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江,穿过灵川县城,两头,沟通着青狮潭水库和漓江。
这几年,它和青狮潭水库一样,被漓江下游的人们密切关注着。
原因是,青狮潭水库补充的每一滴水,都要通过甘棠江,输送进漓江。这些水,流经甘棠江时发生的每一点变化,都会为下游桂林城区的人们敏感地察觉。
如果把漓江比喻成一个人的躯体,把青狮潭比作为这个躯体供血的心脏,那么,甘棠江,就绝对是躯体上一条跳动的动脉血管。它每一次脉动是否健康,时刻都牵动着母亲河——漓江躯体的神经。
但是,甘棠江所承载的净化沿途污水的负重,以及其在不久前向下游传出的绿藻异味、水葫芦危机,使得这条漓江的动脉血管,在人们眼里,愈显脆弱。
百家企业的排污渠
甘棠江承受的污水之重,在以前,主要来自工业企业的废水排放。
从甘棠江大桥往下游看去,远处矗立着密集的工业厂房和一些烟囱,那里,是灵川企业最集中的地方,也曾是甘棠江受污染最重的地方。
今天,我们走到这些工业企业曾集中排污的吴家村一带河段,仍可见河里沉积着厚厚的淤泥,河水,明显比上游浑浊,在一些水流平缓的深水河湾,不断有气泡从水底冒出来。几年前的污染痕迹,仍难消除。
在一家企业的围墙外,一个排污口被水泥砖砌的小房子锁了起来,远远就能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推开小房子的门,看见冒着热气的水从围墙里流出来,钻进一条地下管道……离围墙约200米距离,是甘棠江的下游。
令人更纳闷的是,就在这段围墙上,竖立着一块白底红字的警示牌,上面写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此水有毒,禁止使用”。在这块牌子不远的一条小水沟里,我们的镜头,捕捉到了两条死鱼……
从这里往下约500米的江边,还有一条排水沟从围墙里钻出来,往河里哗哗地倾倒着泛着白沫的废水……
桂林地市合并前,灵川是个重工业基地,县城周围集中了原桂林大部分以传统工业居多的工业企业,其中包括桂林铁合金总厂、独秀水泥厂、化肥厂等重污染源。
因为没有污水处理设施,那时,几乎所有企业,都把甘棠江当作了排污渠,“每小时都有数十吨污水下河,一天下来,半条河看上去都是脏的……”
当时,排污的企业自己都尝到排污的苦果。
1999年3月15日上午,铁合金总厂自备自来水受污,水质腥臭难闻,饮用该自来水后,腹泻病人明显增多。县防疫站后来查明,该厂自备水厂取水口位于县城甘棠江下游,其上游1 000米处有一座生产磷肥的化肥厂,该厂排出的废水未经处理即排入甘棠江中。
2000年起,灵川下决心整治了一批“黑、脏、大、臭”企业。灵川环保部门关停地处县城中心的化肥厂等17家企业,还向桂林康密劳公司(原桂林铁合金总厂)、东方肥料有限公司下达了生产废水限期治理通知。特别督促桂林康密劳公司,投入500多万元将全厂生产废水进行闭路循环,减少废水排放量1000万吨。
过去全过程生产水泥模式,也统一要求改为熟料半成品加工水泥,以东风、曙星等水泥厂为代表的水泥企业,都试图借工艺转换,改变以往污染大户的形象……
几年后的今天,环保部门要求企业为环保设施投入的数千万元,减少了几千万吨工业废水的排放。
5万居民的生活污水
据当地环保部门人士介绍,经过这两年的治理,灵川企业排放废水基本达标。
接下来,生活污水的处理,成了甘棠江亟需解决的难题。
每天早上,陶阿姨在灵川县城中心的菜市场买好菜,回家路上,她会顺便绕到滨江路下,在河里把菜洗干净再带回家。
这种保持了20多年的习惯,让她在2007年6月20日这天上午,照旧拎着菜篮子来到河边。
站在甘棠江大桥上游的码头上,陶阿姨看到江心那片草地与河岸的中间,有几条长长的水洼,因为与河道隔离开而成了死水,旁边,还有污水从石砌的河堤边渗透出来,经太阳一晒,漆黑的水,几近发酵。
现在是丰水期,甘棠江的水却不多,江面随处可见蒿草覆盖的沙洲,沙洲的两岸,一条条三四十厘米宽的开放式污水渠,正哗哗地向江中排水,水落之处,泛起圈圈黄色泡沫……
陶阿姨皱了皱眉头,继续往上游走,走到了铁路桥下另一个码头。
看看码头边浅浅的河水,再看着几个年轻妇女提着洗衣桶到接近江心的桥墩下去洗——那里的水看上去要比岸边稍清澈些。56岁的陶阿姨有点为难,叹了口气,抓起一把空心菜,蹲在水边随便地涮了几下,把菜根上的泥巴涮掉,就匆匆起身离去。
“才6月份,水就那么少、那么浑,来这里洗菜,只能洗掉菜上的虫子和泥巴,回去还得认真洗……”
县城自来水公司的取水口,设在从这里再往上游约4公里的田南村附近,避开了县城河段里众多排放进江里的污水管。
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污水处理厂,所有生活污水,都从取水口以下直排入甘棠江。
当地环保人员估算,按每人每天生产100公斤污水计算,灵川县城5万多居民,每天要产生超过5000吨生活污水,这些生活污水,完全依靠甘棠江自行吸收着、净化着。
这5万多居民,和陶阿姨一样,他们熟悉甘棠江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并且完全依赖这甘棠江水生活着。
甘棠江的水少了,或者是浊了,都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但对于更下游的地方来说,流过了灵川县城的甘棠江,还是漓江的上游。
漓江“补水生命线”的渴求
甘棠江全长30多公里。20多年来,青狮潭每年向漓江补水1亿多立方米,这些水,都经过甘棠江到达漓江。
甘棠江,也因此被称为漓江的“生命补水线”。
这条“生命补水线”受到聚焦,是在2005年。
2005年9月下旬,青狮潭水库对漓江补水时,将甘棠江流域流沿途的野生水葫芦冲带下来,造成水葫芦封堵漓江,面积上百亩、平均厚度达70多厘米、重达数万吨的水葫芦,将漓江灵川大面圩段170多米宽的江面封断,当地政府不得不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清理水葫芦、疏通航道。
泛滥的水葫芦,让人们对甘棠江水质异常关注起来。
仅仅过了两个月,一次自来水异味危机,再次让人们为漓江上游的这条江担忧起来。
2005年12月1日,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后勤中心向全校师生发布一则“安民”通告:“近期有部分教职工反映家中的自来水有异味。我中心随即向桂林市自来水公司咨询,市自来水公司的解释是:最近桂林天旱少雨,漓江水位下降,河床裸露,近日由青狮潭水库向漓江补水,不少漂浮藻类同时冲入抽水站,藻类与消毒的氯气产生了一些化学反应,使自来水产生一定的异味,但此气味对人体无害。”
察觉了自来水这股异味的,还有很多桂林市民,他们迷惑地问:“漓江水怎么啦?”
过了很久,人们才知道,这股异味,来自于青狮潭向漓江补水,那些水,已受到绿藻重度污染。人们这才注意到,当时,青狮潭以及甘棠江的水,已被泛滥成灾的网箱养鱼搅得一塌糊涂,环保部门对那里的水体发出了“亟需治理”的惊呼。
作为青狮潭对漓江的补水通道,甘棠江,已不仅是灵川县城数万居民的饮用水源,它还同时与桂林城区每家每户的水龙头紧紧相连着。
下游的人们,因此期待着灵川能有自己的污水处理厂。
筹建污水厂10多年
早在1994年,灵川就提出要建污水处理厂。
当时,刚好世界银行正在全球协助各国建污水处理厂,可以提供贷款,灵川从当时的地区环保局获知此消息后,马上提出了申请。在得到地区环保局首肯后,灵川县专门请了地区设计院等单位,花一年多时间设计、论证筹建污水处理厂。世行的专家来了,表示了对设计的肯定,但后来,却因为规划的修改,没有获得世行的贷款。灵川人建污水处理厂的梦,就此夭折。
两年后,灵川重新修改规划后再次向世行申请贷款,原本以为这次万事具备,结果因为桂林地市合并而再次搁浅。
当时有人提出,即使灵川建了污水处理厂,达到了国家排放标准,说到底,处理后的水还是污水,直接排入上游的甘棠江,对桂林几十万市民的取水不见得好,还不如把污水直接调到桂林来处理,而后从桂林排放入下游。
这个想法得到了很多人支持,但是一算成本,前期管道投资7000万元,加上维护等各项费用3000万,至少得花1个亿,才能建成这个项目。
财政的困难,使这个计划又不了了之。
此后,就这个污水厂建设,陷入了一个长达10年的论证过程。
污水厂的建设,到最近两年,有了实质性进展。
此时,灵川却面临着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八里街的成长以及由此带来生活污水对漓江的污染问题。按地域划分,如果建污水厂,势必要囊括八里街污水处理,这就需要一个较大规模的污水处理厂,而显然,资金不允许。
最后,灵川决定将八里街与灵川分开来做,即将八里街开发区建设接入市污水管道的污水管网,以缓解生活污水对漓江的影响。目前,所有管道已基本铺设完毕。
而灵川单独处理,拟建一个4到5万吨的处理厂,重点解决县城生活污水、工业废水,彻底解决甘棠江的污染。
灵川人,以及甘棠江下游的桂林市民期待的污水厂,终于在10多年后有了声音。
没有一个完整的污水处理系统,一直是灵川环保人的痛处。
两个月前,桂林在城北水厂取水口上游新建了大河水质自动监测站。每10分钟,这个监测站就会报一次数据。
而每当数据出现重大变化,灵川的环保人员就特别紧张,生怕问题出在自己管理的河段,赶紧要去抽样调查。
这是现在灵川环保人自嘲的“膝跳反应”。
在污水处理厂建成前,灵川环保人的这种反应,恐怕,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来源:桂林生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