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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才:公民镇的“艾滋明星”
2008-06-22
李本才在自己开的茶馆内为人倒茶。(郑世凡)
荣誉2007人民网年度评选活动之十大本色人物
公民镇,四川东南部资中县一个偏僻小镇。本来,小镇平淡无奇,却意外地因艾滋病而失去了宁静。
这里曾是卖血感染艾滋病的“重灾区”,艾滋歧视像瘟疫一样蔓延。然而,自2002年以来,小镇的“艾滋生态”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
山还是那座山,镇还是那个镇。不同的是,这里有一群自强自立的艾滋病人。李本才就是这样一位“艾滋明星”。
卖血卖出的艾滋恶梦
20世纪90年代,为了摆脱贫困的命运,李本才捋起袖子,成为公民镇第一批“血牛”。他15岁就开始卖血,有时候一天抽几次,刚在这个血站抽了,吃个鸡蛋,喝碗盐水,马不停蹄再赶到下一个血站。有两次抽血,竟然当场昏倒。由于频繁采血,有一段时间,他的身体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
“那几年,我卖的血加起来有上千斤。”李本才说。
当时,河南有不少“地下血站”,来了就抽,不用化验,因而吸引了很多农民工。献血者一次抽两袋血,大约八九百毫升。为了节约成本,血站老板把很多人的血液混到一起,共用一套血浆分离器。血浆分离后,再把剩下的血细胞输回献血者体内。一旦有艾滋病病毒混入,就会快速在献血者之间传播。然而,当年李本才并不懂得这些,他只知道,卖一次血,可以得50元。
1995年,李本才和妻子到广东中山打工。由于经济拮据,他想再卖点血,可是,万万没想到,竟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于是,老板立刻给他们买了火车票,打发他们回了家。从此,李本才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在他的家族里,曾经一同卖过血的8个人,几乎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李本才夫妇回到小镇后,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寒流”。他往茶馆里一坐,喝茶的人立刻起身,一个个往外溜。而他一走,老板就把他用过的“艾滋茶杯”扔掉,甚至连他坐过的凳子,也一同甩到垃圾堆。而他的女儿在学校也被称为“艾滋娃”,谁也不愿挨着她坐。地里种的小菜、谷子都卖不掉了。他掏钱买东西,谁也不敢要,怕沾上“艾滋钱”。走在街上,对面的人远远看见他,马上闪到另一边。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却没有一家理发店肯给他理发。
一名村医说得邪乎:“得了艾滋病,风一吹就传染;人埋了,挖地三尺也传染。”这是当地人最初对艾滋病的态度。莫名的恐惧,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小镇。李本才曾痛心地说:“我怎么活不重要,只要把我当人看就行。”
在那段日子里,李本才想得最多的就是死。他甚至想,与其死于艾滋病,还不如到马路上去撞汽车,至少可以换点赔偿,留给女儿上学用。
后来,他决定到煤矿下井,因为生死对他无所谓了。在内江市的一个小煤矿里,他和老板签订了“生死状”。李本才说:“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白天干活,晚上睡觉,什么也不用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漆黑的井下,竟成了他的小小“天堂”。
2002年的那个春天
2002年2月8日,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日子。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合作项目在资中县启动。作为全国艾滋病社区关怀支持模式的试点,资中县开始了破冰之旅。
当年3月,艾滋病专家组来到公民镇。刚开始,村民都在远远地观望。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专家和感染者一见面,又是拍肩,又是握手。有时,他们还一起吃饭、喝茶,根本不怕被传染。
在培训中,很多细节让人印象深刻。成都一名专家掏出一个面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名感染者把面包掰成两半,一人吃一半。另一名专家,拿过感染者刚刚用过的杯子,毫不顾忌地喝了两口……这些细微的举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围的人。很多村民说:专家都不怕,咱们还怕什么!
为了让感染者有一个活动场所,公民镇中心卫生院腾出三间平房,建立了“公民家园”,寓意“人人平等”,并倡导“自尊、自强、自立、自救”。在这里,感染者每月开展两次活动。工作人员不仅宣传艾滋病防治知识,还对感染者进行生产、生活技能培训,组织经验交流和娱乐活动。全国预防艾滋病宣传员濮存昕参观后,称赞这里是“感染者的伊甸园”。
2002年3月,资中县出台了一系列针对感染者的关怀支持政策。这些政策,成为国家“四免一关怀”政策的雏形。有政策,利用政策;没政策,开发政策。资中县走出了一条政府主导、多部门配合、全社会参与、感染者自强自立的道路,创造了一种艾滋病综合防治的新模式。
“艾滋明星”的创业旅程
2002年7月,中英项目办投资3.5万元,为感染者建起了第一家企业——蜂窝煤厂,李本才负责经营。刚开始,大家干劲十足,产品热销过一阵子。2003年3月,由于种种原因,蜂窝煤厂被迫停产。虽然这是一次失败的经历,却点燃了感染者们创业的热情。
2002年9月,李本才在镇上租了间临街房,开了一家“长明茶馆”。长明是他的乳名。濮存昕为他题写了馆名。茶馆的墙上,贴满了艾滋病宣传画。柜子里,是免费的安全套和宣传资料。李本才还印了名片,头衔是:中英项目艾滋病宣传员。
茶馆开张后,每天宾客满座,比周围的茶馆人气都旺,很多人都是冲着李本才来的。刚开始,大多数人是出于好奇。随着艾滋歧视的消除,到这里喝茶的人越来越多,茶馆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2003年,英国首相布莱尔访问中国。公民镇的艾滋病感染者代表应邀来到北京,和首相夫妇见面。首相问李本才:“你知道世界上有个英国吗?”李本才说:“我不晓得有个英国,只晓得有个英镑。”一句话,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布莱尔听说李本才开了茶馆,饶有兴趣地说:“如果有机会,我想到你茶馆里喝茶。”李本才说:“你来嘛,我拿最好的茶叶给你。”
长明茶馆开了3年多,李本才赚了五、六万元。靠着茶馆积累的资本,李本才有了更大的梦想。如今,茶馆虽然已经关张,但他的创业故事依然广为流传。
接着,李本才想做木材加工生意,县林业部门一路绿灯,为他办理了木材经营证。于是,他的本钱越滚越大。
2007年9月,李本才再次做出惊人之举:和朋友合伙承包了200亩荒山,种了1万株树苗。他盘算着,等几年后,这些树苗成材了,至少值30万元,就像个“绿色银行”。入秋以来,他和妻子一直在山上忙着种树。有一天,为了给新栽的树苗浇水,夫妻俩从早晨7点干到晚上8点,中午没带干粮,每人只吃了几个山枣,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两人都很开心。
“再苦再累,心里都舒坦,因为有个奔头。人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能靠施舍吃饭。”李本才说。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在公民镇,李本才并不以弱者自居,而是常常扮演强者的角色,当别人遇到困难时,他会慷慨地伸出援助之手。
李本才是个重情义的人。2005年秋,在长明茶馆里,邻村有人“摆龙门阵”:盘龙寺小学有个段老师,父母都瘫痪,弟妹又是傻子,全靠一个人挣钱养家,真是造孽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本才忙问:“那个老师住在哪?我想去看看他。”于是,喝茶的人骑着摩托把他带到了村里。当时,段老师刚好不在,李本才留下了400元钱就走了。
后来,段老师听说资助他的是一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深受感动。他用毛笔写了一封感谢信,信中说:“是你们的关爱震撼了我的心灵,让我惭愧,催我自新。”自此,段老师把李本才当成了好朋友,每年过节都要带点土特产来看望他。
公民镇有个“艾滋剧团”,名气很大。这个剧团是个临时班子,所有演员都是感染者,李本才是剧团的骨干。他们根据真人真事,自编自演,讲的也是四川方言。话剧讲述了一群感染者从被歧视到被关怀、从自暴自弃到自助自救的故事。
2003年11月27日,剧团在公民镇首次公演。当时下着小雨,台下却挤满观众。同年12月1日,剧团来到成都娇子音乐厅演出。2004年11月,他们在成都与濮存昕同台演出;12月,他们到北京公演,并到中央电视台录制节目。一群从来不知道表演为何物的农民,场场演出却都获得掌声。显然,不是因为演技高超,而是因为真实感人。
“第一次上台,紧张得很,背上的汗一个劲地淌。不过,演着演着就入戏了,哭起来停不住。”李本才说。
在成都演出期间,李本才坐上出租车,问司机:“你怕艾滋病吗?”司机说:“怕。”李本才说:“我就有艾滋病。”司机一愣,不敢说话了。李本才说:“其实艾滋病没什么可怕的,传染途径就三条。我和女儿生活了十多年,从没分过锅灶碗筷,她也没传染上。”就这样,他巡演一路,宣传一路艾滋病知识。
如今,他总是像影视明星一样,坦然地面对媒体镜头,或将照片印在明信片上,不用化名,不打马赛克。
“记者问我为什么敢上台曝光,我说,总得有人站出来,如果都怕曝光,艾滋病歧视怎么消除?我希望艾滋病在我身上停止,不要再传给别人!”李本才说。
艾滋毒病感染者在中央电视台录节目,与濮存昕、蒋雯丽等合影。(郑世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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