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近工作变动,晚上的时间终于给挪腾了出来,包括我的身体,离开了那栋铁门把手警卫森严的红色小楼。楼里住的老干部们将依旧安然地生活,做着大大小小的明星梦的少男少女们依旧来来去去,并且保持着周期性的更替。而我终于还是离开了。活着的人多想多想认识自己,为未来相命,然而际遇有是如此地不可猜测。
后来,我有了一间房子,实现了以前写在诗歌里的半个愿望。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将书铺在床头地上,没有人检查卫生,没有人在深夜敲门,没有一个幽怨的中年妇女在半夜的楼道里传出惊悚的脚步声。我在房间里,半依着安然读书,又经常沉没到孤独的挣扎里。孤独,这把不仅仅是悬空威慑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常要以刀锋割破我的魂灵。
我喜欢这样自由的时间。现在,我说说关于书的一些事情。
前些日子,在一个以前的同事朋友那(他以前是个书商,家里藏着许多书籍),我发现了让我竟乎尖叫(不顾身边大口吃食的一只陌生混英国血统牧羊犬)的“中国二十世纪地下诗歌遗照”——《沉沦的圣殿》,一本记录着一节带血色的断代诗歌史的书籍。知道这本书要拜前几年学院派浪漫写手余杰的《香草山》所赐。直到如今,我还记得刚进大学的头一年年,当我读完这本书后,四处向认识的朋友推荐这本书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北大烟波浩荡的知识库果然能够让人受益扉浅,如同凤凰卫视的节目“李敖有话说”,你读书来我听书,这样也能够让人茁壮长大。也就是这样,我从《香草山》中长大了一些书和一些高明的人,博尔赫斯、王小波、《沉沦的圣殿》就是其中的部分收获。我早已经爱上了伏在历史的角落里,却实在是开了自由和浪漫先河的文革地下诗人们。他们天才般的诗句和难以想象的经理让我为自己的晚生和晚悟而后悔不已。
另外有一本书,是近来在旧书市上淘来的——《边缘艺术》。这是一个期刊,二零零五年七月这一期,恰好将“圆明园画家村”托了出来。如果单从对知识的渴求上,这是本让我甚至可以“望梅止渴”的书。我狂喜起来,我想,这种狂喜将延续下去,并且将以突如其来的形式不断出现。
这就是际遇吧。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一批“盲流”般的人开始聚集在那座毁弃成文物的废园周围。在当时,那里有一个让我如今羡慕不已的房价,每月八九十元,可租到蛮大的房子。周围是些和善的老居民,或者后来还有妓女,但妓女并不闹事。那群当时大部分称得上穷光蛋的艺术家们,各自呆在各自的房子里,有煮面条的空间,有大太阳,有不时窜进的带着迷茫的自大的朝圣般的眼光的文艺青年,有闲聊喝酒画展和诗歌大厅的朗诵——那是生活呀!有时候,穷和没钱的含义,并不就是落魄,他们集体沉浸在一种氛围里,虽然有动荡,却仿佛让人忘记了生活之忧。他们又在积储着力量,随时可能爆发——他们确实爆发过,如诗人黑大春、画家方力均作为“显族”的出现,陆陆续续一些有着大小名声的艺术家被媒体写进纸张里,被部分人知晓。然而,他们并不是一个大的显赫的部落,在他们有了长得更大些的迹象的时候,既然死在了“地主”的围剿和几个土将查手中,诗人画家被集体驱逐,留下的几个也只有隐蔽起来,一个气候消失了——这实在也是一种尤为“行为主义”色彩的谢幕。
人就容易“得意”而“忘形”。原本是想说说生存状况的变化和对比,却像转进了一个思维的乱胡同,遇到些吸引我的餐馆和溜特色狗的老太太,而后来走了回去,又看见了自己现在住的房子,想起深夜十二点仍可执笔书写“自由”,有了对生活小小的满足感。
如今的人说起天下大势人心所向,开口就说“名和利”,我不喜欢这样的态度和说法。不管事情关乎自己还是了无关系,即使大部分人真的走进了这条物质的“康庄大道”,我仍然坚信,有一部分人,依然走在各自的小径上,一片复杂而拥挤的胡同里。他们只要一顿好胃口的晚餐,就能够感到幸福,就会乐呵呵地睡上一晚,第二天起床,很精神。
200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