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三轮摩托人力车夫们排成一排在地铁口招徕客人,他们有一个标准的姿势。
图二:走近去,看看这位老王的标准姿势。据说,因为卖力,他每天能够比别人多拉上好几趟。
图三:不管能够干多少活,在这种暗算人的“倒头钉”面前,谁都会感到愤怒和不平的。
周六去拜访一位舞蹈艺术调理师。车到四惠地铁站,我下了车,等另外一个朋友会合。电话过去,朋友说还有半小时便到,我开始站在地铁口等着。
四惠站已到四环,算是郊区了,来往的人并不多,不时有几个人从地铁口出来,就让另外一些人忙了——他们就是四惠天桥下的摩托三轮人力车夫们。
他们都是我的陌生人,因此,一个想法让我紧张了起来。于是我站在外面,渐渐地,就看着一个穿军绿上衣的老头(后来我知道了,他叫老王)激动的神情。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以为又是一出闹剧了。然而没有什么人看热闹,只有同样的几个人力车夫在他旁边,像是在听他说话。他挨个儿找他的同行们说话,我想,不是什么闹剧,仿佛是在拿着一个冤屈在向人诉说。
确实是一个冤屈,由一根叫做“倒头钉”的专门用来扎车辆轮胎的钉子引起的事情。“倒头钉”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这个了。事情是这样的——
老王的车轮胎又一次被人给扎穿了——是又一次,但也不是刚刚,因为他还在用车招徕客人——他拿着那颗罪恶的倒头钉,到处和人诉说同样一个事情,而旁边的人,他的同行们,我看见他们个个都说了两句,而也有比较沉默的,始终呆在车上没有下来。其实大家都清楚,罪恶的不是那颗倒头钉,而是放倒头钉的人。就像是一个村妇为一只丢失的母鸡,向她的每个邻居说起这个事情。也许她在猜测着是谁逮了她的母鸡,或者不知道,只是向别人说起这个事情,愤怒之外,也似乎在提醒着什么。老王也是如此,他向每一个人说起这个事情,带着同样的不平和愤怒。然而他还是需要谋生的,于是不多久,他开始和别人一样,重新站在车前,挥起手,向不时从地铁口出来的人推荐他的车。
老王有一个占中间的车位,果然,不久他就说服了一个客人,谈好一笔两块钱的生意,发起车走了。
路大叔约莫五十岁,他是那五六个车夫里面留到最后的,他就是那个不太热情的一直坐在车上的人。因为只剩下他一个,我终于和他攀谈了起来,他也不太着急,开始有些拘谨,后来也说开了。
他是河北的,来北京已经二十多年,现在全家都来了北京,也成了北京人。他住在附近,下岗多年,也就干了多年的人力摩托车。
他和我说起一些事情。他的车已经用了多年,样子明显地比周围的车旧,他说,别人拉两三趟,他也就能够拉一趟;一天能够挣三四十块钱,除去车的油钱,补贴家用,能够余下十多元,一月下来,也就是四五百元;他们这样的车是没有载人牌照的,因此得远离管理的视线,在天桥下、胡同里拉拉活儿;他说起那个被“倒头钉”扎伤车的老王,他拉活是最勤的——他说起这回事情,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他说起的这些事情,我相信都是真的。
在我们说话的这个过程中,丢掉了两回生意,一个两元,一个四元,他说,这样拉没有什么挣的,于是就放弃了。后来终于又来了一个女孩,是一个四元的活儿,谈了几句,仿佛又要丢掉。我就劝那个女孩,还是走吧,可以的。女孩终于坐上车,走了。这是大约半小时之内的事情。
后来,老王又回来了,他已经拉回了一趟活,正赶上我的朋友也来了。于是我们坐上了他的车。他说四元,我没说什么,后来,他收了我们三元,笑着向我们告别。
老王很配合地让我拍了照,路大叔却笑着拒绝了。他们各自载着客人,在天桥下面,往不远的地方散去,然后又回来。
——这是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2006-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