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天坐在电脑前面,追随着幻影,跟各种怪物作战。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被当作病人送进了医院进行治疗。医生认为他们得了一种特殊的瘾症。他们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诱惑?他们古怪的激情是否基于人所共有的基本渴求?
□ 他们是病人吗?
□ 谁又是真正的无辜者?
□ 奇异的激情由何而来?
□ 谁让他们不能自拔?
□ 谁先做出了这块蛋糕?
□ 谁来满足我们的需求?
他们是病人吗?
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程轩背部弯曲的弧度让人有些难过,它在这个14岁的男孩身上呈现出一种与其年龄相去太远的衰老。横躺在床上的是来自沈阳的陆飞,21岁的大学生,左眼总是半眯着,无法完全张开的样子,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大腿上敲击。角落里戴眼镜的是天津的颜挺,一位高中生,打牌时始终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我们摸牌总是不对,就每人数自己手上的牌,而每次都是陆飞第一个数完。我发现他嘴里数的与手上的动作不一致,他自己却没感觉到。我让他重数了三次,他数出了三种结果。最后我拿过来数了一次,再让他慢点数,他才数对。陆飞是沈阳一支《CS》(一款著名的射击游戏)战队的主力成员,在“CS”界算顶尖水平。陆飞数牌出错正是由于他的职业病。对于“CS”高手来说,手的反应该比意识快,并且要成为条件反射,特别是练狙击,往往要在看到有人时已经开完枪。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程轩的病房,位于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网络依赖治疗中心内。和我玩牌的三个人都是作为玩网络游戏成瘾的患者被父母送来这里接受戒瘾治疗的,但我不能确定是否应该把他们称作病人。
“网络成瘾的临床表现主要是在精神方面,自闭、抑郁、焦虑、易激惹,也会有些如头晕、失眠、视力障碍、食欲不振甚至脊柱弯曲等身体症状,”中心主任陶然说,“判断网瘾的条件和其他瘾症差不多,主要依据是是否存在依赖性和戒断反应,后者指在被强制停止玩游戏后出现的情绪波动和各种心理障碍,严重的还会有暴力倾向。来这里的许多孩子在家时曾有过暴力行为。”张广发是北京军区总医院前精神科主任医师,他在这里的主要工作是判断前来治疗的患者是属于网络成瘾还是有其他精神疾病。“从生理角度来说,躯体症状还包括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表现为手抖、心慌、出汗、焦躁等,在大脑中的病变部位位于“边缘系统”,这里是大脑中管理内脏活动、情绪反应和性活动等的高级中枢。我们观察到网络成瘾患者脑中几乎都会出现5-羟色胺的失衡,不过目前还不能根据5-羟色胺失衡就断定一个人成瘾。”张广发说。5-羟色胺是一种神经递质,许多抗抑郁药都是通过对5-羟色胺的调节来实现疗效的。“边缘系统”和“5-羟色胺”也常常出现在针对毒瘾的医学研究报告中。
中心目前的治疗手段主要采取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和心理治疗互相结合。药物治疗通过吃药片和输液来调节内分泌、促进睡眠;物理治疗是一种神经内分泌平衡仪治疗,用来调节神经功能,帮助睡眠;另外,每天还有一次心理治疗。中心还制定了专门配合治疗的作息方案,患者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关灯睡觉,早上和下午要进行各种体育锻炼;每周还会组织去博物馆、科技馆以及大学校园的参观活动。整个疗程在20天左右。
中心目前有20位患者正在接受治疗,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最小的12岁,最大的22岁,大多都已辍学。据接待我的姚医生介绍,这里偶尔也会来一个年纪大的,前两天就有一位70多岁的老人出院。除了个别上网浏览、聊天成瘾,患者主要是玩网络游戏上瘾。“他们中大部分是被父母亲以旅行之类的借口骗来的,”陶然说,“刚到的时候往往情绪很大,根本不承认自己有什么问题。”根据中心的统计,游戏上瘾的人群主要集中在13岁到17岁这个年龄段,男生比女生高,比例是9:1,初中生和大学生较多,高中生尤其是高三学生较少,可能因为要面临高考。大学生中大一的最多,因为刚进大学没有什么负担。
陈钦身高1.96米,笑容灿烂,说话声音洪亮,主动而充满自信。这位17的岁少年是一名预备役军人,除了多动症,我难以相信他就是那个他的心理治疗师说的内心孤独、有自卑倾向的孩子,更难以相信他曾因父母亲禁止他玩网络游戏而用刀威胁过他们。我们一见面他就对我说,自己是被父母骗上飞机的。陈钦玩的是《魔兽世界》,一款眼下风靡全球的网络游戏。他在里面有五个角色练到了顶级60级,还有一个练到了59级。陈钦曾经用16天的时间就练出一个满级的号,而职业代练者练一个满级的号至少也得花18天。陈钦说自己喜欢跟人“PK”,特别喜欢杀别人的小号,因为他练号的时候也被高级别的杀过,很郁闷。“我就是要比他们都强,”陈钦说,“一个字,爽!先杀小号,如果他换大号来,再杀大号。”眼下陈钦只等入伍通知书下来就去部队报到。提起这件事他就很兴奋,自豪而且充满期待,他向往军人的血性和孔武有力。我问他还想不想《魔兽世界》,他说当然想。“前一阵子回家了几天,还在家玩呢,只是不像以前玩得那么疯狂了。我打算过几天出院后连续玩上几天几夜。入了伍肯定不能玩了,没有办法,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他郑重地说。
文章来源:21cn健康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