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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到25日,“天堂的颜色”残疾人暨孤残儿童美术作品展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展出。北京、广东、广西、天津、廊坊、西安、洛阳等地的11家残障人士民间机构参加了此次展览。“798是想方设法与众不同;他们(参展的残障人士)的独特是天成的”——— 他们看到了天堂的颜色 □本报记者 石岩 6岁的李哲飞,喜欢逛街,喜欢看动画片。这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经常会被人问道:你的皮肤怎么那么好?每逢这时,妈妈都会自豪地说:“我儿子天生就这样。”与好皮肤与生俱来的是自闭症。李哲飞生活在一个与普通孩子不同的世界里,他常有妙语,比如“撒弟弟呀”是要上厕所的意思。 15岁的陈曦画了一幅金鱼。陈曦患有脑瘫,金鱼是她最喜欢的动物,因为金鱼没有腿,但是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党心承是一个甜嘴巴的4岁小姑娘。她常常问别人,我去你家行吗?每当有阿姨来参观,她就会扑上去喊妈妈。这很像她的小伙伴赵思冉。赵思冉特别爱说话,但吐字不清,经常把自己的名字说成“赵呲牙”,她的口头禅是:“你爱我吗?” 陈曦的蜡制画《金鱼》,党心承和赵思冉的粘贴画《向日葵》、《小蝴蝶》,李哲飞和小伙伴合作的作品《美丽的春天》,都是“天堂的颜色”展览的展品。 在展厅里,观众可以看到大头钉拼接而成的晶莹剔透的蜘蛛网;后爪站在荷叶上,前爪举起,亮着肚皮合唱的小青蛙;太阳张圆了大嘴,他的口腔是黄颜色,里面长了一圈蓝色的牙齿,桔色的光焰像章鱼的触角一样伸向蔚蓝的天空,有几根触须跟蝌蚪一样的小人儿重叠在一起,就那么点染了生命,让万物带上太阳的光谱。 “这儿的东西比798的所谓当代艺术展有意思多了。”建筑设计师于露看完展览后说。 “798是想方设法与众不同;他们(参展的残障人士)的独特是天成的。”展览策划人邢文毅说。 苹果应该挂到圣诞树上 在此次展览中,北京慧灵智障人士社区服务机构参展作品最多。展览的logo———明绿、粉蓝、白色和紫色叠印在一起的色块———就出自慧灵学员、26岁的智障人士叶然笔下。这不是刻意为之的创作,而是出自一场课堂游戏。指导老师吴丽英把笔和颜料发给学员,“今天的游戏是闭着眼睛画画”,说着用黑布蒙上学员的眼睛,放起音乐,让他们信手涂鸦。 慧灵的学员是16岁以上的智障人士。之所以选择这个年龄段的服务对象,是因为学龄的智障人士可以进入政府办的培智学校学习,但结束9年义务教育之后,他们的出路就成了问题,画画和手工制作是他们建立起与外部关系的一种方式。 去年圣诞节期间,学员们每天上下学都路过喷涂着圣诞老人和圣诞树的橱窗。吴丽英启发学员把他们所看到的关于圣诞节的一切随心所欲地画出来。一个学员跑题画了一堆苹果,吴丽英告诉他,你画的应该是圣诞树上挂着的苹果。“就好像做连线题一样。我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把看到的东西跟‘圣诞’这个概念挂起钩来。”吴丽英说。 把一群物理年龄二三十岁但心理年龄不过几岁的智障人吸引到画布前不是容易的事儿。脾气来了,他们会把画笔一丢,大吵大闹。吴丽英需要拐好几个弯才能发现个中缘由:可能10分钟之前,他看别人喝过一罐酸奶,眼馋了,过会儿就找碴儿发作。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美术不仅成为慧灵学员的康复手段,也成为训练他们的劳动能力甚至谋生能力的手段。他们要按时“上班”、“下班”,不得迟到早退,全勤一天可以领得1元钱出勤费。在画画之外,他们可以认领清扫厕所、洗刷碗筷等工作,一天可得5元钱报酬。不过,“主业”还是画画。慧灵利用地处北海旅游区的优势,跟国际旅行社合作,接待国外游客。学员的作品标价出售,每卖出去一件作者可获一份“提成”。 每逢这时,“他举着他那画跟外国人来张合影。画画对他们来说跟做游戏一样,画的时候美半天,画完了挂在墙上,再美俩小时。”吴丽英说。 渐渐地,学员们学会了攀比,谁的“提成”多,谁的手机会照相……外来的义工们常瞠目结舌,认为残障人士不该太功利。但吴丽英认为这是好事,“我们想用这种方式培养他们的劳动意识和劳动纪律。”她希望在教“孩子”们画画的同时,交给他们基本的生存技能和跟人打交道的能力。 慧灵的学员每天都要做一道思考题,诸如“如果有人给你发短信说你中彩票了,你怎么办?”“如果有人给你一块巧克力让你跟他走,你怎么办?” 站到五星级饭店的前台 相形之下,北京丰台区利智学校的运气没有慧灵那么好。他们也卖过画,但收成很让人沮丧。有一年春节,利智的老师和学员带着他们的作品到春节游园会上义卖。很多游客不懂“义卖”的应有之义,狠劲砍价。师生们站了一天,“冻得直哆嗦”,只卖了80元钱,刚够来回的路费。 这次失败的经历强化了利智的创办者肖培林的判断:“孩子们”不能一辈子画画、剪纸、捏泥人。“实用”成为利智教育的首要原则。 “实用”首先意味着能够生活自理。利智有一门课叫“实用语数”,学员通过在社区里购物、问路、换乘公交车等,掌握与人打交道以及使用社区设施的方法。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利智对丰台区300余户有智障人士的家庭入户调查。发现有身体残疾者除外,80%的智障人士有强烈的就业愿望。 每名新学员进入利智,都会有一位辅导老师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并藉此分析这名学员的爱好特长。一个月之后,老师和家长坐在一起,把分析结果和家长对孩子长年的观察做对比,在此基础上为学员制定出“培养方向”———包括保洁员、超市杂工、打字员、饭店前台等几大类。 培训告成,利智就四处游说企业录用自己的学员。 “智障人有个特点,一旦你把‘程序’植入他的脑子,他就会按部就班地执行,不会随机应变,也不会偷奸耍滑。”肖培林说。 让肖培林感到幸福的是,有一回她在超市买了一箱子牛奶,自己拎不动,有人在她背后“噌”地把奶箱子拎过去,肖培林想着“谁这么有礼貌”,回头一看是从利智“毕业”的学员。 从2000年成立至今,利智接纳了400余名学员,其中40位实现了就业。 但更多的是尴尬和冷遇。 有一年,在残联的撮合下,王府饭店答应接收一批利智的学员。家长和孩子们兴奋得不得了,像过节一样。孩子们学成的时候,整个学校排演了一个大型节目“我是王府饭店服务员”,“男孩子们穿着西装、女孩子穿着套裙,漂亮极了。”肖培林说。然而空欢喜一场,饭店最终撤回承诺,理由是“影响形象”。 后来肖培林向邓朴方提起了这件事。邓朴方说,美国夏威夷有一家高级餐馆,里头所有的服务员都是残障人士,而各界名流都以到这个餐馆吃饭为荣:“因为这是一个社会文明和进步的标志。” 这个例子给肖培林很大鼓励。目前,她正和丰台区惟一一家五星级宾馆接洽,请对方给她的学员工作机会。“我们不仅要干保洁一类的工作,我们也要求我们的学员出现在前台,让我们的学员能‘见人’———这是不能放弃的原则。”肖培林说。 健康人群的视野盲区 “据统计,中国的残障人士超过6000万,接近全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而日常经验告诉我们:似乎没有这么多。其实,这是一个错觉。健康人群的视野出现了盲区。”苹果基金会执行秘书长周行康在“天堂的颜色”展览的序言中说。 苹果基金会和茅于轼先生创办的富平学校是此次展览的主办机构。 富平学校正在开展“企业公益伙伴网络”项目,这个项目旨在NGO和企业之间建立联系,让双方真正学会合作。“不能因为企业出了钱,NGO就满足他们一切要求。”富平学校社会投资发展中心项目副总监邢文毅说。 苹果基金会为展览提供场地,一家视听设备公司提供展览所需的平板电视和音响设备,一家拍卖行的老板无偿提供画框和装裱服务。富平出面,请拜耳、摩托罗拉、微软等知名外企的员工到今日美术馆看专场展览。主办者还举办闭幕酒会,约请企业与11家残障人士NGO的管理者出席,给双方制造相识的机会。肖培林很看重这个机会,她手里攥着好几个项目,打算在酒会上寻找合适的企业谈合作。 搭建企业与NGO之间桥梁的同时,画展的主办者也尝试在残障人士和普通人之间架起桥梁。这样的文字散落在展览说明和附赠的明信片中——— “他们是孤儿。他们可能见过很多人,却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集体生活可以使他们活泼开朗,却无法提供了解外部世界的机会。周末抽出一点时间,和他们共享快乐的一天,你,就能帮助他们。” “公共汽车上,他们听不到报站;去医院看病,他们难于表达;他们不能打电话,也不能听广播。学几样简单的手语,为电视节目加上字幕,你,就能帮助他们。” “他们不能跨越我们轻易迈过的门槛,也难以进入我们可以轻易推开的门,书架顶层的那本书,他们触及不到。在你的社区建设坡道,上公交车的时候搀扶一把,你,就能帮助他们。” 每天,11家残障服务机构中的一家都会派出一名成员到展览现场进行“才艺表演”。10月20日,40岁出头身高不足1米的张燕燕表演了十字绣。在飞针走线之余,她荡漾着眉眼打量她身边越围越多的志愿者,招呼大家落座。她爽朗地问一位参观者:“您看中我的哪幅作品了?您看中哪个您拿走。” 爽朗的张燕燕也许不知道,包括她的作品在内,每幅参展作品都有义卖机会,价格从200元到1万元不等。义卖收入在作品作者及其所属NGO之间六四分成,其中NGO的收益以轮椅、电脑、投影仪等实物形式兑现。 (P1186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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