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冬雨
由昨天晚上就开始了的冬雨,滴答滴答敲打着已经沉睡了的夜。屋外阳台上的檐棚是塑胶搭建的,雨点打在上面的声音格外脆亮。竟然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翻身倚坐在床头,望着对面漆黑一片的深夜,留自己在孤黑的角落中,听淅淅沥沥的雨声,睡意全消。
很愿意拥抱这样的雨夜,它来的时候没有预约,静悄悄的,在你不知不觉中出现。等你发现时,它已经弥漫在你的周身四方。而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则是那恰到好处的雨声。虽然它扰破了夜的寂静,却也收敛地蹑手蹑脚像是奏鸣曲,让无心人恣意着睡乡;让有心人静静地滑出梦乡与心海相连。
这样的雨夜,让我想到十年前,初到加拿大温哥华时的冬夜。屋外也是这样的雨声,屋内呆坐在床头的我,任凭暖气在周身游来荡去却丝毫温暖不了思念北京,思念祖母的心。
想着亲手给我带大的高龄祖母,怕我难过临别时强忍眼泪和自己道别的情景,泪水就像冬夜的雨一样默默地流淌下来。我在想,此时的北京应该是白天,她老人家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又是坐在挂满冰花的窗前,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槐树盼望着它早日返春吐芽,盼着她最疼爱的长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这样的雨夜,又让我想到第一次听到《冬季到台北来看雨》那首当年流行的台湾歌曲。台湾是什么样子?我们只有在课本上读过它。台北的冬天真的会下雨吗?那里的冬天竟然没有雪?!
联想到许多台湾友人在温哥华第一次看到雪景时的忘我狂态,自觉人们同是生在同一个地球上,但大家感受的却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更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真的在台北感受到它冬天的雨,而且是在深沉的冬夜。
上个月刚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那天许多同事都吵嚷着叫我在晃动的烛光前许愿。心绪虽然在鼓噪的掌声和喧闹中并不宁静,仍然尝试着让自己的心驶进安全的港湾,企盼下段航程的顺利。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只求那一刻的宁静,却不敢有个更多的奢求。心,在众多的祝福中依然那么的孤独。
而在今天的雨夜,在台北阴湿的冬季,可不可以让我有些许幻想,可不可以贪心的想多一点?也许我更应该再次早些入睡,让自己在梦中和自己最亲近的祖母补说一句:“奶奶,我再也不气你了,你看,我现在已经懂事多了!”。
我想看见祖母那张慈祥又多皱的脸上漾出满意的笑。
李 侠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