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期以来违法排污,使当地成为污染重灾区,人们深受其害。记
者随后赶赴周铁调查。
工业废水“哺育”下的鱼米之乡
周铁镇坐落在太湖西北角,该地区河流纵横,是典型的江南水
乡风貌。但是,如今的河流已经风光不再。记者在分水一带看到,
尽管已是梅雨季节,大部分河道中的水还是浓黑如墨,腥臭袭人。
据了解,在周铁地区,仅登记在册的就有二百多家化工厂,这个庞
大的工厂群构成了太湖流域最大的污染源之一,而当地大部分河流
都沦为排污渠道。
人们如今被迫以“墨水河”为邻。在周铁镇和广大农村,由于
至今没有通自来水,人们仍然凿井取水,有些人家的水井仅离河水
数米。一农民告诉记者,外地来的亲友都会嫌他们的井水有怪味儿。
由于没有可以替代的水源,许多农民就用污水来灌溉农田,种植水
稻。一个乡村管水员说,污染较为严重时,稻田里的黄鳝都被这些
“毒水”逼出来,四处乱窜。宜兴地区2002年曾经发生三千亩水稻
被污水毒死的惨剧,当地农民对此仍然心有余悸。
据说,由于害怕有毒,有条件的农民会把自家的大米卖掉再买
外地的大米吃。
所有“墨水河”的水都未经任何处理就流入了附近的太湖。两
个在湖边上结网的老人告诉记者,湖里的鱼没人吃了,因为有怪味
儿,他们只能到很远的地方去捕鱼。
据知情者说,周铁地区的河流不都是“墨水河”,还有些河流是
红色的或者黄色的,也有乳白色的,这要视附近工厂的产品结构定。
两个小学生告诉记者,他们学校旁边就有一个化工厂,“每天都在放
臭气,难闻死了”。就在他们家旁边,一条黝黑发臭的“墨水河”静
静地穿过分水镇,除了河水的颜色,那里的景观让人想起那些“人
家尽枕河”的江南古镇。
黑色GDP仍然主宰周铁人的命运
很难统计周铁到底有多少化工厂。在一家名为“天音”的化工厂外面,记者看到一条排污渠从厂里出来,穿过马路,通到一200米外的一条小河里,从这条排污渠源源流出暗黑色的废水,而小河里的水更是纯黑如墨。一个在附近稻田里劳动的农民说,一年365天,这些又黑又臭的废水天天都在往外流。不久前北京两记者来此调查,
发现一小学校园内开了两家小化工厂。无锡环保部门的一位工作人
员介绍说,宜兴地区产业结构不合理,污染严重的化工企业居多这
两年已经关停并转了一批小工厂,留下来的工厂也都要求进行改造。
但现实情况并不乐观。知情者说,许多企业上了治污设备,但
有的不能用,能用的也基本闲置,因为运行成本太高。很多企业在
偷排,手法也无所不用其极。据称,有的把有毒废水浇到煤上,通
过烧煤把毒物排放;有的用槽车把废水拉至山区或者用船运到太湖
深处倾倒;有的把废水攒下来,趁大雨天排到河里;还有的铺设数
公里暗道把污水直排太湖。 2004年5月27日,分水地区突然停电,
居住在天音化工厂附近的农民很快被笼罩在一股刺鼻的气味儿之
中。人们纷纷弃家外逃,有的人从浴室直接跑到大街上。据了解,
天音厂的冷凝设备因停电停止运转,导致大量有毒气体外泄。愤怒
的人们在毒气散去后堵住了天音厂的大门。厂里的负责人已不知去
向。于是人们把工厂门口的电动门推倒以泄愤。
被群众举报而被抓住的偷排者通常都罚款了事。“罚款金额只有
治污成本的几十分之一,他们根本不会心疼。”吴立红说。
周铁地区有一家老牌化工厂,前后被罚数十次,曾被央视曝光。
但时至今日,仍能看出超标排放的迹象。
天音化工厂的某项目违法施工建设,后经举报才被责令补办“环
境影响评估”并进行整改。整改期间不允许试车,整改后可以向环
保厅申请“试生产”。但是,据知情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有停止
过生产。
省环保厅文件称:“在该项目200米卫生防护距离内不得批准建设居民住宅、学校、卫生所等环境敏感的建
筑物。”但记者在现场看到,离工厂不到百米就是村庄。村民说,他
们已经在此生活几十年了。在居民房子里,记者闻到一股难闻的气
味,跟天音厂里飘出的气味相同。
为什么不对这些污染企业采取关、停等强制手段呢?一位环保
部门工作人员说,关、停企业的权力在政府,而政府的着眼点往往
跟环保部门不一样,政府更关心经济总量和GDP增长。
周铁镇某官员曾当面指责吴立红,说他的举报使全镇损失了几
个亿。
一位70多岁的老党员因向媒体反映当地癌症发病率高而遭镇
领导批评,说他“思想不好”。“说真话的人反而要吃亏了。”老人说,
“要治污先要治干部。”自从这些化工厂建立起来,周铁人的命运有
了显著改变。最早的变化发生在90年代初:一种千百年来在他们房前屋后生长的竹子,突然销声匿迹。河水开始变得极其恐怖,一户人家的四十多只鸭子到河里游泳,结果有去无回,全军覆没。
政府的态度使这个地区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污染企业的避难所。
有知情者说,无锡在招商引资过程中,环保门槛偏低。记者了解到,
昆山某化工厂欲在当地设分厂,得不到批准,却顺利地在无锡八士
镇落户。据悉,八士镇也是污染重灾区。
吴立红:一个人的保卫战
吴立红说,他的摩托车不知道载过多少暗访者,从国家环保总
局到中央电视台,都有人坐过。但他随即感叹说,都没用。
吴立红98年积极参与太湖治污“零点行动”,配合媒体和环保部
门明察暗访,由此确立民间环保工作者的身份。多年来,他坚持不
懈调查当地污染状况,并多次向从地方到中央的各级环保部门举报,
使一些企业受到处罚。 一些地方官员和企业曾试图劝阻他,许诺给
他一些外贸合同,让他从中赚取巨额利润,也有工厂许诺送他商品
房,但都被拒绝。“个性决定命运。”吴立红说。在陪记者采访的过
程中,吴立红时常陷入悲观的情绪中。“已经到顶了,举报材料连总
理都拿到了,还是没有用。我真是无话可说。”
2002年7月宜兴3000亩水稻被污水毒死,当地有关部门上报
受害面积仅30亩。吴立红很生气,称要举报到国务院。随后,省市
环保部门和镇政府召开协调会,提出让吴进入宜兴环保局工作,吴
拒绝了。7月27日,吴立红致电国家环保总局田主任,田答应立即
调查。吴立红说,这个电话可能被监听了。当天,分水主要路口出
现标语,写着“热烈拥护宜兴市公安局对吴立红进行刑事拘留”等。
吴立红去派出所询问,在派出所发现了一叠内容相同尚未张贴的新
标语。吴随即被拘留,在拘留所里,还被戴上手铐脚镣,15天后被
释放。有人称,如果拘留可以无限期,就关他一辈子。
去年8月15日,吴立红被天音厂职工暴打。环保总局、省环保
厅和宜兴市委要求警方就这一事件属打击报复还是一般治安案件展
开调查,结果不了了之。
吴立红说,他和家人多次接到恐吓电话,称要制造车祸废了他,
也有人放话出20万买他人头,他的妻子和孩子因此长期生活在恐惧
中。“那天我妻子梦见我被几个人用刀子乱捅,浑身血淋淋地站在她
面前。”
一位环保部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吴立红是个社会渣滓,打着
环保旗号敲诈勒索,谁不给钱他就举报谁。”对此几位关心环保的民
主党派人士分析说:“吴立红一个人面对那么强大的势力,要是有敲
诈勒索的行为,早就被抓起来了。”
吴立红也一直试图发动群众,他散发了数百份由省环保厅印发
的《环境违法行为有奖举报行动指南》,让群众参与举报,但收效甚
微。吴立红说,大家都怕遭到打击报复,或者自己和亲戚在厂里打
工,担心丢掉饭碗。
采访后记:
在从周铁返回的途中,记者经过太湖岸边,发现了一条
长长的蓝藻带,湖水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儿。这让记者联想
起滇池的情况。蓝藻的爆发几乎使整个滇池窒息,使滇池的
旅游价值和渔业价值丧失殆尽。太湖会成为下一个滇池吗?
《江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