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年末，北京某拍卖行要拍卖一批从美国运来的中国画家作品，敦煌“守护神”常书鸿的三幅作品均以过百万的起拍价列入其中。拍卖前夕，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来到展厅，指着常书鸿的画问，是真迹吗?拍卖行经理信誓旦旦：常先生的女儿确认过。这时，老者身边的人笑了，说这位就是常书鸿惟一的女儿常沙娜。经理“哦”了一声，像刚才的话没说一样，客气地陪常沙娜看她父亲的画作。只扫了一眼，常沙娜就说，都是假的。

    从小在敦煌石窟临摹壁画的常沙娜，14岁就和父亲一起举办了父女画展。建国后，常沙娜先后参加了团徽、元帅服及勋章设计和人民大会堂、民族文化宫、首都剧场、首都机场、燕京饭店、中国大饭店等重点工程的建筑装饰设计和壁画创作。为敦煌痴迷的父亲和取之不尽的敦煌艺术影响了她一生。在北京红庙一个小区的家中，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位置上退下来的常沙娜和记者讲起了她的敦煌故事。

  “敦煌在中国，敦煌文物、敦煌学在外国”使父亲回国

   常沙娜的父母都是留法学生，她就生在法国里昂，父亲以里昂河名SAONE的译音给她起名沙娜。父亲常书鸿的油画在当时留学法国的画家中的地位，以许  多作品被法国政府收藏而为人  称道。一天，他在巴黎的塞纳河边看到一本法国人编著的《敦煌石窟图录》上面敦煌千佛洞内的壁画和雕塑图片令他大为震惊，从而开始关注敦煌，而“敦煌在中国，敦煌文物、敦煌学在外国”激发了他回国的愿望。

    1943年，在亦师亦友的张大千、徐悲鸿、梁思成的鼓励下，常书鸿以筹备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的身份，带着妻子儿女来到了敦煌，在这个远离人烟，曾经只作为流放犯人的沙漠之地安家落户，一待就是50年。

    自1900年敦煌莫高窟被发现以来，这个有着1500多年佛教艺术历史的宝库数遭掠劫，加之战乱兵变，已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常书鸿一到敦煌，就钻进洞窟，进行内容调查、编号、临孽等抢救和保护工作。常沙娜说：“虽然我当时在酒泉上学，但寒暑假回敦煌都喜欢和大人在石窟里学习壁画的临摹，爸爸也抽空教我法语、画画，他的学生董希文先生教我语文，苏莹辉先生教我历史。或许受父亲遗传，我画的一点不比大人差。”

    两年后，14岁的常沙娜同  父亲到兰州，举办了“常书鸿父女画展”，女儿临摹的壁画第一次亮相，风头甚至盖过了父亲的油画，一时在文艺界引起不小的轰动。

    常沙娜说：“一位叫叶丽华  的美国人看了后对我父亲说，你女儿有绘画天才，但让她常年跟着你，待在敦煌这样僻塞的地方，是学不到她想要的知识的。如果你同意，三年后我来带她去美国接受正规学习。”常沙娜回忆道，“叶丽华是美国一家染织厂的技工，她是来中国支教的，在甘肃山丹县的培黎学校从事染织教学，聘期就是三年。她说她愿意赞助我出国学习。”

    三年后，叶丽华女士如约而至。为敦煌着迷的常书鸿此时已成了一个彻底的“敦煌痴人”，妻子刚刚离家出走，他就同意把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带离身边，远走他乡。

      再见到母亲，我原谅了她当年的不辞而别

    常沙娜不避讳谈母亲撇下父亲与她姐弟俩离开之事：“人们常说我母亲是受不了敦煌之苦才离开的，但不知道还有其他原因。那时候国民党忙于战争，决定撤销敦煌研究所，将石窟交给地方，并停拨经费。爸爸对敦煌的保护工作刚起了头，如何心甘?何况，敦煌县长几天前还陪着一个军官，要把石窟中一件北魏彩塑的菩萨像拿回家当佛供奉，爸爸好说歹说，用我画的儿幅飞天画，才打发走他们。为这事，父亲有怨无处诉，有火发不出，只能回家发脾气，因一点小事和妈妈发生口角。那段时间，他们总是争吵不断。”

    常沙娜的妈妈陈芝秀在巴黎学习雕塑，到了敦煌后，她很快也被石窟里的艺术品迷上了，并慢慢适应了那儿的清苦生活。陈秀芝带着女儿在石窟里复制了很多彩塑，那是母女俩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不愿意回家与心情不好的丈夫相面对。当时敦煌研究所管总务的是一个国民党退役军官，他觉察到了常书鸿夫妻问的矛盾，对陈芝秀是百般殷勤。终于有一天，陈芝秀借口去兰州看病，和那个人离开了敦煌。当常书鸿知情后骑马去迫，追来的却是妻子在报纸登出与他脱离犬妻关系、离婚的消息。

   “母亲走后，父亲恨得不得了，”常沙娜说，“我小时候也对她的不告而别记恨在心。解放后我见到了母亲，理解了母亲的难处。我想，那是因为自已也做了母亲的缘故吧。”

    常沙娜在杭州见到母亲时，差点认不出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妈妈。母亲完全变样了，不再是曾经的摩登模样。陈芝秀的丈夫因国民党军人身份，刚解放就被抓，并病死监狱，后来她改嫁一个工人，生活很苦，一见到女儿就掉眼泪，一连声地说对不起，说沙娜不要怪我。离开时常沙娜给她十几块钱，此后再没有间断过。陈芝秀常写来信，告诉女儿：“我用你寄来的钱买了一罐奶粉和一个热水袋。”

    “文革”中，同事以此揭发我，说我与反革命家属划不清界线。”常沙娜笑着说，“他们也不问问，那是我的亲妈妈呀!”常沙娜的笑里满含深情。

    21岁的清华大学助教

    常沙娜从美国回来时，正值抗美援朝。为了配合当时的爱国主义教育宣传，按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常书鸿负责在故宫太和殿城楼举办敦煌文物展览，常沙娜成为父亲的助手，她临摹的敦煌壁画再一次展示在世人面前。清华大学建筑系主任梁思成的妻子林徽因看了展览后，既替常书鸿在艰苦环境中做出的成绩感到震惊，也为老友的14岁女儿展现的艺术功底大为赞赏。梁思成对常沙娜说，你来清华吧。

    常沙娜挺高兴，因为在美国她大学还没毕业，正想继续深造。谁知，到了清华后，才知道梁思成不是叫她来上学的，而是请她来当营建系的助教。2l岁的常沙娜可能足清华大学最年轻的助教。

    当时林徽因正在主持中国工艺美术，特别是特种工艺景泰蓝的创新与保护工作，常沙娜对敦煌传统艺术的理解，正是林徽因要找的人。在林徽凶指导下，常沙娜设计了许多带有敦煌装饰图案特色的景泰蓝，被周恩来带到万隆会议上作为国礼送给各国领导人。

来源：中国老年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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