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日照
明天是第二次去北京,虽然少了妹妹的陪伴,心里却很坦然。
第一次北京之行,妹妹亲眼目睹了医院那些白血病病人所受的煎熬。因为排不出毒素,他们面如黑炭,生不如死。因为无法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他们绝望的眼神让人深感震撼。
在返回日照的列车上,妹妹说,“姐,我也想加入骨髓库。”
这一次,我不能再让妹妹同行了,母亲因肾衰竭已经住院,需要照料。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老人起疑心。
人们在面临选择时会有所比较,这很自然,也很正常,在由骨髓捐献可能带来的恐惧、不适与生命价值的衡量中,孰轻孰重不言自明。况且,骨髓配型的吻合几率是较小的,难得能碰上一个与自己血型相符的人,这也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幸运,和平年代,能救人一命,人生难得有这种机会。
几十年的风雨,让人感触颇多,同时也让我拥有了一颗感恩的心。想想自己真的好幸福,父母健在,儿子茁壮成长,还有那么多朋友,如今又有幸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挽救一个孩子的生命。
人生,何其幸哉!
■9月24日,北京
今天心情很好,因为收到了朋友的一条短信——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当你义无反顾为一个素不相识、无辜无奈无助的生命奉献爱心时,你的灵魂和人生也将得到净化和升华。与此同时,好运和福音也就很近了。”
睡前,我努力想像着儿子躺在自己怀里时的感觉。我往常回家时,他多是已沉入梦乡;早上睁开眼,匆匆吃饭上学,交流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所以,儿子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放学时我能去接他,以便向同学们展示他有一个“漂亮妈妈”。见面后,他总是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一个母亲,一个女儿,这么多年来,自己真正分享给家人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偶尔望一眼父母两鬓斑白的银发和日渐佝偻的身躯,泪水常常充盈双眼。
明天,我将开始注射分离剂,不知会不会很痛,佛祖保佑。
晚上,睡得很沉,很香,干干净净,几乎没有梦。
■9月25日,北京
今天是打针第一天,清晨的阳光早早就爬到了我的床头。
护士小姐很温柔地挽起我的衣袖,注射了300毫升的分离剂。针眼略有些痒痛,但我很快又进入梦乡。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被朋友和亲人通过手机短信传递的问候簇拥着。刷牙洗澡,身体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9点左右,阳光骨髓库的工作人员带领几名志愿者来到了医院。阵阵暖流涌遍全身,大家都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默默奉献着爱心。
接近中午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左侧膝盖有些发酸,但很快就消失了。晚上散步时,感觉腿略有些沉,干脆回来睡觉吧。
好心人,祝福我和那个孩子吧。
■9月27日,北京
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需要他人的帮助或给予他人帮助,但没有什么帮助会比帮助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来得更重要、更有意义。而这种帮助是双向的,不仅帮助垂危病患走出死亡的阴影,更帮助捐献者得到心灵上的净化。
活在俗世中,平日里也为衣食奔波,为俗事烦恼,而骨髓捐献给了我一个寻求高尚境界的机会。这也是人类一直倡导的精神境界。我和很多人一样,对骨髓捐献抱有恐惧心理,我正试着慢慢克服,慢慢接受。明天9点,我将去北医大二院做造血干细胞分离。
我在想,那个可爱的孩子这几天一定特别兴奋吧,是不是在为即将获得新生而开怀大笑?
好孩子,知道吗,为了你的新生,有多少素未谋面的好心人在默默祝福着。我忽然想到了儿子,此刻,他正在干什么?
儿子,妈妈明天将进入隔离室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那个可爱的弟弟牵手,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祝福妈妈吧!
■9月28日,北京
今天打的是第三针,没什么异样,偶尔手关节有些麻。
心情有点乱,不想写了。
■9月30日,北京
昨天9点,准备进入分离室前,一个人躺在病车上,心情开始紧张,感觉手有些抖。
不知是护士小姐紧张,还是我太紧张,左手连续扎了四针,才看见暗红的血浆随着机器快速流转起来。此时,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飞起来,整个人如同坐上了直升飞机,腾空而起,飘飘忽忽。
由于血液运转较快,我也出现了缺钙现象,四肢开始慢慢变麻。护士和朋友们在不断和我说话,生怕我睡着了,我也努力振作自己,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
机器的轰鸣声伴随着血液循环快速运转,不适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心跳有些加速,一种莫名的悲伤爬上心头,过去那一幕幕生活片断开始缓缓浮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哗哗流淌。陪护人员都关切地跑过来询问,我只是拼命摇头。很久都没有流泪了,就让泪水好好流淌吧。
慢慢地,我稳定了许多,又有很多朋友过来看我。那个孩子的母亲还特意为我写了一封感谢信,我开始欣赏自己的“壮举”而带来的喜悦之情。
下午1点左右,我在朋友的簇拥下,返回北大一院。
下午4点30分,我再次醒来,感觉还不错,想去洗手间,可感觉脚有些沉。护士说,这是正常现象。
■10月2日,北京
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当飞机盘旋在北京上空,阵阵暖流涌上心头,我被一种慈爱包围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祝福你今后的人生一路走好。
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此刻好伟大!
■10月4日,日照
晚上,朋友打电话,问我这一举动的感受。
我想了一会儿,告诉她,“如果不捐,可能后悔一辈子;如果捐了,可能仅仅后悔三天。”
很多人对捐献骨髓的过程不了解,认为骨髓提供者会被医生用器械从脊骨中抽取脊髓,“敲骨吸髓”的恐惧让他们不敢做。事实上,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和淋巴瘤等患者,所需要移植的是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提取它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抽取骨髓造血干细胞,捐献者被麻醉后从髂骨中提取;第二种是采集外周血造血干细胞,给捐献者注射分离剂,将骨髓血中造血干细胞大量动员到外周血中后,直接从捐献者手臂静脉处采集50—100毫升全血(普通献血志愿者通常需要献200—400毫升,100毫升的量相当于一小袋普通袋装牛奶),通过血细胞分离机提取100毫升造血干细胞,同时将其他血液成分输回捐献者体内。前一种方式志愿者需要麻醉和住院,后一种方式不需要麻醉和住院,痛苦也很少,我是通过第二种方式来捐献的。
据说,目前,全世界已有10万多患者接受了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至今尚未发现明显损害捐献者健康的例子。
■10月5日,日照
今天,母亲还是通过邻居知道了这件事。
邻居和母亲说:“昨晚你没看电视吗?你家姑娘上电视了。”当时,母亲愣了愣,说:“我家姑娘,挺光荣的。”后来,扭头就回家了。她回家,是打电话“兴师问罪”。
我赶紧开车回家。一进门,母亲就抱着我,呜呜大哭。我说:“没事,这不是挺好的?”母亲这才止住眼泪。
后来,我笑着问她,她说:“捐就捐了吧,反正是救人。”我再问母亲,在这之前如果被她知道了,会怎么办?
母亲干脆地回答:“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
■10月11日,日照
上午9点,市委书记李兆前带着花篮来看望我了。
尽管前一天,有人事先已经通知我,说有市领导要来慰问我,但当李书记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时,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说:“在得知自己配型成功的消息后,感到就像中了头奖一样高兴,尤其是自己的血是用来挽救一个孩子的生命。”
李书记说:“应该说你是比较幸运的,正好有那么一个需要救助的孩子,正好又能够配型成功,这是很多人想做都做不了的。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助人为乐,而是以自身受到伤害为前提的,你不仅拯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也给我们日照人做了一个榜样。”
我说:“没什么,自身受到的这点伤害与一个孩子的生命比起来,就像是一滴水与大海的关系。”
李书记还说:“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向你学习,如果有更多的人能够参加到有关登记和配型的活动中,那么将来我们也可以救更多的人。营造一个和谐的社会,这是我们的责任。”
当时,我很想说,“能不能在日照成立一个爱心组织,或者爱心俱乐部,通过这个组织呼吁更多人加入进来。”可有些紧张,忘记说出来了。
■10月13日,日照
儿子,今天好吗?
夜很深了,妈妈独自一人坐在你的小椅子上,静静想事情。
妈妈好累,本想回来后和你好好聚聚,可因为身体的原因,就只能先让姥爷照顾你几天了(因为医生说让我先静养几天)。妈妈虽然身体略感疲惫,但心里却很充实,因为妈妈终于成功将骨髓移植给了那个小弟弟。两年后,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能你现在还听不懂,但我想说的是——
我们现在的生活相对来说是很幸福的,社会上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去关注、去付出爱。什么是爱?爱就是要在别人需要时看到自己的责任。如果每个人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心中常有感恩、喜乐、奉献,那么社会将越来越和谐。
转自:日照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