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7月28日 燕赵都市报
面对每年此日凤凰城的满城纸火,我们果真对30年前的历史平静了吗?
只有时光流淌。
没有亲睹过罹难日这个城市海洋般无边汹涌的悲伤,你不会知道灾难对亲历者意味着什么。人,城市,和这个国家。这是罹难者和劫后余生者的悲伤,是一座城市的悲伤,也是1976中国的悲伤。
意大利学者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朱光潜对此说,“没有一个过去史真正是历史,如果它不引起现实的思索,打动现实的兴趣,和现实的心灵生活打成一片。过去史在我的现时思想活动中才能复苏,才获得它的历史性。”历史平静地躺在1976的岁月风尘中,尽管它无时无刻不在搅动那一端无数颗破碎的心。循着时光,我们想在平静的历史中寻找启示,寻找对灾难更好的纪念和思考。我们知道,这才是历史于当代的最好存生形式、最高尚的存在方式。
“一页史可以抵一本逻辑书。”1976年夏天北京以东160公里片刻倾城的这一页史,也足够书写一部厚书。以24万亡魂的名义,以不能忘却的永殇之情。那么,请这部书中一定记录历史的悲伤、人性之光、一个国家的意志和精神,也请记录下历史本该有的理性、反思和启示。
这将是一个完整的“7·28学”。
悲伤是为了不再悲伤。建立完整的“7·28学”,是为了不能忘却的悲伤,更是为了更好地抵御悲伤。
凤凰城,像这座城市的名字一样,唐山涅槃重生。整齐宽阔的大道,繁荣的工业,规划中的京津冀经济区,可以想见这个城市美好的未来。短短30年,从遍地废墟中浴火,这是一个国家的奇迹,也是人性中顽强品质的奇迹。但正如河北理工大学教授王子平对记者所说,唐山大地震第1个10年,纪念的重点是政治,感谢党和政府、感谢部队和全国人民;20周年时纪念的重点是经济,宣传20年来的经济成就(7月12日《中国经济时报》)。到了第3个10年纪念,我们应该从中找到更多的历史价值。毕竟,即便迎来满城灯火的辉煌繁荣,也不能忘却昨日。王子平教授提出要建设新唐山的文化品质,我们却以为,最好的纪念是建立“7·28学”。
这第3个10年,我们看到,来自民间的记忆更为丰富,闪耀着灾难之下的自救、团结、忍耐、互助;来自亲历者的历史记录更为详细,灾难的瞬间的描述,各个群体的活动,比如钱钢的《唐山大地震》,承受着生命所不能承受之痛,闪耀着人性中的美好品质。
从坚强重建集体主义的政治话语,到人性之光的民间记忆,我们似乎正在一点点拂去历史的尘埃。不,历史还会有更丰富的内容呈现出来,直到建立一个完整的“7·28学”。
灾难是人类的敌人,灾难也让人类学会成长。SARS、“9·11”、印度洋海啸,唐山大地震———在这些记忆犹新的灾难历史中,我们学会了科学态度、不同人群的权益意识。“9·11”之后,美国社会形成了“9·11学”,从社会文化经济等角度对自身进行反思。这是悲伤之外的灾难纪念,是历史于当今的意义。
还会有更多的历史记忆呈现出来,直到一个完整的历史。
恩雅在一首歌里唱:“谁能说出真爱是否成长,恰如心灵向往,只有时光,只有时光。”梳理完整的“7·28学”,我们将更爱这个优秀的国家,更热爱生命,更坦然面对24万亡魂。
■本报评论员 劳拉
给历史留下可以传承的印记
“地震破坏的现场应该多保留一些,不仅可以作科学研究的标本,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旅游资源。一定意义上说,唐山因为地震而闻名,到唐山来旅游的人们,更渴望见到的也应该是地震给这个城市造成的巨大破坏。现在,人们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地震城市,如果有大面积的破坏现场,人们可以从对比中看到新唐山发展、崛起的速度,效果会更好。”吴良镛语。(7月26日本报6版)
今天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纪念日,在这一天,国内许多媒体的焦点聚集到了唐山,大面积的传播使得有关于唐山30年前的黑色瞬间重新走入人们的视线。但是,那些不远万里来唐山寻找记忆的人们同时也会发现,在唐山,大地震真的已经远去了。
新华社报道这样说:“如今的唐山,已经很难看到地震残存的痕迹。新版的唐山市区图上标出的七处地震遗址,掩在新建筑群中,若不是导游带领,一些当地人都说不出它的确切位置。站在市中心的凤凰山上环顾今日新唐山,高楼鳞次栉比,街衢宽阔坦荡。漫步市区街巷,商贸兴旺繁荣,环境优美雅致,人们的生活平静、安宁。”
除了7.28纪念日街头一字排开的冥币焚起的火堆以及此起彼伏路人同哭的哀号,关于大地震的痕迹,真的已经找不到多少。
我们的民族从来不缺苦难,缺的是对苦难的记忆和反思。想起曾经看到过一个有关于“2005年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调查———五成以上被访者不知道“九一八事变”。是的,毕竟已经过去70多年,太多亲历者已经作古;囿于当时条件的原声原影资料实在有限;能口述历史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战争距离当下的我们已经很远;所以,全世界人民同仇敌忾反对侵略反对战争的精神变得微弱;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二战的意义已经失去”。
看到有报道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少人问津;关于“抗战”的图书和影像资料“叫好不叫座”,痛心于“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之余,不能不问,历史究竟在哪里?唐山大地震的历史,是对地震建设成就说得多对地震本身说得少的“唐山抗震纪念馆”,还是微缩在大学校园内的一小片废墟,或者是根本找不到一具尸体的地震图像资料?对于那些举世哀恸的过去,我们能拿出来的证据有多少?历史本来的丰富性哪里去了?
精神力量是塑造世界的“软实力”,而没有了历史的踪迹,精神便来得没有根据。30年前唐山人民的抗震精神留到现在的,怕更多是幸存人的记忆吧。亲历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的,因为有切肤之痛。印度洋海啸,尤其让唐山人动容,正是源于感同身受的困厄和苦难,那是人类心灵的黑洞。这种记忆和痛苦,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了。但是,下一代呢,那些没有记忆的人们,那些只听到与虚构电影无二的灾难故事的人们,怎么理解曾经的苦难,所谓精神,又该如何传承?
30年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将苦难掩埋得不露痕迹的城市,同时,我们也失去了一段用以反省并从苦难中重振的记忆。
对于历史记忆来说,在特定阶段过后,事实材料的增加无比艰难,除了无可选择地悉心保护存留到今日的物证之外,对于个体命运的考察,对于精神的挖掘可能是更能绵延历史的途径。对于灾难,我们更重视选择人性的立场,因为那样可以让苦难充满血肉,让我们有机会在一个又一个的个体苦难中体会悲凉,在巨大的震惊中记住过往。
在9·11事件周年祭的活动中,我看到了死难者的名字在哀乐中逐一被念到,作为事实,这些文字符号将被永久地载入历史。而需要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的是,在一代人的哭声消失之后,在枯燥的数字和单纯的史料让人失去兴趣之前,多保留下一些痕迹,才能让后世人在可能到来的苦难面前显得不那么茫然。
■本报评论员 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