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古吉尔终于将棺门合上，在他死去之前，他的三个孩子先后离开了他，他的妻子走失于四十八年前。古吉尔活到九十八岁，在他几代直传的无一活过六十的祖辈里，他像一只受过僧诫的人一样地抵御着生活的压力，蜷缩在他狭小的房子里，一年又一年地活下来。

他始终保持着沉默的习惯，不认识邻居，不和抄电表的人吵架。他用黑布蒙着唯一一个通向外面的窗子，他的门只能打开到一半的位置。古吉尔这个年迈的怪人，他是一个隔绝者。他始终保持着每天只吃两顿蒸馒头的习惯，几十年来，谁也不知道他幽暗的小屋子里藏着什么。

木森这个背靠大城市的小镇是他居住的地方。木森两面抵着山，一面粘在一条河流边，最后一面的边缘，连着那个他从来不叫名字的城市。事实就是这样，木森这个小镇和它有诗意的名字一样，有着一个有诗意的环境，它的一头衔接着城市，另外三面是它的城墙，所以它孕育着一种美满的生活。这里的人有着逛街和串门的习惯，有许多人，每天的一部分时间就耗在走街穿巷以及和老邻居老相好的闲暇里。

古吉尔是个怪人，他有着一个好位置的房子，但他从来不爱串门，也不接待客人。他的脸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面盆，上面固定着一些难以改变的面部器官，那就是他全部的表情。

古吉尔这个孤绝的老头，他没有什么可以流传的往事。根据善打听消息的人的说法，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个枪法神准的猎手，每月都有大约一周的时间去山上打猎。他打回各种小猎分给他的孩子们，不时还能捉到年幼的狐兔，于是就成了孩子的玩伴。但他绝不一次捕回太多的猎物，因为他不喜欢和那些每天在周围活跃的邻居们为一只兔子腿争来争去。他经常叮嘱他的妻子和孩子，要过自食其力的日子。

他的叫做爱利的孩子死于五岁时的疟疾；叫做舒的孩子死于三十三岁时的一次坠落悬崖后不及时的抢救；他的最后一个孩子活到五十，和一个黎城三十多岁的女人去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在他七十六岁的那年，他惟一的妻子因为轻度的精神病离家出走，数天后已经死去的尸体出现在了河流的下游。也就是那样，二十二年前，在他七十六岁的那年，他终于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隔绝者，没有人知道他的太多事情，包括他的黑布窗户里面的故事，以及他在九十七岁时候的死亡。因为木森有着为独身人的死亡下葬的习俗，他被埋进了河边一片没有什么人去的小树林里。树林里有些奇怪的石头，个个长着倔强的形状。石头的上面不长草，石头的周围，有一些不会说话的虫子。

古吉尔最后与一堆倔强的石头在一起。他有着不爱吵架不爱串门的习惯，因此，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融合起来。

【落野作品】

2006-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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