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残疾人》记者   欧阳鸣

    喝酒喝出的大楼

    与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残联的李民行理事长交谈时的前两句话就吓了我一大跳：第一句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创新”；第二句是“我是个疯子”。
    一个“疯子”领导的“没有创新”的残疾人工作，居然能在全国两千多个县中脱颖而出被评为“十五”期间的“全国残疾人工作先进县”岂非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这个地方，到底有着怎样的奥妙?
    要说起垣曲这个地方，是穷，“九五”期间的国定贫困县，“十五”期间有点进步了，也还是省定贫困县。22万人口的县，去年的财政收入刚刚越过亿元，其中的好几千万元还是因小浪底水库淹地而得到的补偿款，2005年农民人均收入仅有1087元。但垣曲这个地方也有深厚的文化渊源，传说中“舜耕历山”的历山就在距垣曲县城几十公里的地方。《史记》载:“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那大意就是说，贤明的舜来开发历山，施以教化，使历山的人民都学会了礼让之道。垣曲至今民风淳朴，可见舜耕之德泽被绵远，以李民行其人，自然不会真的是疯人说疯话，那么其中真的蕴藏了什么玄机？
    其实真论起来又真的很简单。地方穷，底子薄，旧账都还不完，哪儿还有余力去“创新”？李民行1998年到的残联，那时基本就没有“残联”，不过是挂靠在民政底下的一个二级单位罢了，而且很少有人知道。李民行是戴着民政局副局长的帽子过来任理事长的，“正”的总比“副”的好听吧？可他就不乐意摘那“副”帽子，理事长是什么没人搭理，局长就是副的也叫得山响哟。那时的状况他们有一句顺口溜：一张桌子三把椅，一个领导两个兵。仨人灰溜溜地蜷缩在一间局促的办公室里，能“创新”才怪呢。
    所谓“疯子”就更简单了。“淳朴”的另一种解释就是“简单”，为人处事直来直往，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就比如喝酒，文人雅士那叫“品”、叫“饮”，而赤足泥腿们就只能叫“灌”了，即使沾个“饮”,前面也一定要缀个“牛”字。垣曲喝酒的架势我见了，不光喝，还要玩儿，猜拳也好，掷色子也好，那酒桌上是一定要整出点儿动静的。猜拳掷色子赌的是酒，谁输了谁喝，李民行那人聪明，跟他玩儿6把我要输5把。但我知道李民行一定输过，而且一定输得很惨——据说，他曾在一个月里瘦了12斤；据说(其实是他亲口说的，说的时候他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当时在座的他的一位年轻的女副理事长，小心翼翼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了性生活!那时他才40出头，这个“疯子”啊!
    这个“疯”，有中国的“国情”。“国情”之一就是酒桌上好办事，能喝、敢喝就更容易办成事。我确信李民行那时喝的大多是求人的酒，求人还能不让对方喝出点好感觉来？求人还能不让自己喝出点低姿态来？该输就输，能赢也输；该喝就喝，不该喝也喝，哥仨不把脸喝绿了才怪呢。这个“疯”，还有李民行的“私心”。“私心”之一就是他要活出个样来，干出个样来。古人悬梁刺股、囊萤映雪，那是为了个人的功名；今日李民行推杯换盏而且杯盏朝天，则是为了一帮残疾哥们儿的未来！准确地说，是9281名残疾兄弟姐妹！
    李民行他们就这样喝出了一堆关系，喝出了一路绿灯，喝出了政策、资金，喝出了整整一幢大楼！
   
    大楼之后的大楼

    2003年底，就在李民行他们的那幢大楼刚刚竣工的时候，我们的一个记者曾经到了垣曲，见过李民行。这次我回京后将刚刚冲洗出的照片给他看，他居然认不出来，直到我数次提醒直到最后点出了李民行的名字，他才恍然大悟地说，啊，是李理事长啊，他可胖多了!听了这话，我心中竟然一酸……
    2006年的8月，南北向的中条大街与东西向的黄河路的交叉路口，我与李民行理事长并肩站立，仰望着那座五层高的垣曲县残联康复中心大楼，这被誉为“垣曲县西部大开发第一楼”的大楼——阳光灿烂，老李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满面红光。我知道，这不再是酒精催生的病态的潮红，而是真正红润的健康、开朗与自信。
    李民行的“酒史”其实反映了中国残疾人事业在草创时期基层残疾人工作者的一个缩影，创业时期的艰苦卓绝甚至是忍辱负重，至今回想起来令人唏嘘、让人敬重、更不难理解。那其实应该与喝酒无关，那不过一个手段、一种形式，在早期的时候，那可能还是一次次心中郁闷的宣泄；而当李民行他们真正干起来的时候，那就成为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动力，成为一种鞠躬尽瘁的精神。这就要提到李民行对我说的第三句话：我们就是“干”和“赶”。干了才能赶上，要赶上还得干。
    就像这幢大楼。从表面上说，这大楼够威风、够体面，在垣曲县各直属机关里有着足够的位于前列的规模和气派，如今残联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那腰板够直，眼睛够亮。不知是否与这大楼的规模有关啊，垣曲县残联已从最初的3个人发展到了24个人，而县残联领导层的配备居然是1正4副!这不仅在垣曲县，在全国的县局级单位里也是绝无仅有的吧。残联可成香饽饽喽，而这些香饽饽就供奉在这宏大的殿堂中，呵呵，般配！当然，这大楼又绝不是表面文章，依托着这座大楼，李民行他们能做多少事——他们搞募捐，搞各种活动；请进来，残疾兄弟姐妹和各路能人就是这里的座上常客；走出去，残疾人工作者与残疾人共历祖国名山大川；搞培训，免费向残疾人传授各种职业技能；做康复，全县的聋儿被他们统统收归囊中……李民行还远未尽兴，他还要装一部电梯，让残疾人更加通行无障碍；他还要大举购进医疗器械，将现在的小诊所真正办成大医院；他还要将大楼内部再装修一下，让它真正成为残疾人温暖舒适的家……李民行他们在干着，也在赶着。
    但农民到底还是农民，李民行当了一辈子干部依然很农民。中国农民的最大人生愿望是什么？就是盖房子置地呗。如今土地归国家了，不允许买卖，但还可以盖房子呀，盖大大的房子！就在去年，就在现今的大楼触目可及的地方，李民行他们的第二幢大楼正在拔地而起!据说，这座由县委县政府出面协调、向社会融资兴建的大楼，从规划、设计、理顺各方关系，到破土动工，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被誉为“闪电工程”而且是“闪亮工程”。据说，这座大楼建成后，将能集中安置150名残疾人从事按摩、餐饮、洗浴、住宿、停车、洗车等综合服务行业，成为名副其实的残疾人就业基地。我迫不及待地要去一睹芳容——就在另一个必将繁华起来的交通要道口，她的主体框架已经呼之欲出，她有一个更值得骄傲的十分准确的数据：建筑面积8867平方米。
    所以，我很想在垣曲县残联的“干”和“赶”上再加上一个同音字：“敢”。敢想，敢做，敢承担，敢为天下先，这是在事业初创时期应该具有的勇气，也是在事业发展时期更应具备的精神。李民行的“没有创新”实际上是一种否定之否定，脚踏实地方能更上层楼；而那种“疯子”的性状，更是我们许多优秀基层残疾人工作者令人感动和敬重的真实写照。
    而且，谁敢说李民行他们真的没有创新?老李兴奋地告诉我，他们已经做了市场调研，今年晚些时候，将要引进10辆电瓶车，开上垣曲的大街，既解决残疾人就业、增加他们的收入，又可以宣传残疾人事业、增进社会的了解，还驾驶平稳、乘坐舒适、绿色环保呢。这，在全国都可以算作首创吧。我可以想象李民行第一个驾驶电瓶车驶上街头的情景，那一定是非常快乐、满足、自信满满而且一点都不疯的……■
    运城市垣曲县基本情况：
    垣曲县位于山西省南端，运城市东北部，地处黄河之滨，中条南麓。面积1620平方公里，21.94万人，耕地面积仅22.7万亩。“九五”期间为国定贫困县，“十五”期间为省定贫困县，同时又是国家重点工程小浪底水库淹没县。2005年农村人均收入仅有1087元。
    1991年，垣曲县残联成立,1998年单列。十五期间，县残联队伍发展到24人，并三次调整任命乡镇残联理事长，188个村及5个社区先后全部成立了残协。目前，县、乡、村三级网络已形成，工作队伍壮大到308人。
    辖区内有残疾人9281名，占总人口的4.2%，涉及到全县五分之一的家庭。集中安置就业267人，按比例就业安置745人，自谋职业3120人;1328名残疾人享受低保；33名适龄聋童到县聋儿语训学校学习，并实现三免，即免生活费，免住宿费，免学费；通过“帮、包、带、扶”使3100名残疾人实现了整体脱贫，资产达50万元者就有8人，其中两人资产逾百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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