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佛子以慈心故,行放生业。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而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一切地水是我先身,一切火风是我本体,故常行放生,生生受生,常住之法,教人放生。若见世人杀畜生时,应方便救护,解其苦难。”
——《梵网经》
我曾经的女友是吃斋打坐的。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已写下了许多幽暗的诗歌,在一棵树下安息下来,读读诗文,很有些清闲。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些小小的名声,在受了些恋爱的挫折后,已经很不积极的我,突然会收到一点陌生电邮。那个时候,她出现了,是一株青蔓,或者细小的菩提。我们说话的过程中,渐渐谈到了爱情。
我去长春找她,而她也在阻拦我。当我出现在她面前,她为我打开房门,一个优雅的女子来了。我有些惊慌,她握住我的手,突然让我感觉自己像一朵花儿正要开放。她穿黑纱色的衣服,不施粉黛,她细致的脸让我忘记了刚经过的北方的严寒。
她是吃素的,我早就知道。她从雪里回来,给我带回几盒菜蔬;她清幽的眸子一直看着我,反而使我有些羞涩。等我吃完,她轻声问我是否好吃。我说,好吃。在吃上我不爱喧哗,能够在自己的房间里吃上一口饭,又是自己的爱人给予的,那滋味真是很好。
她说她童年在长春,常听到楼下杀狗。南方人喜欢吃狗肉消暑,哪里知道北方人也喜欢。
杀狗的屠夫用电将狗击伤,然后在从喉咙处一刀,鲜血喷涌,狗就没了回天的力气。屠夫与狗不相识,自然不能用熟悉的招呼来减弱狗的注意力,使狗死在刀棒之下。最恐怕和可怕的,就是杀自己喂养的狗。以前我就见过许多次,但都是躲得远远的。先前还见到的冲你摇尾巴的狗,不久就凄惨地叫了一声,后来又平静了。我看见它躺在地上,金黄色的毛已经被开水烫去,剩下惨白的皮肤,像可悲的“姑娘漂亮”。
她对我说起一个杀狗的人最后遭到报应的故事,有一个长年杀狗的人,喜欢将狗的皮扒去,赤裸裸地只剩下肉。有一回他杀掉了一只狗,狗的四只爪子里流出鲜血。这只狗其实不是狗,是小次山中生长的一种野兽,它的行貌同狐狗很相似,而头上的皮毛是白色的,这种野兽叫“朱厌”。她说,伤害它,就预示着将要有血光之灾。后来,杀狗的人死于一个夜晚,死相很惨,头皮丢失了,手脚全部流血,仿佛他曾经杀过的那只“朱厌”。她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睛里有种水一样的光,在那里闪闪地动。我常爱她,像去吻她那水一样的眼睛。
她从美国回来,还和我说起以前经常花些钱去买动物放生,什么兔子啊,鸟啊,都放生过。她说起一切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一切的树草和石头都有着生命,都知道疼痛并且知晓因果报应。以前我是偏执的,关于宗教信仰,也是固守在自己的空间里,而我在她的面前,竟然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是静静地听。后来我也说起我还吃肉,她虽然不反对,却有些默然了。后一天的中午,我们的午饭里有肉,但是我没有吃,她当然也没有吃。
在不识圣人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名士,但见了圣人,或许又怀疑了起来——当然,我未见圣人,只是见到一个奇异的女子,而她仿佛有一种化度之心。
在此之前我或许怀着善良,不忍见杀生,但也不阻止杀生,不施放生之德。后来我想,罪孽有些重了。
而有那么一说,“放生即是放死”。但获得放生之物,纵使死在自然里,也要强于死在屠刀下百十倍;而因放生而获得生命延续的,更是占了大多数。
正当我想着这些,她却盘腿坐着,双手垂下来。她说不要说话,十分钟——十分钟,她就可以完成一个仪式,然后以一个更美的笑容对我。我说她好象菩萨,她严肃地责怪我,可不能那样说,怎可与菩萨相比?
只是可惜,我们分离了。每回我想起清净之境,放生之德,每当我觉得烦恼了,却总会想起她来。一个奇异的女子,曾经赋予过爱情,也曾经向我说起佛。
2006-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