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残疾人 记者 欧阳鸣
河南，这个中国人口最多的省份，若干年前被妖魔化得一塌糊涂。提起河南，河南人，总会让我们联想起盲流，联想起欺诈，甚至，联想起艾滋……这块孕育了古老中华文明的中原大地似乎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现代阴霾……
其实不然。
就说残疾人事业。自我到残联工作以来，去河南并不多，以前有两次吧：2001年，去了新县，结识了新县年轻的残联理事长常为民（现任信阳市残联副理事长），看到了新县残疾人事业充满活力的新鲜气象，为此我感到无比歆羡（详见本刊2001年第7期）；三年后的2004年，去了洛阳，结识了同样年轻的洛阳市残联理事长刘峥伟，感受到了洛阳市残疾人事业万流归宗的更为恢弘的气势（详见本刊2004年第4期）；时间又过了两年——
这次，我去的是伊川。
伊川县，实际上隶属于洛阳市，所以也应该算是故地重游了。而且还真是故地重游啊，上次到洛阳时，刘峥伟理事长其实带我去了伊川——现在想起来真是惭愧啊，当时我竟没有理解峥伟的一番深意，他埋下的这个大大伏笔：想必当时伊川的残疾人工作已经很有成就，峥伟也早已预见到了伊川今日的辉煌，而他没明说，我亦未细察，甚至后来我在组织洛阳的那篇文章时，因为整体谋篇的考虑，居然就没有提到伊川！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种天意？昔日的擦肩而过与今天的再度造访，其间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体现了一种必然的趋势：对于一项方兴未艾的事业，两年的时间，足以走得更远、办得更多、做得更好……
12月13日，与上次去河南一样，坐夕发朝至的火车于凌晨就赶到了郑州，伊川县残联的曾留锁理事长已经提前一天住在了郑州等候，这是一种盛情吧；而当我们再驱车一个多小时赶到伊川，伊川县公小平县长又已经在宾馆门口等候多时，这，应该不仅是“盛情”所能涵盖的了。
从在宾馆门口握住公县长的手，到中午吃饭之前的两个多小时里，公县长连续做了4件事：与我在宾馆房间叙谈；带我参观县残联的办公及服务设施；主持我们的座谈会；陪同我们走访一个盲人按摩所。其间，公县长有在宾馆房间中的娓娓而谈，有在参观残联时的“指点江山”，有座谈时的细致缜密，有与盲人按摩师的谈笑风生……两个多小时，我们谈得深入，看得仔细，会开得热烈，采访上也非常周到，日程安排得不可谓不紧张，但公小平县长，总是那样的淡定从容。
再说县残联理事长曾留锁。现在回想起来，我忽然发现我对曾理事长的个人情况几乎全然无所了解，那是一个话极少的人。比如在开座谈会时，公县长介绍完基本情况、对残联工作予以高度评价后，我请曾理事长再补充一些，可他就说了两句话:感谢县委、县政府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感谢县残联全体同志的辛勤努力。然后对我笑笑，没话了，但他刚刚递给我的一摞材料上，日期赫然标明的是2006年12月13日。我们在伊川掐头去尾待了一天吧，除了上面已经列出的那几项外，我们还走访了3家盲人按摩所、1户危房改造受益残疾人、1所聋校，活动排得挺满吧？可也没见曾理事长怎样显得手忙脚乱，也没见他怎样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他就默默地当着我们的“司机”，可每到一处地方，总有残联的同志早已安排好了采访所需的一切。再比如吃饭这样一件附带的小事，在伊川吃了3顿饭，席间分别作陪的县领导是：县长公小平，县委组织部长马奎元，分管残联的副县长潘峰。县委书记娄会峰正在国外考察，否则也一定会出席的。这不仅是“吃”的问题，而是一种“格”，是对一些人和一些事的姿态。（这里，当然有曾理事长的苦心安排）县领导都出席了，曾理事长于是每次都只能离我远远地坐，时不时地向我遥举一下酒杯，微微一笑——可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与公县长一样的那种淡定从容：他已经做好了一切，于是他可以选择成为影子；他可以悄无声息，但你决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可以准确地投射出本体的形状与位置，甚至，这个无所不在的“影子”可以覆盖着你，让你感到安全以至温暖……
还有那些我采访到的各类人物。在水寨镇舒康按摩所，这是一个极简陋的按摩所，只有一间不大的屋子3张按摩床，盲人按摩师朱信伟、张根召却穿着整洁的白大褂一丝不苟地从容为客人服务；在彭婆乡明正按摩所，这里的条件好多了，在一座小楼的二层，数间按摩室一溜排开，甚至还设有贵宾房呢，盲人按摩师王洪卿和他的患有严重夜盲症的朋友兼同事一脸灿烂地站在灿烂的阳光中迎接我们，当时恰好没有需要按摩的客人，而我们又需要照张相，那位夜盲症的朋友从容地趴到按摩床上，说，你就按按我吧；在县聋校，学校正放假（这里实行连续上两周课然后休息一周的特殊教学周期），赵振华校长就在他没有暖气的办公室里、在空落落的操场上从容地向我们讲述着他心爱的聋孩子他珍爱的特殊教育事业；在宋村乡，重度肢残人宋克仁带我们走进因县里实施残疾人危房改造项目而受益的新居，尽管，屋中仍是掩藏不住的贫困，但他谈起他已经出外打工挣钱的女儿充满骄傲，谈起还在上学的儿子充满希望，我问他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他笑起来，说逢年过节时领导来看看他就很高兴了，我又说照张相吧，他就那样艰难地走到屋前，稳稳地站住，那脸上，满是从容……
当然，让我最深切地领略到那种“从容的气度”的，还是在伊川县残联康乐按摩中心。这个按摩中心地处县城闹市，沿着一个挺大的门脸拾级而上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一间按摩厅摆满了若干张按摩床，若干个按摩师正在忙碌着。当然，我想说的并不仅只是这里的规模，而更想说的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的气度。袁亚非，“老板”，刚刚24岁，从事按摩业却已有7年。他在郑州学的专业按摩，回来后就开了这家店，而且越做越大，越做越火。他不仅自己已算“小富”，同时替社会解决了多名残疾人就业的问题；他不仅安排残疾人就业，同时免费招收残疾人到这里学徒，五六年间，已有四五十名残疾人在他这里学到了技术，出去自立门户、自谋生路了。这里应该是伊川县残联发展盲人按摩工作的一个示范点，来考察的领导、来学习的同志都要往这里领的，像中国残联党组书记王新宪就来过这里。小袁同志形象颇周正，白白净净的，还颇异寻常盲人地架了副细边眼镜，与他交谈时很难察觉他的盲态，同时“世面”见得多了，举手投足间自然愈显从容。但我想说的还不仅是这种形体的“从容”，而更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气度”。记得临走时，我问小袁对于未来的设想，他白白净净的面庞上忽然就荡漾起一种可称奇异的光芒，轻轻地吐出4个字：健康快乐！
回想起来，我们的“全国残疾人工作先进县巡礼”已经做了五年，从“八五”、“九五”一直到“十五”，我们走了百余个县，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我们看到了太多，学到了太多，那些工作上的先进经验让我们由衷叹服，那些事业上的辉煌成就令我们无比振奋。就像这次去伊川，看到伊川的同志做了太多的工作，各个方面都成绩斐然，我们很有感触，想写的东西太多，可也有一些困惑。说句实在话，残疾人工作的领域就那么多，各地的做法互相借鉴取长补短也就大同小异了。于是一篇篇文章，一篇篇重复，我们绞尽脑汁想写出点新意，但也真的越来越困难、越来越疲倦了……
只是，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工作真的只是在一次次重复吗？
伊川之行让我顿开茅塞，袁亚非的4个字令我眼前一亮——
也许是种巧合，我的3次河南之行，实际上见证了中国残疾人事业的3个重要发展阶段：2001年新县的新鲜的气象，2004年洛阳的恢弘的气势，2006年伊川的从容的气度，正标志着中国残疾人事业开创局面、形成合力、提升境界的进程。开创局面需要一种精神，形成合力需要一种胸怀，而提升境界更需要一种智慧。我们所做的所有具体的工作都是为了成就一个宏大的事业，而这样的事业，需要展示充满活力的气象，需要造就不可阻挡的气势，更需要内敛淡定从容的气度。
所谓点石成金。所谓羽化成仙。
所谓“从容”。
从容是对昨天的坦然反省，从容是对今天的明晰安排，从容是对明天的自信把握，从容，由此成为一种境界。
能够以“事业”称之的事业，真的是需要一种境界的。
就像“健康快乐”这4个如此朴实无华的字，却由此反朴而归真。
伊川，启迪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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