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正在换煤球的男人,正是苗苗小学的校长李刚老师。这是学校的厨房,每天,由他为几十个老师学生准备午饭。由于我们某些原因,我们一直没有正面面对镜头的机会,只留下这样一个背影。
学校的一间教室。这是一个完整的窗户,虽然它在冬天仍然会透风。里面的孩子正在上课。
上课了,孩子们结束了十分钟的玩闹,纷纷回到各自狭小简陋的教室。
这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她是一个严厉、善良的老师,因此,学生们在纸上写下:老师很严格,有时打我们。
和公办小学不同,他们每天五点半放学,每天要上8节课。这是一个即将放学的班,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好了队伍,准备回家。
这就是一个校长的家。一家三口,房租260,水电全包。孩子的小床在柜子的后面,刚刚露出一线。
我收下了学校的两个班,3年级和4年级,共33名学生答下的问卷。33个孩子认认真真留下的心灵的笔迹,我无法在一篇小小的文章中一一呈现出来,并且,让我感到困惑的是,我的文字无法很好地表达他们稚嫩的字体写下的文字,我甚至不敢多加说明,只有带着一种复杂的惆怅,写下他们的愿望。那些小的情节仍然使我的身体有一种被刺的跳跃——当我对他们写下“如果你有100元,会用来做什么:如果是3000元”时,我最先听到的声音是——“真的吗?”我无法做什么特殊的解释,只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是“假如”,“就想想如果你们有100元,3000元,会怎么花”。也许,孩子们的手里,还从来没有拿到过100百,包括过年时的压岁钱。因此,当我看到他们的愿望时,有的孩子写下了“将一天的一元钱攒起来”,我真想问问他,他攒下多少钱了,又想用那些钱做什么?这些孩子,他们对钱的概念是“买零食,买书、本子,帮助别的穷人”,也有许多人,想用3000元钱买一台电脑。对于这个问题,当我提出来,直到我亲身出现在他们面前,我突然觉得,这一个假设又是多么唐突,这些孩子因为这个假设而许下的愿望,又会到什么时候实现——我对这一切没有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还好,孩子们真的将这当成了一个假设,只是给我写出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并没有追问我,那100元,3000元,他们什么时候会有。当我读到一个女孩得不到老师的“喜欢”,她“很生气”时,我多想悄悄地告诉她的老师,让她的老师从此多在她身边走走,叫她回答几个问题……
孩子们在纸上写下了他们眼里的学校,“桌子椅子很破旧”、“教室里没有电灯”、“冬天教室里漏风”。即便如此,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失落,他们照样课余在被围墙围起的小院子里玩画片——这是那些男孩子们几乎全部的活动,女孩们,有的静静地呆在一旁,她们不踢毽子,不玩橡皮人;他们没有时髦玩具,没有小过山车,没有一个去麦当劳吃冰淇淋汉堡包的愿望;他们也有一些希望学校会好起来的愿望,会有大教室,“每人有一副羽毛球拍”,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都说出了希望学校能够有电脑,自己能够买台电脑的愿望。他们对着镜头的笑脸让我明白,他们没有多少抱怨的想法,都是几岁、十岁左右的孩子,还不太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他们眼里的北京“太美了”,但是“买东西贵”、“污染严重”(因为他们的学校旁边,就是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他们学校周围,都是低矮杂乱的小房子。);他们也许习惯了一天只有五角钱、一块钱的生活,放学回家在父母的小摊前摆个凳子做作业——他们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也许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北京孩子的家,不知道那些孩子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的学校是怎样;他们的笑脸对着我,玩着简单的游戏,个个都很开心。
在苗苗小学,这个有着7间教室,8个老师,176个学生的打工子弟学校里,这里发生的一切使我们不能想到北京,不能想到幸福的生活,阳光般成长的孩子。我看到了一个校长一家挤在一间每月租金260元的大约12平方米的小平房里,他每天为8个老师和几十个在学校吃饭的孩子做饭,他有一套黑色的西服出门,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他是学校唯一的成年男性,是学校的主办者,需要为整个学校操劳,给孩子们买书,为学校刷墙壁,做课桌,给每个年轻的老师每月发五六百元的工资。当我们相对坐着,说着一些学校的事情,说起他的希望,他始终并拢着双腿,将手长久地放在膝盖上,没有什么身体姿势。这个操着浓重乡音的男人,他说起7年多来的办学经历,不时摇头轻叹。他的学校三次搬迁,两易校名,从最初的仅仅9个学生、2个老师开始,艰难地走着为来京打工者教育、照顾孩子的路,到学校规模最大的时候,一度达到五六百人的规模。他的学校也经历了“非典”最大的磨难,学校停办,原有的几百孩子不得不各自找别的学校,有的甚至重新回到了老家,成为“留守儿童”。然而,他同样地说起了他的愿望,希望给每个教室装上旧空调,补好窗户,为孩子们买一些体育用品;他还想办一个高中,同样为打工子弟办学,并且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技能,然而他所估计的几百万元筹备资金,又让他感到了困惑——贷款——他对我说出了理想中的、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落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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