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毅：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
最近做了相对比较大的研究，关于中国的农村贫困问题，我们在全国发达和不发达地区走了6个省12个村，很多学者在下面工作很长时间，在下面基层工作一两个月的时间，形成文字资料几百万字，梳理文字当中，发现了生活当中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真理，这个真理恰恰在过去被我们给忽视了，什么是农村的贫困，甚至原因导致农村的贫困，关于贫困有很多的解释，从经济发展，从社会等，我们发现有一个什么样的原因，农村贫困和家庭生命周期连在一起，什么意思呢？我们问农民，这个家里头为什么穷，他们家的孩子还小，老人已经老了，家里就两口子干活，当然穷了。家里头脱贫有希望吗？有希望，孩子毕业了，能出去打工了，就脱困了。
当时大量资料反复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回想到，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感受到同样的问题，家里为什么穷，因为孩子还小，什么时候好过，孩子能挣钱了。最老生常谈的问题，到现在仍然是农村致贫最重要的原因。家庭生命周期中特定的时期，是一个家庭，特别是低收入家庭或者脆弱家庭最容易陷入贫困的时期。为什么呢？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苏联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农业经济学家采纳诺夫，我们分析小农经济的时候，没法用资本主义经济理论分析，最重要的原因就家庭生命周期。现在很多贫困的农民仍然生活在小农经济逻辑当中。现在的情况和当年采纳诺夫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生一个变化，增加一个新的原因，现在在特定的时期，特定时期延长了，这个特定时期这个家庭比过去更加脆弱了，劳动力再生产成本提高了。这个家庭到15、6岁他可以下地干活了，现在不行，现在要上高中，很多要上大学，很多老年人，老年人是一个社会的负担，在他谈到的时期，老年人只有六十几岁，现在很多老年人六十几岁、七十几岁，医疗发展之后，他们病了必须给他们看病，老年人的支出增加了。所谓农村贫困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不否认还有很多原因，我们发现最重要的原因，在一个家庭特别脆弱的时期，孩子还小，老人已经老了，而且老人的身体不好，在这个时期，缺少非常有效的社会支撑，贫困家庭不断循环，孩子大了，这两年日子过得好了，家里好一些，过几天日子过得差了，就过得差一些。缺少有利的支撑。我们的教育和医疗问题都和家庭脆弱性联系在一起。
我们到农村听到最常见的一句话，如果一个家庭出了一个高中生这个家庭就是贫困了，如果这个家庭出了一个大学生必然是一个绝对贫困户，毫无疑问。这只是概括了一个现象，在他家里头最缺少劳动力和社会支持的支持，我们没有社会支持。社会支持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来自于政府，跑到农村做调查的时候，社会支持来自于政府，名目很多，有五保、低保、医疗、大病救助和困难户补贴，还有一些合作医疗等，有非常多的名目。我们在下面数了数有七八种名目，针对这些农户的。跑到农村去看，真正有贫困农户享受到这个呢？比例非常之小，大多数农户依靠自己非常微薄的力量渡过这样困难的时期，政府在这方面的支持非常小。我们在一个村里做调查的时候，那个村子有七个八个应该是非常贫困的，只有几个农户拿到所谓救助呢？只有两个农户，这两个农户拿多少钱呢？一年拿三百块钱，对家庭来讲是杯水车薪的。
除了政府这一面以外，我们还发现什么呢？来自于社区的支撑越来越弱了。过去社区有很多的活动，这些活动对贫困农户是一个支持，现在也很弱。亲戚之间的来往支持越来越少了，过去在全村普遍的服务，比方说农田的灌溉，水渠坏了，没人管，贫困农户必须像富裕农户一样买一个抽水机，成本就增加了，来自社区支持越来越弱。反过来我们再看，现在的扶贫政策呢？现在扶贫大部分的精力要开发性扶贫，开发性扶贫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因，过去输血式使这些贫困农户越扶越弱，越来越贫，支持他们扶贫先扶志，进行开发式扶贫，开发式扶贫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家里必须得有劳动力，家庭周期处于低谷状态或者贫困家庭最缺少的就是劳动力，大量的扶贫资源跑到相对的贫困户，已经摆脱了家庭周期户里面，孩子已经大了，已经可以劳动了，我支持你一点钱做一点小买卖，种一点所谓特色经济，真正的贫困户那些户是民政户，那些户是救济户，那些户不是扶贫户，大量扶贫资源通过开发式扶贫流到相对来说好过一点的家庭，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所谓最贫困的农户缺少支持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我们看到这样一个现象的时候，可能要考虑农村扶贫政策需要发生一些转换。我们应该考虑到，在农户最脆弱的时期，孩子还小，教育费用高，老人已经老了，而且医疗费用增加，在这种时期怎么样给他一个有效的支持？大体来讲可以概括为社会政策，不仅仅是社会保障问题，可能涉及到整个的教育、医疗，乃至整个农村社区服务体系建设的问题。这个问题是非常复杂的问题，我们应该能够看到，从最一般的现象看，扶贫政策怎么样支持处于家庭周期脆弱时期的有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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