易犯下“一棒子打死”的错误，甚至将“娱乐化批判”不知不觉“异化”成一种“潜规则”——无论传媒中出现什么，先套上个“娱乐化”的帽子再说，凛凛然愤世嫉俗状，犹如封建时代的卫道夫。这样做，的确为娱乐之风盛行的传媒界吹入了一丝清新的风，但也导致只要与娱乐有“相关嫌疑”的报道或作品都惨遭批评，由此极有可能抹杀很大一部分优秀之作，也不利于形成受众对其中所传达信息的正确认识。如“粉红丝带事件”中，原本初衷良好的主题被无端划入庸俗名下，从而肢解了其健康主旨与艺术完美统一的主旨。
在当代批评与批判理论中，女性主义也许称得上是思想资源最复杂、批评方法最不统一、内部意见最不一致的一种，因此其理论呈现多元化趋势且有众多流派， 在传媒中的表现也极易引起不同观点的碰撞与交锋，稍不小心就会引来“娱乐化批判”。所以传媒在对待女性主义问题上有所为与有所不为时，不可避免要关涉到这一“潜规则”。既要发挥传媒优势，让积极健康的女性意识得到充分张扬；又得巧妙避开“潜规则”的“暗礁”，使受众获悉被正确传达的信息，全面了解女性在新时代的发展变化，由此需要在有所为与有所不为之间找到一个有效的平衡点，借助传媒的强大功能来巩固和扩大女性主义的地位与影响力，更好地凸显女性主义的独特魅力。
来源：中国新闻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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