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兰在堆满破烂的院子里。

康福兰手上全是裂开的口子。

“也许到７５岁的时候，就能把这些债还清，我能回呼伦贝尔看一眼那里的草原和森林，然后回老家聊城，安生地过完这辈子……”说这话时，康福兰的泪水在眼圈里转来转去，黑黑的手指透过胶布还在往外渗着血。

６８岁的康福兰５０年前离开家乡，在遥远的呼伦贝尔安了家。３年前她又回到故乡，却捡起了破烂，为的是还上在呼伦贝尔所欠的３０余万元巨债。

做生意欠下３０万元巨债

１９３８年，康福兰出生在聊城市阳谷县七级镇，１９岁那年，她远赴内蒙古投奔姨妈，成为呼伦贝尔盟牙克石市粮食局的一名职工，并在那里安了家，生活平静而幸福。

１９８５年，康福兰从粮食局退休，当时社会上刚开始流行“下海”，康福兰动了心，她想得很简单：下海就能赚到钱，自己还年轻，豁上命也得给孩子留点东西啊。

那些年康福兰没存下什么钱，她只能跟亲戚朋友借钱做买卖。她做的第一笔生意是卖给一位远方客人９００多袋麸子，结果麸子发过去了，对方却来电话说麸子丢了，康福兰赔了一万多元。

牙克石属于大兴安岭林区，康福兰又想到了买卖木材。她联系到天津一位客户，签下合同６月份运过去木材，结果却碰到山上发大水，直到９月份才把木材运下来，此时合同早已过期，康福兰又赔了五六万元。

本来这笔木材生意是一个男人与康福兰合伙做的，那个人因病猝然过世，康福兰想到他媳妇没有工作，就独自承担了这五六万元债务。

此时亲戚朋友大都被康福兰借了个遍，万般无奈之下，康福兰开始借高利贷，她用借来的高利贷开了家油坊，可卖油的钱还完利钱，根本不够正常开支，很快，康福兰价值五六万元的机器就被人扔了出来。康福兰算了算，这些年她已陆续欠下了３０余万元巨债。

儿死夫亡重回故乡

就在康福兰做生意连连失败时，家庭的不幸也同时降临在她身上。

１９８５年，就在康福兰刚开始做生意不久，大儿子因病去世。时间不长，在大兴安岭林管局工作的丈夫也瘫痪在床，整整病了１１年。

丈夫瘫痪后，康福兰开始不断借债、还钱，她经常流着眼泪对丈夫说：“我对不起你啊，你的工资也被我拿来还账了，让你躺在床上还吃不上喝不上……”

２０００年春天，丈夫过世后的第七天，要账的就砸烂了门。同年１０月１５日，二儿子因为尿毒症死在了自家床上。

康福兰和老伴一共有三子一女，女儿早年就回了老家聊城，两个儿子过世后，最小的儿子又因为媳妇闹离婚得了精神病。

债主先后到当地法院起诉康福兰。面对蜂拥而来的债主，法院的人叹息着说：“别逼她了，就让她多活几年吧。”

２００３年１１月，康福兰卖掉家里的房子，抵了１３万元，又将自己的工资存折交到法院还款，此时她已经一文不名了。她带着小儿子回到阔别几十年的老家聊城，临走前，她对牙克石的朋友说：“这辈子，我会把这些钱还清的。”

“这些都是良心账啊”

虽然女儿就在聊城，但康福兰没有去打扰她，在一个亲戚的帮助下，康福兰在聊城三里铺小区租了一间六七平方米的平房，暂且安身。

为了生存，６０多岁的康福兰卖过瓜子、橘子，送过报纸，后来又靠捡破烂为生，她天天推着一辆借来的三轮车，走街串巷收破烂，多时每天能挣十几块钱。由于长时间弯着腰捆扎破烂，康福兰的腰逐渐直不起来了，十个手指头也变得血迹斑斑，冬天，她缠上胶布，再戴上手套，指尖的血仍然一点点渗出来。

就在自己刚刚能吃饱的情况下，康福兰仍然坚持还债。她开始一分、一毛、一块地攒，通常要攒上三四个月才能换成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等到攒够几百块钱了，她就到邮局寄回去。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个朋友想带我去抚顺，他怕我在牙克石饿死了，我没去，他就给我留了２００块钱，我攒够２００块钱后先还了他，这是人家帮我的钱，不给人家，我丧良心啊。”

“这些账不用往本子上记，我这心里永远记着，包括亲戚帮我垫还的钱，我也要慢慢邮给他们，这些都是良心账啊。”

就在康福兰苦苦为这些良心债挣扎的时候，不幸再次降临到她身上，跟随她一起来聊城的小儿子翟继春在去年阴历三月初一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我盼着还能剩下这最后一个儿子，如果谁能把他找回来，我宁愿再多还几年债，也要先攒些钱去感谢他。”

捡到一箱皮鞋不动心

虽然还债之路艰难而漫长，康福兰的“实在”却改不了。

２００４年的一天，康福兰刚刚上街，就看见一个女子骑着一辆机动三轮车冲过去，猛一拐弯，一个箱子掉在地上，康福兰打开一看，是一箱崭新的皮鞋。

康福兰没去做生意，守在箱子旁边等着，旁边修自行车的小伙子说：“大娘，你拿回去吧。”康福兰回答：“我拿回去，我这一宿就不带睡觉的，我一宿睡不着，她一宿也睡不着。”

一个多小时后，丢鞋的女子回来找了，想不到她一看见康福兰和箱子，就先气势汹汹地过来清点皮鞋数量，康福兰生气地把箱子扔过来：“你点吧，看看少没少一只！”

“她穷得就只剩下志气了。”秦善堂无可奈何地说。秦善堂也是阳谷人，是康福兰到聊城后认识的，后来两人走到了一起。“刚开始收破烂人家不相信，她称完了，人家再用自己家的秤称，结果还不如她的分量足，后来大家就都信了，小区的人领着她到其他小区的亲戚朋友家收破烂，有了破烂也主动过来喊。”

自从知道康福兰捡破烂还债的情况后，三里铺小区居民经常主动把自己家的废品送到康福兰那里，“但老太太到废品收购站卖了，又把钱送过来了，说她多拿一分也吃不下睡不着。”

“我就想啊，也许到我７５岁的时候，我就能把这些账还清了，那时候我就能回呼伦贝尔，再看一眼那里的森林和大草原，然后回聊城，我这辈子就过安心了，否则，我下辈子也活不安生啊……”(齐鲁晚报 文／图本报记者张洪波高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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