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艾滋病患者零距离(二)
2006-11-01

二 拜访
  
  4月1日下午两点,我一时闲了下来,突然想起汤文思说过就住在附近,于是给他打电话。

  汤文思说:“正巧,我刚旅游回来。三哥,你过来吧!”

  我素来不拘小节,两手空空便登门拜访。汤文思是个热情的主人,已经替我泡好茶,还领我看他的家。

  汤文思的房子是八十年代中期的多层建筑,朝向大马路,楼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紧闭门窗仍然噪音不绝。这房子显然搬进来以后一直没有重新装修过,像个怀旧家居博物馆。五十年代的书桌,六十年代的书柜,七十年代的木板床和藤制沙发,八十年代的彩电,九十年代初期的茶几和电风扇,唯有房间里的电脑是崭新的。

  电脑正开着,汤文思说:“我正在整理网页上的帖子,准备付印派往全国各地。希望没有能力上网的病友能够从中得到一些鼓励,振作起来。”

  我知道他经济不景气,便问:“印刷和邮寄的费用解决了吗?”

  他兴奋地回答:“默沙东公司赞助印刷,邮寄的费用从爱心账户中支出。”

  我环顾四周,不由自主阵阵辛酸。近十来年,广州市民富裕起来,绝大部分家庭家私电器一应俱全。相形之下,汤文思的家过于寒碜,连广州人的基本水平都达不到。他父亲是高知,退休前职位相当高,生活居然清贫到这种地步。而他,父母双亡孤独无依,却只替别人操心,也顾不上为自己打算。想到这,我对他父子俩的敬意油然而生。

  我们回到客厅坐下,汤文思兴高采烈地向我叙说:北京爱心家园的新变化,《携手》的创刊发布会,转道上海与病友小舟、黎家明等人会面……

  就在这时,汤文思的手机响起来。接连几个电话,都是有关捐款的。听完电话,他满面笑容,“今天是愚人节吗?我还以为是爱心节呢。刚才,几个人说要给爱心账户捐款。”

  我趁机提醒他,“兄弟,你现在没有固定的生活来源,要支付的医药费又昂贵,简直到了经济危机的地步。其实,爱心账户上的捐款都是冲着你本人的,如果你用到自己身上,相信每一个捐赠者都会赞成。”

  “三哥,多谢你关心。不过,我决不能私自动用爱心账户。我们都知道,近年来赚钱不容易,大多数人被迫收紧银根,这些捐款都是热心人自掏腰包的。他们为此额外付出了个人利益,少吃了几顿饭,少买了几件衣服。如果我把捐款花在自己身上,等于窃取他们的享受权利,就辜负了他们救助病人的拳拳盛意。况且,病重体弱的贫困病友比我更需要得到帮助,而我现在身体健康,理应自食其力。”

  “可我听周军说过,你经常去传染病院给感染HIV的吸毒者伙食费。那些瘾君子,死性不改,连他们的家人都对他们彻底绝望了。捐款用给这些人,还不如给乞丐,我情愿你自用。”

  汤文思真诚地说:“我曾是一个躺在病床上为药物担忧的人,我不愿自己被歧视,所以也不会歧视任何人。人生在世难尽如意,英雄莫问出处,患难必有根由,能给一颗绝望的心带来甘露就够了。在HIV的世界,人人平等,共渡困境。”

  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热忱,“希望他们能够明白你这番苦心,从此改过自新。”

  “人性永远有闪光的一面,我们不妨乐观点。光仔是吸毒的感染者,春节后他被抬进八院时,无家可归,陷入绝望的状态,人也半瘫了。如今,他不仅戒了毒,还主动帮助照顾邻床病人。他对我说:‘你们这样对我,我也应这样对他人。’爱心账户仅给了他几百元的生活帮助,他便有如此的转变,我们应看到爱是无价,一点点的关怀已能使冰冻的心复苏。”汤文思询问道,“我现在要去医院探望他,你有兴趣吗?”

  老实说,我对吸毒者没有好印象,但我愿意陪汤文思走一趟。
  
  下了楼,汤文思去买水果,“给他们换换口味。”

  我抢先付了款,嬉笑说:“只当扔给乞丐了。”

  汤文思提醒,“三哥,他们终归是病人,你不会给脸色他们看吧?”

  “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让他们看笑脸。”

  到了广州第八人民医院,汤文思熟门熟路,最后径直来到光仔房间。

  光仔正躺在床上看书,见了我们赶紧坐起来整理衣衫,笑吟吟打招呼:“T哥,北京之行如何?”他瘦得皮包骨,面无三两肉。

  汤文思说:“形势一片大好,政府现在非常注重这个病,病人解困的日子快到了。这是《携手》的创刊号,我们都可以给《携手》投稿,稿费虽然不多,但能帮补生计。——你最近行走利落些吗?”

  “慢慢拖着步走,不用搀扶。只是特别虚弱,头也痛,睡得不安宁。”光仔的架势,就像面对兄长一样。

  我插嘴:“你可能是营养不良。”

  光仔不解,“我经常煲汤喝啊,煲汤的钱还是T哥每周送过来的。”

  “广东人一般光喝汤水不吃肉,这是不科学的。人体每天需要补充蛋白质,而蛋白质不溶于汤水,你应该连汤带肉一起吃。”

  汤文思穿梭几个病房派水果去了,我便问光仔怎么把自己搞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光仔回答:“打毒针啰。注射到大腿根的大静脉比较快见功效,针打多了,长了腹股沟肿瘤,大腿发炎肿胀,像大冬瓜那么粗。”

  “其实,只要不共用针筒是不会传染的,你不知道吗?”

  光仔感叹,“在感染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过艾滋病这回事。即使知道,毒瘾上来时,整个人非常焦躁疯狂,完全丧失理智,哪里顾得上找干净的针管。结果,吸毒毁了健康,害得我众叛亲离。去年11月,《广州日报》报道了我患病的情况,亲戚朋友都避而远之,老街坊退避三舍,害得我妈连门都不敢出,见人抬不起头。我妈怨恨我,不认我这儿子,要同我断绝关系。现在可真后悔。”

  我问:“你吸毒多久了?”

  “1993年开始吸毒,入过三次戒毒所。”

  “你有把握戒毒吗?”我盯着追问。

  光仔回答:“我已经戒掉了。”

  这时,汤文思回来了,满头大汗。清明前,广州的气温最宜人,他流的是虚汗,表明身体仍然很虚弱。虚弱的滋味我很清楚,动不动虚汗淋漓,胸口作闷,浑身软塌塌,腰酸腿疼,坐着觉得累,躺下睡不着,干什么都有心无力。
  
  和汤文思道别以后,我想得很多。他是个身体尚未复原的艾滋病患者,每天还得服用大量的药物,却拖着虚弱的身体整天为病人和恐艾者奔波。而我作为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何曾为别人做过什么?

  十八岁的时候,我是个爱看星空的女孩子,曾经为流星的坠落而挥泪,写下“它虽然消失了,但它的光辉却照耀了几个世纪”的感叹,立志成为像鲁迅那样警世的作家。在大学里同学们爱玩一个游戏,相互诘问“你是谁?”,借此抒发各自的抱负。我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我是我自己。”那时的我豪情万千,决心当一位自信自立自强的时代女性,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经济发展使生活素质一天天提高,精神空虚却一日日严重——纯良的心已经被利欲熏染,远大理想也让世俗的习性和自身的怯懦给抹煞了。我是谁?如今三十四岁的我饱经沧桑,顾影自怜,在挫折面前百般无奈。

  对比汤文思,一个刚从鬼门关走出来的艾滋病患者,竟能坚强乐观地投入新生活,我着实为自己感到惭愧。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行尸走肉过下去吗?

  相关阅读:与艾滋病患者零距离(一)

  转自:天涯社区 作者:容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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