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洁,太多的爱太软的心
2006-08-13

  配

    高耀洁老人说:“知识才是最好的疫苗。”


  今年是全球发现艾滋病25周年,也是中国“民间抗击艾滋病第一人”高耀洁走上“抗艾”之路10周年。
  就在这样一位“英雄”的身上,不仅充满了与艾滋病战斗的刚毅与智慧,还闪耀着一位人道主义者独具魅力的人性之美。正如她身边的人们所赞扬的,她“有太多的爱和太软的心”。

  她成了第一个拉响中原艾滋病警报的人

  印象中,高耀洁是一位嫉恶如仇,驰骋艾滋病疫区的战士。敲开门,迎接记者的,竟是一位小巧玲珑的老太太。夏日里,从容的无袖马褂,宽大风凉的布裤,黑框眼镜后一双充满温情的眼睛。步履蹒跚的高耀洁,仿佛就是自家的老祖母,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搀扶一把。
  在“防艾”圈子里,人们对这位79岁的老太太怀着深深的敬意。因为,在中国还没有人能像高耀洁那样,第一个拉响艾滋病的警报,又执着地肩负起抗击艾滋病的使命,一走就是10个春秋。
  1996年,高耀洁第一次接触到艾滋病人。一天,她去某医院会诊时,遇到了一位女病人,身体极度消瘦,高烧不退,皮肤上还出现了暗紫色的斑点。高耀洁的脑海里闪过“艾滋病”的症状,但刚有这个念头,就被别的医生否定。那时,艾滋病对于国人来说,还很遥远。
  “开始我也根本不相信。后来那个女病人被确诊是艾滋病,而且以前接受过输血。我叫她的爱人来检查,又叫她的孩子来检查,结果都是阴性。这下我才相信她是因为输血感染的。”高耀洁回忆着。此前,高耀洁也认为,艾滋病是那种做了“脏事”的人才会得的病。从此,艾滋病进入了高耀洁的眼帘。
  为了揭开艾滋病感染的真相,已逾古稀之年的高耀洁,颤巍巍迈着34码的小脚,风雨兼程奔波在中原大地上。“那时候,每到一个疫区调查病情,都有点像打游击战。”老太太诙谐地说起当年一场漂亮的“战斗”———
  听说开封某地疫情严重,高耀洁带着记者赶了过去。一到那儿,他们就被客气地“请”上了回郑州的汽车。“我告诉司机要去开封娘家。”司机就在离开封40多公里的地方让他们下了车。高耀洁一行人在路边一晚5元钱的旅店住下。第二天,天还未亮,高耀洁就叫醒两位随行的记者。他们在路上用一顿饭“收买”了一个三轮车夫,坐着摇摇晃晃的三轮车抄小路进了村。那次,高耀洁一口气走了七个村子,被捂得结结实实的真相一个个地“炸开”……
  类似这样“游击战”式的调查,高耀洁进行了六七年。从最初爆发的老疫区,到不断开拓新的疫区,高耀洁越“打”越明白“血浆经济”导致众多农民感染艾滋病的真相。
  多年在现场调查奔波,高耀洁不但没有享受到退休后一日宁静的生活,还惹得身上老病复发。她有心脏病、高血压、低血糖、肺空洞,她的胃在“文革”中被切除了四分之三,不能吃高蛋白、油腻的食物。在外奔波时,她经常在颠簸的汽车里啃干粮,喝开水。
  现场调查,使高耀洁在发布艾滋病消息时底气十足,成为第一个拉响中原艾滋病警报的人。

  她伸出双手,为黯然的生命抹上一缕彩虹

  高耀洁至今还忘不了那一幕。2001年10月的一天,高耀洁去探访艾滋病患者。一进村就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你下来,你下来”,声音都有点嘶哑了。高耀洁推开一间破旧的茅屋,竟看见一个女人吊死在房梁上。她的脚边,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一边喊着,一边饿得啃她的脚跟。村民告诉高耀洁,孩子的父母卖血时感染了艾滋病,男人已死,女人在贫病交加中,实在活不下去自杀了,孩子也患了艾滋病。
  从此,高耀洁改变了对艾滋病人的救助方式,把关注的目光转向了艾滋病死者的遗孤。
  对孩子,高耀洁有一种天生的温情。退休前,她是一位妇产科医生。在她温柔的双手中,诞生过无数斑斓的生命。当这双手再次牵起一双双艾滋孤儿的小手时,她给黯然的小生命带来了一缕人间彩虹。
  高耀洁所定义的“艾滋孤儿”,即艾滋病患者去世后留下的未成年子女,与“艾滋病孤儿”不同,他们并未感染艾滋病,但是他们失去了依靠的亲人,生活没有着落,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更让高耀洁担心的是,这些孩子经常遭受歧视。这对他们的心灵将产生不可磨灭的创伤。高耀洁见过一个14岁的艾滋孤儿,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四处干活维持生计。这个孩子每天在砖厂只能挣到10元钱,经常和姐姐一起跑到父母的坟前痛哭。
  “对艾滋孤儿,不仅是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应关注他们的教育、心理等问题,这关系到他们一生的命运。”高耀洁极力反对以建孤儿院的方式来抚养这些孩子。“因为他们的创伤大同小异,生活在一起,心理上会互相产生负面影响。”于是,高耀洁想办法把一部分孤儿送到老家山东曹县高新庄的农户收养,让这些孩子重新回到正常的家庭生活中。
  艾滋孤儿小含(化名)刚来到新家的时候,身上满是污垢。他的新妈妈把他放在澡盆里洗了几个小时才洗干净。他的小手死死抓着脏衣服不放,就怕衣服扔掉后没衣服穿。熟鸡蛋剥好放在他眼前,他不知道怎么吃,因为他从来没吃过。数数也只会数到4。现在,这孩子已经读小学三年级,成了养父母的心肝宝贝,像别的孩子一样快乐地生活着。
  高耀洁自己也先后救助了164个孤儿。她给他们寄钱,寄衣物。春节的时候还把孤儿们带回家过年。有的亲戚很不理解,说:“你把这些艾滋病孩子带到家里来干吗?”但孩子们都亲切地喊她“高奶奶”。
  “现在我老了,手上一个孤儿都没有了,全部转交给了杜聪。”高耀洁对记者说。杜聪是香港智行基金会主席。他原来在华尔街一家银行做副总裁,回国后看到艾滋孤儿的情况,就辞职专门成立了“智行基金会”,救助艾滋孤儿。高耀洁希望有更多值得信赖的好心人,投入到艾滋孤儿的救助中去,让他们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她大声疾呼:“不要以为艾滋病与我无关。”

  “我现在跑不动了。我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往外寄防艾材料。”高耀洁指着顺着家里墙根摞起的邮包对记者说。
  这堆一人半高的邮包里,每个都包扎了二三十本防艾手册和书籍。谈话时,高耀洁正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将一本本的防艾资料用棉线捆扎结实。为了寄出这些书籍,她和志愿者收集了不少牛皮纸,有的用过了再反过来用。“我这不是抠啊,是能省就省,因为这些东西都得用钱去买,又没有地方报销。我的钱都要用到艾滋病人和艾滋孤儿身上。”
  自1996年走上“防艾”之路后,高耀洁自费印制、编写艾滋病预防宣传资料和书籍,已超过100万份,花去了她获得的几个国际大奖共计8万美元和多年来个人写书的全部稿费。
  “这些书全送出去就是我的胜利!”高耀洁想方设法将防艾材料寄到更需要的人手中。记者看到一个邮包的封面上,写着寄往贵州某市一个图书馆的地址。高耀洁神秘地说,寄书还很讲“学问”———要多往边疆、农村的医疗卫生站寄,那里最缺资料;也不能寄给医院的院长,而是要寄给医院的图书室。
  只要有人前来索书,高耀洁全部免费赠送。有的人来信时附上了挂号邮资,但是80%以上的来信都没有附邮资。但即使倒贴邮票,高耀洁也愿意给人们寄书。

  “无知是艾滋病最大的敌人,知识才是最好的疫苗。”

    10年来,高耀洁孜孜不倦地宣讲着防艾知识。然而,还是有那么多令她哭笑不得的“恐艾症”。
  有一次她去一个村子,发现村里的人家靠东边的窗户都堵住了。一问,说是村东头有人得艾滋病死了,怕东边刮来的“艾滋风”会传染。还有一次她从艾滋病村拍了一些照片,照片洗出来时,正好碰到省里一个干部。高耀洁要给他看看照片,他一个劲地问传染不传染,就是不敢看,一溜烟跑了。
  即使了解艾滋病知识的人,也存在着认识上的误区。高耀洁几乎问过每位来访者对艾滋病的看法。答案是惊人的相似:不吸毒,不嫖娼,就不会得艾滋病。“这样的认识产生的歧视,导致很多因输血而感染上艾滋病的人,羞于暴露自己的身份,无法得到及时的救助和治疗。”高耀洁说。有一个病人家属,就偷偷到高耀洁家求助。他不敢暴露自己是病人家属的身份,说:“我不敢,我害怕。人家说你哥哥有艾滋病,你肯定也有艾滋病,你全家都不是好人。”
  对人们的无知,高耀洁很着急。“我成天在家里接待艾滋病人,和他们一起吃饭说话。如果会传染,我岂不是早就被感染了?”高耀洁感叹道。
  据我国卫生部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05年年底,我国共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约65万人,新增艾滋病病毒感染约7万人,这相当于每天有200人感染上艾滋病病毒。卫生部副部长王陇德曾担忧地说:“尽管2005年评估的感染者和病人数低于2003年评估结果,但并不代表我国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处于乐观状态。2005年感染率上升的趋势,必须引起高度的重视。”
  然而,国人对艾滋病的关注程度依然不高。中国社会调查所日前对北京、上海、广州、重庆等大城市近千人进行的调查中,问及“现在艾滋病人群迅速攀升,您觉得您应该做些什么”时,竟有72.6%的人认为和自己没有关系。这项调查还表明,中国防治艾滋病的宣传力度在社会上并不平衡,尤其是在学校很缺乏这方面的宣传。
  今年4月,高耀洁在清华大学的讲演中大声呼吁国人正视艾滋病的严重性:“不要再以为艾滋病和我无关了!了解艾滋病,消除对艾滋病人和感染者的歧视,这些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她不只是愤怒,更多的是慈祥、幽默、善良

  生活中的高耀洁,不只是一位愤怒的“战士”。她的身上,闪耀着人性之美的魅力,更多的是慈祥,是幽默,是善良……
  与高耀洁接触的日子里,记者发现她经常情绪激愤。但是激愤是不得已的,因为高耀洁的眼里容不得半点虚假。对上门骗取艾滋病病人钱财的游医,对打着救助艾滋病人和艾滋孤儿旗号行骗的“公益组织”,高耀洁怒目圆睁,将他们呵斥出门。对那些没有到现场调查就发表高论的专家学者,高耀洁歪着脑袋,撇撇嘴巴,对他们嗤之以鼻。
  而对真正关心防治艾滋病事业的人,高耀洁都是一副热心肠。那天,正巧有两位来自广州的大学生跑去看她。听说京广线遭遇台风,这两个孩子被困在火车站几天几夜,高耀洁一个劲心疼他们,就好像心疼自己的孙儿。
  在她家采访,因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她一定要炒几个鸡蛋给记者吃。平时她自己的三餐,一碗玉米糊糊,一碗炒豆腐,几个馒头就打发了。如果别人看望她时送来补品,她会推辞说:“我的胃在文革期间被切除了四分之三,吃不了好东西,你快拿回去。”遇到有人请她吃饭,她会把桌上剩下的饭菜都打包,回家路上送给乞讨的人。
  对于艾滋病人来说,她的家是一所温暖的心灵驿站。她的电话公开在门上,艾滋病人随时都可以给她打电话,随时都可以登门求助。她也会定期下村子,亲手将筹集来的食品和衣物送到艾滋病人手中。
  说起今年4月份因癌症去世的老伴,高耀洁眼含柔情,噙满泪花。
  这位陪伴她度过52个春秋的伴侣,一直是高耀洁抗艾之路上最忠诚的“战友”,最坚强的后盾。老伴郭明久早年毕业于沈阳的中国医科大学,离休前是专为领导干部看病的保健医生,一生为人谨慎。郭医生曾经说,“摊上这么个老婆子,我有啥办法呢?我不帮她谁来帮她?”
  每次高耀洁出门,郭明久总是很不放心,非得看着高耀洁上了车才回家。往各地寄的防艾资料,也是郭明久推着自行车陪着高耀洁一车车拉到邮局。家里的各种杂事,寄信、收信、买菜、做饭,都是郭明久一人包下。
  两位老人靠退休金原本能在当地过上舒服的小康生活,但高耀洁几乎把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防艾”事业中。家中除了几张旧桌椅外,看不到任何像样一点的家具和电器,到处堆满“防艾”宣传材料。唯一抢眼的,是客厅里的一台大彩电和书房的一台用于工作的电脑。高耀洁说,这是老伴趁她不在家时用刚收到的奖金买的,原来家里那台都用了十几年了。“我和他说,你就这么喜欢新电视机?我和他说过,这钱是要印材料的,不能动。”回忆着,高耀洁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今,“战友”离去。高耀洁抚摸着郭明久的照片,声调柔和地对记者说,以后要托人把自己的骨灰和老伴的骨灰和在一起,撒在黄河激流处,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我都倒计时了,要抓紧时间!”高耀洁说着,又忙碌起手上的活。
  好在高耀洁所进行的,不再是一个人的战斗。她的呐喊,有了强劲的回音———
  2003年11月,吴仪副总理走访了著名的文楼村,还探望了艾滋病人的家庭。
  2003年,让更多人感动的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与艾滋病人握手的画面。
  2004年,国务院出台“四免一关怀”政策,成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艾滋病防治最有力的政策措施。
  而在她的周围,还有许多许多人,被这位像祖母一般刚毅又慈祥的老人所打动,被抗击艾滋病事业的使命感所震撼,正不断自愿地加入到这个事业中来……


采写 /本报记者 林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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