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大战:一次壮美演出的落幕
2006-07-10

四年一个轮回的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让观众潜藏在内心深处撒撒野的念头得到满足。这样的念头,平时他们是不敢轻易显露的。

    文明是一种修炼的历程。本我的地盘被自我一点点蚕食。而球场内外震天的摇旗呐喊,点燃的是现代人对本我、崇高、利比多、壮美、英雄等的崇拜与向往。

    今日凌晨法意大战后,2006年世界杯曲终人散。

    对于世界杯引发的世界范围内的狂热现象,开赛以来,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在我眼中,世界杯就是一次人间壮美的演出。世界杯风行天下,不过证明了人间壮美的缺失和人们对壮美的向往。

    在美学上,壮美与优美是相对的审美范畴。“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笔下这些大气磅礴的诗篇,属于壮美的审美范围。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岑参这首著名的边塞诗歌,风沙的猛烈、人物的豪迈,给读者一种雄浑壮美之感。

    甚至同样描写自然的山水,杜甫的名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和王维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意境也迥然有别。优美,带给我们的是和谐、优雅、平静;壮美则是激烈、震荡、冲突,直至英雄人物悲壮的死亡等等。优美是现实对实践的单纯肯定,表现为实践的成果,其本质特征在于“静”;壮美则以运动形态,显露出实践与现实相抗争的痕迹,其本质特征在于“动”。

    世界杯,是男人与男人间厮杀的舞台。这是一帮热血男儿野性、欲望的公开展示。球场上,冲撞是合理的——当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目标是单一的:进球,丝毫用不着遮遮掩掩。球运则变化莫测,充满了偶然。机会的错失,失败者的痛心,漫过脸庞的泪水,低垂的脑袋写满了懊悔,遥望苍天的叹息。胜利者恣意的欢笑,瘢痕累累肢体,反映出交战的激烈——实力过分悬殊的球队间比赛是最无聊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自然的本真的流露。世界杯本质上揭示出人类喜好厮杀、争强好胜的野性残留。因此,世界杯是一个充满了“动”的壮美演出。

    现代社会,价值指向是文明、优雅、格调等。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借助科技征服一切,人类本有的野性退化了、萎缩了,变得太过精细化了。甚至连吃人的老虎,在都市的动物园里软绵绵的,失去了其应有的蛮力。

    这个世界太文明了。职场上流行的是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荧屏上风行的是韩剧《王的男子》和以李宇春为代表的所谓“中性美”。但都市文明从来都不可能扼杀现代人对野性的渴盼。都市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中,被霓虹灯和路灯照亮的夜色天空,偶尔也会传来齐秦《狼》的哀嚎,那是对遥远的陌生家园的追怀。男人偶尔也会《亮剑》,雄风乍现,虽如流光闪现,却更反衬出今天男子精神上的萎靡。

    因此,四年一个轮回的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让观众——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潜藏在内心深处撒撒野的念头得到满足。这样的念头,平时他们是不敢轻易显露的。文明是一种修炼的历程。本我的地盘被自我一点点蚕食。而球场内外震天的摇旗呐喊,点燃的是现代人对本我、崇高、利比多、壮美、英雄等的崇拜与向往。世界杯,正因为有了观众的广泛参与,才如此热闹、如此壮美。因此,世界杯对现代文明也起到某种矫正的功能。

    美国人类学家摩尔在其《蛮性的遗留》中说过:“文明是一列车,它拖着不少属于古代的东西——不只是残余的本能,且有残余的风俗、信仰、观念及制度。”足球运动就保留了不少这种蛮性的残留,这最集中地反映在点球上。

    也是在今年世界杯期间,一个德国90岁高龄的老人站出来说,是他最先发明了点球。我不知道,在他把点球的规则贡献给足球赛时,他是否联想起决斗?至少我有这种感觉,点球就是现代社会的决斗。媒体报道上,对点球用得最多的也是“点杀”之类充满了力度的字眼。

    一位球迷这样评点道,点球大战,绝对是绿茵场上的常规杀伤性武器。就像中世纪骑士间的决斗,“一、二、三,向后转!”然后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人倒下。

    点球之时,两个男人,面对面,近距离的厮杀,一攻一守,胜负就在眼前,就在不可知的刹那间。一切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此刻,目为之眩,心的跳动,明显加速。一瞬间,久远的决斗习俗在点球时扑面而来,借尸返魂,点球让我们体味到决斗才有的残酷。一场再烂的比赛,因为点球大战,而让人久久回味,不能忘怀。世界杯期间,哪场点球大战不是这样?这带给我们的不正是悲壮的审美愉悦吗? (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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