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孟山 文化生活来源:华夏时报 点击数:53 更新时间:2007-10-6
《中国社会中的宗教》最早于1961年就被加利福利尼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但是直到今年才被译为中文正式出版。就像日常生活中吃饭一样,虽然说每个人有不同的口味,但面对好东西的时候,大家还是会有一个基本的标准。
杨庆堃先生的这本著作被很多著名学者捧场,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对“中国宗教缺乏显著结构”的总结,被认为具有较大的解释力和说服力。大致说来,杨庆堃作出如此判断的理由至少有两个。
一方面,在欧洲、印度和中国这世界三大文明体系中,惟有中国宗教在社会中的地位最为模糊。与欧洲国家不同,在中国历史上的多数时间里,没有强大的、高度组织性的宗教,也没有教会与国家之间长期无休止的斗争。相对应的是,欧洲的神权与王权的斗争,直到启蒙革命之时仍在进行。不夸张地讲,不了解欧洲的宗教战争,就不可能深刻地理解欧洲历史。
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胡适曾经说过:“中国是个没有宗教的国家,中华民族是个不迷信宗教的民族。”梁漱溟则指出:“世界上宗教最微弱的地方就是中国,最淡于宗教的是中国人……中国偶有宗教多出于低等动机……”但是,正如杨庆堃所描述的,“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寺院、祠堂、神坛和拜神的地方……表明宗教在中国社会强大的、无所不在的影响力,它们是一个社会现实的象征”。换句话说,宗教在传统中国社会的地位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另一方面,在西方社会的组织架构中,基督教有着正式的组织性体系,独立于世俗社会之外,而且拥有非常明显的结构性地位,甚至可以和主权国家分庭抗礼(直到今天,只有0.44平方公里的教皇国——梵蒂冈,是一个存世的例证),中国则不是。中国是一种分散性宗教,其神学、仪式、组织与世俗制度和社会秩序等方面的观念与机构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赋予宗教相当重要地位的马克斯·韦伯,曾经写过极富影响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也出版过《中国的宗教:儒教与道教》,他认为中国的民间信仰是“功能性神灵的大杂烩”,而这也是中国宗教的特征。因为,在一神教信仰中,人们所有精神或神秘的需要都向惟一真神祈祷;但是在中国人多神崇拜的传统中,人们为不同的目的向不同的神明祈祷。这个特征现在依然如此:做生意想发财的时候敬财神,想要孩子的时候敬观世音或者送子娘娘,不想挨饿的时候敬灶神,祈求下雨的时候敬龙王。
对于很多研究中国传统社会的国外学者,尤其是那些被称为汉学家的学者,我一向持有很大的怀疑。我至今有个这样的想法,即社会科学的研究在没有经验体察的基础上,其解释往往会出现偏差。(当然,有亲身体会也不一定会作出准确解释。)但是,杨庆堃对宗教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所处地位的总结,以及他对宗教在社会不同层面所发挥作用的解释,比如家庭整合中的宗教、社区层面的宗教活动、天命信仰等,我基本都能接受。
这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则我对宗教的理论研究了解不够全面而深入,很多地方的判断凭借的是经验事实,尤其是自身经历或观察到的信仰行为,缺少足够的学术批判能力;二则杨庆堃先生虽然具有美国国籍,其实是个地道的中国人。他的原籍是广东南海,在燕京大学获得社会学学士学位。自1948年始至1951年再度赴美,一直在岭南大学社会学系任副教授兼系主任,做过广州近郊的农村社区的田野调查工作。1970年代,在香港中文大学创办社会学系。从一般意义上讲,学者的出身不能决定其学术水平,但是学者的经历会影响其学术研究,尤其是关于社会科学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