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女作曲家讲述一群西藏盲童如何让都市人找到久违了的高尚感觉:
“心里飞出的歌声最纯净”
在那绿色的草地上
如果没有盛开的邦锦美朵
草地就是荒凉空旷的沙漠
只有鲜花盛开的季节
故乡才会美丽无比——安多民歌《美丽的草原》
这首童声合唱的民歌收在万科与中唱公司合作录制的CD光碟《天籁童心》中,这张CD的音乐总监,深圳小有名气的作曲家文莉录制这首歌是在7个月前的去年仲夏。记者不久前初听此碟,距离这张CD的出版发行已过了三个月。
虽然不是新鲜出炉的故事,但是歌声,没有任何修饰的、甚至带几份稚嫩的歌声却能让人刹那间安静下来。如果你知道了这些歌声发自那些生来看不到光明,生活在黑暗和冰冷世界的盲童之口,一定会惊讶歌声中漫溢着的欢乐、温暖、光明和对世界的感恩。他们根本不因唱歌而唱歌,这歌声完全是他们心灵中流淌出来的天籁之音。
《天籁童心》仿佛一根红线,它将遥远的西藏盲校与深圳,将盲童的声音与深圳人系得更近更紧;它也串起了德国盲女、荷兰小伙、深圳登山家、企业界人士、作曲家、混音、剪辑师、摄影师乃至艺廊经营者……使得知悉了这个故事的人都自愿投身其中。
迷恋西藏的德国盲女
故事的源头要追溯到十年前。1997年5月,27岁的德国盲女萨帕瑞娅(SabriyeTenberken)小姐来到了她从小向往的日光城拉萨。萨帕瑞娅是在12岁时,由色素性视网膜病变导致了失明。失明后她依然迷恋西藏,不放过了解西藏点点滴滴的机会。在德国举办的西藏博览会上,她用手触摸过藏民族的服装和首饰。后来,她依靠布莱叶盲文,学习了英语、计算机、历史和文学等课程,又在波恩大学学习了藏语。
萨帕瑞娅来西藏有一个心愿。她知道在西藏,像她一样失明的孩子特别多,有的是雪盲,有的是强烈紫外线造成的白内障,还有的是家族遗传。这些孩子得不到最基础的教育,也不能享有正常的生活环境。她想申请经费资助,在拉萨办一个盲童学校,帮助那些和她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
为方便调查,萨帕瑞娅租了一匹马。旅途中,她认识了来自荷兰、拥有机械工程、计算机技术和商业技术等4个学位的明眼人保罗(Paul)。保罗对她说,如果你的项目得到批准,我就来做你的助手。一年后,萨帕瑞娅的申请得到了德国政府和“盲文无国界组织”的支持,她说服了家人,辞去酒店的管理工作,在拉萨市郊的一个藏式院落里,建立了西藏第一所盲童学校。保罗如期而至。四年后保罗成为萨帕瑞娅的丈夫。
盲童学校从招收6名学生开始,到今天,累计已培养了近百名盲童。他们是西藏历史上第一批能够阅读的盲人,大都可以使用盲文打字机和盲人电脑,甚至尝试推着车子快跑、踢毽子、爬树和踢足球。萨帕瑞娅教育孩子们首先树立生活的自信,让他们能乐观、平和而坚定的面对生活。还教给他们一些生活的技能。孩子们现在虽然物质上还比较匮乏,但他们的生活中,点缀着串串的欢歌和热烈的锅庄舞。
故事感动王石
王石是在四年前的春天第一次来到盲童学校的。他后来回忆说,“温暖阳光,洒满小院。盲童们用清纯歌声表达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深深打动了我,并使我为之改变了行程。天使般的歌声,让我感到了心灵的美,感到了失明儿童对未来生活的信心。残障儿童尚且如此,身体健全的人又该如何呢?在盲童面前,我感觉自己成了被给予者。更使我感动的是一个叫萨帕瑞娅的德国盲女……这次经历,使我对盲童学校的感情难以割舍,每次去拉萨都会去看看。”
在很多场合,王石都说过盲童学校和萨帕瑞娅的故事。而且每回“说得很动情,那么坚毅的一个人,看得出来这个事是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了。那份情,对我有很大的感染。”文莉回忆起第一次听王石讲这个故事时的情景。
王石发现,“因为眼睛失明,盲童的其他器官就特别敏感,像听觉、嗓音,一定比五官正常的人的感知力强。”特别是,“盲童的歌声中,不仅表现出这种天赋,还表现出被激发的自信心”。一个叫久美的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久美激情而富表现力的纯真嗓音甚至使他联想到意大利盲人歌手安德烈·波切利,于是他产生了给久美提供专业声乐培训机会的想法。
一次摄影展上,王石听说文莉不久要去西藏,便委托她这个“专业人士”去盲童学校鉴定一下久美的歌唱潜力。
这条慈善链是这样的:因登山而结识盲童—王石托文莉鉴定天才盲童音色—音乐CD的诞生—左力寻找幸福—雅昌集体“展示”。
一进盲校就被团团围住
王石大哥的托付,文莉很当回事。下了飞机,她在酒店放下行李就去了盲校。
“盲校在拉萨郊区一条窄长而且没有路灯的巷子里,黑漆漆的,我心里有点害怕。盲校的孩子晚上转经回来,走的也是这条路,脸上却充满天使般的光泽,灿烂极了,一点害怕的神情也没有。他们心中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内心平和而坚定。到底谁更健全呢?”文莉在窄长巷子的行走中思考着。
一进盲校,文莉就被从教室、宿舍、食堂蜂拥而至院子的孩子包围起来。“有的用手摸我的手表、相机,有的扯我衣角,还有的上来拉着我的手,用藏语问好……没有一丝的怯生,传递出一种自信和生活的快乐。”
13岁的久美刚好在变声期,文莉发现他的“乐感、节奏感非常好,但对声带相对准确的判断则需稳定之后才能作出”,她给王石去了电话。然后就想着自己能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就为他们出一张唱片吧。”
地下室里用土法录音
难度实在不小。孩子们高兴极了,一首一首的山歌和牧歌从他们心里飞出来,悠扬、空灵、一尘不染。文莉要听每一个孩子的声音,“首先要确定容量,一张CD只能放十首左右的歌曲,不能太大。所以先要进行挑选,形式上独唱、清唱、六弦琴弹唱、重唱、对唱、齐唱……要注意搭配,然后要排练。”
这些盲童从来没有受过任何音乐训练,不懂音高和节奏,“唱着唱着就越来越快,或者越来越慢,只好先告诉他们什么叫节奏,就是从这一声到这一声的距离是要一样的,节奏一定要稳!我想了个办法,大家围成一个长长的圈圈,挨个拍着身体,手搭着手来拍,反复排练,即使稳定了正式录也不一定成功呢。”
文莉拿着随身携带的MD开始录音。没有录音棚,在院子录肯定不行,转了一圈只好到地下室。“地下室刚好隔音,很安静,里面有很多柱子,因为怕孩子们碰着了都用海绵包了起来,正好吻合录音要求”,但是地下室比起地面来更缺氧,加上还要说那么多话,文莉一边录一边吐,不过即兴想出的一些录音土法后来仍然让她有几分得意。“格桑扎西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会唱很多歌曲,为了帮他找到节奏,又不影响录音效果,就找了一个伴奏带,MD只收干声,把音响移到长方形地下室的最远处……让格桑扎西凭耳朵的天然敏感捕捉那种节奏,回深圳后重新配上伴奏,结果格桑扎西对节拍的契合程度让录音师都称奇。”
休息的时候,盲校的孩子们唱啊,跳啊,最后自然地围成一个圈,跳起了锅庄,因为眼睛看不见,常常碰成一堆,一倒倒一串,笑成一片。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文莉那一刻流眼泪了,从他们心里飞出来的一首首山歌,是那么的纯净、一尘不染,这是我听过的最纯的声音,见过的最美的身影。”
一录就是7盘带子。“不好就从头来,不是某一段重来。每盘带子是70分钟,整整录了四天,早出晚归,每天中午就在食堂和他们一起吃饭,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甚至十点才回。”
在深圳最大分贝的传播
回到深圳,文莉马上给好朋友、剪辑师巫定定电话,请他帮忙。“然后就去了他的工作室,剪辑的时候我必须坐在边上。”又给录音师王志杰电话。“他是老师辈的人,我就跟他说这张唱片做完后想捐给盲校,他一听就说‘好啊,没问题,拿过来吧,我来帮你’。”文莉拿着录制的精华到录音棚里混音。“每一个声音要一点点去修,熬了好多个日夜。”
唱片做完了,文莉刻了一张盘,送给王石留念,请他听一下。这让王石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能给我这样的东西,他知道文莉是个到了海拔1900米就开始吐的人。“万科原本打算拿这张母盘刻些碟,送给盲校。后来中唱决定免费发这张唱片,由万科出资印刷。先印了6000张,按每张30元计可以募集18万元,听说马上要印一批新的了。”
2006年11月25日至30日,一个定名为《爱心·光明》的摄影展在深圳雅昌艺术馆举行。85幅关于西藏盲童学校的摄影作品以写实的手法描述了盲童的生活与学习情景,这些作品来自包括万科董事长王石、文莉、左力、丁福源、李文勇、刘冀民、杨贤飞、周慧与王昂等在内的9位深圳专业、业余摄影人以及西藏摄影家协会主席车刚。
据说,展览会当天现场就卖了700多张CD。不少参观者事后在网上发布自己的感受:
“当你听着响亮、单纯、稚嫩的藏族人特有嗓音的歌唱,想到歌者那永远黑暗的眼睛,真的会感动。这美妙的歌声,是他们对于我们的给予。”
这可能是西藏盲童学校在深圳最大分贝的一次传播。你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链条:由王石而到万科公司员工,而到周边朋友,如文莉、左力、万捷等,而到整个深圳,整个社会。文莉特别提到,这盘CD中的每首歌都要翻译成汉语,车刚专门帮我找了有很好的汉语功底的藏文专家来翻,“可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西藏盲童们笑了
日喀则。车刚把CD放进车上的音响,把车门全都打开,当歌声传出,所有的孩子都围着车跳啊、唱啊……CD拿到拉萨市郊的盲校,在饭堂放,孩子们一听到谁的声音就一齐“噫”起来,大声喊那个人的名字。只有格桑扎西一直坐在座位上,抱着自己的头,“这个有‘明星梦’的大孩子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很长的一段时间,盲校每天吃饭时都会放这张唱片。“我希望让他们常常感到有快乐在身边”,文莉说,“对我来说,经常告诫自己的是,要珍惜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善缘,珍惜这张唱片制作过程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物。”
其实,西藏盲校近十年的生存史就是这样一种“珍惜”的产物。目前学校里有37个孩子,7个老师,5个保育员和工作人员。有一位小伙子原来是导游,遭遇翻车事故失明了,来这里教英语。一位叫莫瑞卡的老太太,每年夏天进藏,义务教孩子们欧式按摩。保罗的妈妈也专程来过,她带孩子们去过林卡(公园),当她发现草地上有游客摔碎的啤酒瓶时,生怕伤着那些盲孩子,就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抠出来,放在草帽里带走。萨帕瑞娅将自己在西藏的经历写了一本《我的道路通往西藏》,在德国很畅销。现在,萨帕瑞娅和保罗为了让孩子们能自食其力,又在拉萨至北京路上办了一所盲人按摩所,已经有5个学生成为按摩师,在那里工作了。
来源: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