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以生命的名义(上)
2006-05-12

被采访人:

  大玮同性恋艾滋感染者

  张北川青岛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性健康中心

  小杨小江同性爱者

  翼飞同性恋者

  小雯同性恋者妻子

  崔子恩北京电影学院副研究员

  周生建重庆市渝中区计生办

  阿国同性恋浴室经营者

  小刘同性恋者

  在目前的中国,艾滋病处于由高危人群向普通人群扩散的阶段,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以科学务实的态度来对待高危人群并且对他们进行预防艾滋的有效干预,这是中国政府的理性选择。 
 
   
今天的《新闻调查》将带您走进一个特殊的群体。

  中国政府卫生部门进行的一项最新研究调查显示,处于性活跃期的中国男性同性恋者,约占性活跃期男性大众人群的2%至4%,按此估算,中国有500万至1000万男性同性恋者。而根据卫生部去年底公布的数字,中国男同性艾者的艾滋病感染率约达1.35%。这一数字要比普通人群的感染率高将近二十倍。

  解说:大玮,22岁,北京某高校的一个大学生,去年发现自己感染了艾滋。在接受我们采访时,他选择了直接出镜,不用做画面处理。

  大玮:我叫大玮,我是一个同性恋,我也是一个艾滋病感染者。

  记者:你清楚这样的镜头播出后,你的生活和你的家人会受到的影响么?

  大玮:我就是想以我真实的身份来面对镜头,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同性恋和艾滋病这两个群体。

  解说:一年前,刚来到北京的大玮碰到一个让他心仪的男孩子。

  大玮:“彼此都是很爱对方,都愿意为了爱,可能会付出一些”。

  解说:于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子有了多次的性接触。

  记者: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去检查身体的?

  大玮:当时我在大学里,我连续发烧了三四天。我当时在地铁站的时候,我看到濮存昕做的广告,然后我细细地看了一下,我觉得上面所写的症状跟我的症状有点像。

  解说:心怀疑虑的大玮独自一人到北京市疾控中心做了检测。一个星期后,他拿到了检测报告单。

  大玮:大夫把报单拿给我的时候,他说,你是HIV的阳性,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记者:你是独生子吗?

  大玮:对。是。

  记者:你当时是明确告诉你父母你得的是艾滋病?

  大玮:对。

  记者:他们的反映呢?

  大玮:我妈整整病倒了一个星期。我妈妈真的是想不通,他们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坏孩子,所以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会感染这个病。但是他们有一点不知道,因为我是同性恋。

  解说:1981年,世界上发现的第一例艾滋病人是一个男性同性恋者。1989年,中国发现的本土第一例因性接触感染艾滋病的病人也与多个同性有过性接触。目前,我国的男同性恋人群的艾滋感染率仅次于吸毒人群。

  解说:张北川教授,原青岛大学附属医院皮肤科主治医师,他是我国在同性恋人群中进行艾滋干预的第一人。多年来,他不懈地为同性恋群体的权利鼓呼,是男同性恋群体艾滋感染的权威人士。

  张北川:我们国家去年公布的数字科研报告,通过性行为被感染艾滋病的人一共占中国所有的感染者当中接近30%,这其中有1/3强的人是男男性接触者,那么我们考虑到男男性接触者,占所有成年男女朋友的百分比也不过才3%左右的话,一个是1/3,一个是3%,我们就知道男男性接触的感染几率比一般男女要高十几倍,或者说几十倍。

  解说:据张北川教授的个人调查,中国男男性接触者中,1998年的艾滋病病毒感染率为2.5%,这一数字在2001年已上升至5.4%。

  记者:你现在能够判断出来,是哪一次的行为,会是你感染的源头?

  大玮:我的第一次的时候吧,我的感觉是。

  记者:第一次?

  大玮:因为那个时候,对安全的性行为根本就是很无知。

  解说:而当大玮发现自己感染了艾滋的时候,他和这个男孩子已经分手,并且也早已失去了联系。

  大玮:我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说,当我知道我自己是这个病了,我上网跟他留过言,我说我感染这个病了。希望你也去查一查,但是他没有给我回。

  记者:中国目前的同性恋者当中艾滋病的感染率到底有多少?

  张北川: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黑洞有多大,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不知道他是谁,我们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感染了艾滋。

  解说:由于人群基数较大,又经常伴有高危的性行为,男同性恋人群已经成为中国艾滋病流行和下一步施行行为干预的重点人群。那么,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群,他们又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呢?

  解说:同性恋人群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社会的灰色地带,由于他们相对隐蔽的生活方式,他们的世界不为大多数人所了解,但近年来,一些影视媒体的渲染和类似台北同性恋聚会被警方抓获的新闻,使得一提起“同性恋”,人们往往会联想到一个生活方式比较混乱的群体。

  张北川:这个词在中国已经被污名化了。

  记者:你指什么?

  张北川:污名化了,后面捎带的就是不道德,就是乱交,反正就是乌七八糟的那些阴暗的东西。

  记者:很多人是这样来看待同性恋者,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更多的是基于性。

  大玮:所以他们根本不清楚在同性恋里面确实也是有恋爱的。我自始至终可能都是在寻找真爱,因为我本身自己就相信真爱。

  解说:同性恋们之间的情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我们在重庆见到了小杨和小江,他们在一起生活已经将近四年了。

  记者:你们怎么形容这种情感?

  小江:爱人。

  记者:你们这种生活的打算能够做到多久?

  小杨:已经策划到40岁了,暂时。

  记者:基本是10几20年以后的事情。

  解说:小杨和小江最初是在网络上认识的,他们都喜欢用歌曲来表达彼此的感情。

  小江:特别是《我愿意》这首歌,然后打电话的时候我经常叫他在电话里唱给我听。

  记者:你为什么特别喜欢他唱这首歌,你觉得这首歌传达的是什么?

  小杨:好像那种为你可以放弃一切的那种感觉,当时我是专门去学的。

  记者:真的吗?你还记得不记得,能不能唱一小段。

  小杨:(唱歌)

解说:当时,小杨和小江并不在一个城市。

  小江:彼此的思念,写了很多信。

  小杨:我给他写过信了我说我会来,结果过去之后信还没到。
 
 
 
太想他了,然后就直接坐车过去了。当时是每次只要看到有婚车的经过,我都会去祝福人家,我就觉得祝人家白头偕老,上天会感动的,他也会让我白头偕老的,就这样子的。

  解说:实际上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同性恋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在中国古书上也有断袖之癖的记载。历史上大量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哲学家都是同性恋者,象苏格拉底、柏拉图、米开朗基罗、毛姆、惠特曼……优秀的同性恋名人数不胜数。但是,因为与传统的社会习俗相悖,直到今天,同性恋群体依然是一个被极其边缘化的群体,经常视作异类,不被主流社会接纳。

  张北川: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刚刚20岁的孩子,他的孩子本身是同性爱者,那个母亲告诉我,我早知这样他生下来我就该把他掐死。

  解说:有同性恋者在给张北川的信中写道:我们这种人生到世上就注定被打上了不幸的烙印,注定了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灰暗的。许多同性恋者在最初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时就经历了艰难的过程。

  翼飞:那会儿觉得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这样的。不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自己很苦闷,觉得这种现象是一种不健康的,是一种病态。

  记者:你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是一种疾病?

  翼飞:对。我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我就把我家里拿给我学钢琴的钱找心理医生。

  记者:找心理医生?

  翼飞:曾经强迫过自己。

  记者:怎么强迫?

  翼飞:就是不去接触任何一个男孩子,尽量疏远他们,尽量去找女孩子。

  记者:这种情况下你能快乐吗?

  翼飞:不快乐,真的不快乐。只要我不是这种人,我宁愿一无所有,我当时真的这样想。

  记者:我们总是听到一种声音说,同性恋这种性取向,是不是可以校正的?

  张北川:校正或者说是治疗,是基于一种想法,这种想法就是同性恋是错误的。实际上在大自然里我们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斯林诺查的一句话,一棵树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都有差异的这只不过是在性的引力方面的一种差异罢了。

  解说:近千年来,同性恋者们所遭到的迫害一直是残酷的。在中世纪的欧洲,同性恋被认为是犯罪,要被烧死或被送上绞刑架,到了近代,同性恋被认为是道德败坏,流氓罪,饱受伦理的指责,到了现代,同性恋被认为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治疗,世界各地的医学专家用电击、呕吐药等各种厌恶疗法,试图改变同性恋者的性取向。

  张北川:我见过这种人,他最后是出家了,他最后的结果是他对性感到整个的厌恶,这并不能使他变成一个喜欢异性的人,这是最关键的。

  解说:据近百年来的科学研究,同性恋是先天基因决定的,与道德毫无关系。2001年4月,我国新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也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剔除,这就意味着,同性恋不再是一种疾病。科学研究还发现,同性恋现象不仅仅存在于人类中。

  张北川:山羊里面有固定比例的山羊,我们叫做同性恋公羊。大约是6%,这种山羊从来不追逐母山羊,他只骑跨公山羊,尤其是在灵长类动物里边,还观察到依恋现象。那么人类的依恋现象,在某种程度我们就称之为爱了。

  记者:您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人们总是称之为他们不正常的?

  张北川:因为他们违背了一个非常落后的认识,这种落后的认识就是说性应该服从于生育。把无知当做纯洁,把愚昧当做德行,把偏见当做原则。落后,这就叫做落后,是大众性文明的落后。

  解说:由于传统社会的认知障碍,中国的男同性恋中有90%在社会和舆论的压力下选择了婚姻,而他们的配偶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在大连找到了一个同性恋的妻子小雯。

  小雯:这人啊,就是一辈子应该是最好的时候,我却嫁给了一个同性恋。

  记者:谈恋艾的时候会觉得他跟其它你曾经相处过的男子有异常吗?

  小雯:我觉得他挺怪的。

  记者:怪在哪儿?

  小雯:就没有什么热情,他从来没吻过我。

  解说:男友的冷淡让小雯曾经想分手。

  小雯:提出过分手,当时他就哭了,坐下了以后就抬起头来望着天,那眼泪哗哗往下掉,他说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别人来爱我。

  记者:你当时怎么理解他说这句话?

  小雯:我就觉得他太老实了,可能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没有人喜欢他吧。

  记者:你现在怎么理解这句话呢?

  小雯:我现在理解,他当时就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同性恋。

  记者:结婚之后你们会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吗?

  小雯:没有那种亲密的感觉,总感觉他在履行一种义务。

  记者:比如说你想跟他很亲密的时候,你表达出来你会什么反应?

  小雯:我觉得他经常很本能地把身体缩成一团,就很害怕的样子,很害怕,很厌恶的那种样子。

  记者:厌恶?

  小雯:对。

  记者: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小雯:挺自卑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可能是自己真是没有吸引力吧。从我孩子三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看心理医生。

  解说:这种冷淡的婚姻生活持续了整整9年,对自己的怀疑和否定让小雯备受折磨,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丈夫的秘密。

  小雯:他老是上网,都是鬼鬼祟祟的,每次上完网以后,都把上网的痕迹清除掉,我当时就以为他是不是真的是或者阳痿什么的,在上面查什么资料,不好意思了。后来就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了,差不多是两三点钟了吧,我看他还在上网,过了一会儿我看他真的睡了,然后上楼上去,然后把微机打开,打开一看,他上面所有的网站,全是同性恋的网站。

  记者:你那一瞬间?

  小雯:我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他百分之百就是。过了几天,我就做了一些菜给他吃,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我说你承认吧。我说你知道你是同性恋了。

  记者:他什么反应?

  小雯:他当时就楞了,就是一瞬间,那个眼泪哗哗往下流,我说你所有的记录我都打开了,我说你败了,你就是同性恋。那几天老觉得心情挺不平静的,我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我就突然听到楼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我就以为他是自杀了。然后我就跑上楼去,我当时就想,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能活着就行了,结果我上楼以后我看到阁楼上的阳台上那个灯全都灭了,他一个人躺在那个地方,我就是很难过,就一下子扑在他身上了,当时我就这样扑在他身上以后,我感觉他好像是哭了。因为我是觉得他脸上有很多的泪水。他当时就说了一句,就是说我这个人不应该结婚的,我不应该结婚。我伤害了一个女人,这是我一辈子的痛。

  记者:我听你说婚姻生活的经历,我很同情,从你的描述当中我也会去想象你丈夫的内心的经历,他一定过得也很痛苦。

  小雯:他每天都在伪装。每次我跟他一块儿要是参加个什么应酬的,大家都拼命给大家讲黄色的笑容,就特别给人造成的感觉,他这个人特别黄,特别好女色那种男人。他每天很累,不停在伪装自己。

  翼飞:就好像我的一个朋友,他说的那句话,当时我听到就想哭,我跟他说结婚是害人害己的事情,你要考虑好,他说那句话,我父母宁愿相信河水倒流,也不相信有(同性恋)这个事情的存在。

  解说:张北川的调查发现,中国的同性恋人群中,有60%的人的感到的极度痛苦,30%到40%的人有过强烈的自杀念头。9%到13%的人有过自杀行为。一个同性爱者自杀之前写给张北川的信中说道:“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请用善和爱去寻觅。”

  解说:目前,中国的同性恋中只有极少数人敢于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崔子恩就是其中之一。

  崔子恩:社会的问题都解决了,疾病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比如说那些没有得艾滋病,每年自杀的那些同性恋者,他们就是心理上的艾滋病患者,心理上的绝症患者,这个绝症是谁给他的,不是艾滋病毒给他的,就是社会给他的。

  记者:也就是说在你看来,有一些东西对同性恋者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

  崔子恩:对。

  记者:是什么?

  崔子恩:爱情、自由、公开的表达自己的身份的这样的空气、空间。

  记者:假如不能提供呢?

  崔子恩:不能够提供,这种压制,这种痛苦、绝望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就成为社会的一块永远解决不了的痼疾。

  解说:在社会文化的禁忌面前,大多数同性恋者游走于边缘地带。他们的交友方式一般是通过公厕、专门的同性恋酒吧和浴池和网络。《新闻调查》专门在新浪网上针对同性恋和艾滋病问题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47.2%的网友认为,同性恋艾滋高感染率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滥交和多性伴,34.15%的网友认为,是因为自身安全意识不够。那么导致男同性恋群体容易感染艾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记者来到男同性恋聚集较多的酒吧,与多位同性恋者交谈,希望寻求答案。许多朋友告诉我们,同性恋群体相对频繁更换伴侣的原因是因为很难找到真正的爱人。

相关阅读:爱,以生命的名义(下)

文章来源:央视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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