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芒克
芒克的画作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诗人老芒克在舞台上嘶唱着,非常投入,头发银白、面色酡红的他,此刻像极了一朵奇异的“红花”。
台下坐着老芒克的“80后”娇妻潘无依、刚刚5岁大的儿子,还有200多位他的老朋友、新朋友,以及一些慕名而来的文学、诗歌爱好者。这是老芒克60岁生日会的现场,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招呼5岁的儿子上台一起“表演”。
再见到芒克是在他北京管庄的家里,他正一个人在家洗衣服,但芒克说“是用洗衣机洗衣服,呵呵。”
“别说什么采访,就是朋友聊天,我也不愿意回忆过去《今天》的那些事儿。和朋友在一起没别的,就是开心。为了让朋友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芒克招呼我们坐下,拿了包烟,也坐了下来。“抽烟不?哎呀,都不抽啊。”“抽烟没什么,每天上街吸的汽车尾气顶一万根儿烟都不止!”
芒克的坦率,让所有的客套成了多余,话题就这样聊开了。
“我从来没把自己当诗人。”虽然早知道芒克的坦诚,但这句话还是让我很意外。“那你们那代人里边有真正的诗人吗?”记者忍不住追问。“有啊,有人是很认真地把自己当诗人的,还有因此做官的。但我不是。”芒克说从2000年以来,他已经很少再写诗了,原因很简单,一是忙,再就是没写的心情。
年少轻狂。上世纪70-80年代的芒克过的真是诗一样的生活。扒火车到处流浪,经常一两天不吃东西。有一次就为了内蒙古知青朋友的一句“我住在××旗,有空来找我玩。”兴致来了,就只身扒火车到了内蒙古,在夜里独自穿越荒凉的草原,步行近百里,真的找到了那个地方。
“那个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怕,现在想起来,漆黑的夜晚,草原上有狼什么的,可能把我吃了也没人知道。但说走就走,走就走到了,也没想那么多!”芒克自嘲,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情像是故事,但当时真的很苦,又冷又饿,感觉自己都快死了,但真的很开心,真开心。
《今天》之后,芒克又和唐晓渡、杨炼等人创办了“幸存者诗歌俱乐部”,这个俱乐部除了《今天》时代的诗人,成员还有海子、西川等。1988年,海子自杀,俱乐部举行了一次诗会。芒克说,诗会本来不是专门为纪念海子而办,成员自杀,自然要在“诗歌节”上搞仪式纪念。
在经过和作家阿城短暂的不成功的合办公司后,受各种邀请,芒克开始“周游世界”,法国、德国、美国、日本、荷兰、澳大利亚……何止万里。“他们提供机票,吃住全包,诗歌朗诵还有钱,挺好,开心。”芒克说,虽然没把自己当诗人,但“诗人”这个名号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实惠。
诗人总不是一份正式的工作,更无稳定的收入。
“人总要生存。”芒克坦陈。他也为了钱去写过书,写过文章,2004年偶然开始的画油画,最初的动因也是钱。“但我没有为了钱去写诗,诗是真诚的表达,不能乱写。”“画画开始是无奈,但后来是真喜欢,像写诗一样,无拘无束,还能养活自己,自由,开心!”芒克说。
2004年,漂泊半生的老芒克和小爱人潘无依蜗居在北京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斗室内,是租的房子。
那时潘无依已经怀孕在身,芒克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我恨死那个房子了,没有窗户!关键是还没电梯(注:晚12点以后电梯就停了),晚上喝了酒回家还要爬15层楼!”芒克咒骂着。可以理解,对于爱酒爱自由的芒克来说,那个房子的确太压抑了。
老朋友艾丹看不过去,就提议芒克尝试画油画卖钱,并送来了画架、颜料、画笔全套工具。芒克清晰地记得他的第一次创作,“老婆怀着孕,她先睡了,开着灯我就开始画,没办法,就那一个小房间。全凭感觉,画了一夜。她早上起来一看,说你画的还真行。”学油画出身的潘无依一句“还真行”,开启了芒克的“画家”之路。
说干就干,芒克热情迸发,再接再厉,3个月内创作了12幅作品,拿出来拍卖。“朋友们捧场,全卖光了。”除去送人的两幅,芒克的画一幅1万元,共得10万元。芒克用这些钱交了现在北京管庄房子的首付,又靠朋友的帮衬,简单装修了新居,从斗室搬了出来。
接着,芒克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老友唐晓渡取名“姜尚”。“和姜子牙同名,我姓姜,是姜子牙的后代,这个名字对路。”芒克哈哈一乐。2008年,芒克的女儿又出生了,唐晓渡再发挥,取名“姜螈”,和传说中姜姓的始祖同名。
“哦,衣服洗好了,你们坐,我去晾下衣服。”老芒克敏捷地起身,噌噌地晾衣服去了。“难怪叫芒克(monkey),还真像猴子。”我们忍不住赞叹。
由于妻子回浙江了,儿子由芒克一个人带,他又拒绝请保姆,每天要给儿子弄吃的,还要洗衣服,接送他上学放学。芒克说他感觉很幸福,很享受当下的生活。
主人的短暂离开,让刚才还气氛热烈的客厅突然寂静下来,香烟的雾气缭绕在芒克的座位上方,慢慢地飘散开去。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有没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芒克晾完衣服回来落座,点上一支烟。我又开始发问。
“没有,我从来都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那是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热爱。爱孩子、女人,爱朋友。去爱别人,你才能幸福,连爱的能力都没有了,幸福就无从谈起。”
(摘自2009年11月23日《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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