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克什米尔,人们的记忆常常被熊熊战火的阴影所覆盖。那么,克什米尔究竟是战争的地狱,还是美丽的天堂?也许,只有去过那里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不期而遇的克什米尔
提起“克什米尔”( Kashmir),所有人的脑海都会立即显现火光冲天的爆炸场面,这就是这些年克什米尔惨烈的战争,给人们留下的可怕印象。
去印度前,有朋友曾对我说:“既然去印度,不妨去印控克什米尔看看,准能拍到够刺激的照片。”
我想,所谓“够刺激”,一定是指战争遗留下来的荒寂的废墟、血腥的苦痛、杂乱的狼藉。这样的照片拍出来,一定很有冲击力和感染力。不过,对于战争状态的照片我并不感兴趣,毕竟那是人们用生命的代价组合的现场。因此,起初,我并没有去克什米尔的打算。这次我去印度,缘于朋友吕玮克的影响,她是一位瑜伽修炼者。所以,我们更多关注的是与瑜伽文化有关的范畴。
没料想,当我们来到印度北部山区一个叫德瑞姆萨拉(Dharamsala)的小镇,就在我们吃晚饭时,来了一个小伙子,他像个地下党联络员,左顾右盼地走到我们桌前,很客气又很神秘地问我们是否打算去克什米尔。
我们听了有些意外,心想,印度的商人真是无孔不入,连那种枪林弹雨的地方,都有人拉生意,真够执著的。起初,对于他的询问我们并没在意,后来,他掏出了一叠印控克什米尔照片,把我们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了。
白雪覆盖的山峰,山下的峡谷里,一片翠绿的草场,看上去鸟语花香,那种美丽是都市无法媲美的。
“夏天特凉爽,德里的有钱人都喜欢去那儿避暑。人们都说,克什米尔是‘喜玛拉雅山下的瑞士’,去看看你们就知道有多美了。”小伙子一番介绍,令我们有些蠢蠢欲动。
接着,他又说:“别以为克什米尔像伊拉克,我们那里的水乡景色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改变,请相信我!”
其实,当我们来到德瑞姆萨拉小镇的之时,克什米尔的气息就已经不断地袭来。小镇上有克什米尔人开的商铺,走进商铺,无不透着克什米尔人的风俗,尽管小镇与克什米尔之间阻隔着巍巍喜玛拉雅山脉,却无法阻隔两地人的心。如今,有不少往返于两地的生意人,在为两边的繁荣做着努力。
有朋友劝我们:既然你们已经到了德瑞姆萨拉,这里是从陆路进印控克什米尔的必经之路。现在正值夏季,正是克什米尔的黄金季节,应该进去看一看。于是,我和吕玮克商量,决定用我们手中的相机,见证一个真实的克什米尔。
乘着“大发”上山路
据说,从德瑞姆萨拉到克什米尔,一路崇山峻岭,我们原想租一辆吉普车,没想到在当地朋友杜勒的帮助下,却找来一辆小面包(如同天津大发),我们一看都惊呆了:“我们要租吉普车。”我有点傻眼。
“是的!这就是吉普。”
“吉普?这种车怎能爬山?”
“这可是一辆新车,爬山没有问题!”杜勒不解地看着那辆“大发”,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地人把外租的小车都称为吉普。
无奈,我们只好乘着“大发”上路了。
沿着环山公路,我们的车始终盘旋在山区的村庄中,远处望去,星星点点的房屋,洒落在高山丛林中,尽管我们被炎热的气温侵袭着,一路不住地淌着汗水,但是偶尔与我们擦身而过的一列列军车,让我们很快感受到了战争的味道。在距克什米儿还有不足一百公里的时候,我们越发感受到了火药味距我们越来越近。除了军车飞驰在公路上,陆地的军人也在不断地增多,他们个个手持长枪,身穿军服,板着脸,紧锁眉头,好像每一个行驶在公路上的车辆,都有可疑之处。
就在距克什米尔还有两公里处,全副武装的军人身影越来越多。所有人在此必须下车,对于我们这样的外国人,必须逐一空手接受检查和登记。
随后,当我们再上车后,就进入了一片黑暗天地,一条进入克什米尔的公路隧道,足有4公里长,这可是进入克什米尔的唯一陆路通道。
刚从隧道出来,仿佛换了一片天地,原本强射的阳光,突然被薄云遮盖,空气中吹来了阵阵清风。盘山的层层梯田,更使我们眼前豁然一亮。水稻边的老牛在悠闲地吃着草,农民安然地走在田梗上。
在我的印象中,克什米尔经过了十几年的战乱,长期处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两国的领土纷争中,该是个无法得到安宁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这般幽静的景象?正在我觉得纳闷的时候,随着我们的车不断地往里开,便出现了越来越多手持长枪的军人,他们几乎每隔一百米,设立一个岗哨,使我们刚刚被田园风光放松了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可是司机却对这些印军很信赖,他对我们说:“有军人的地方绝对安全,他们是保护克什米尔的。你们不用担心。”
他建议我们住到达尔湖的船屋,据说,船屋是克什米尔一道重要的景观,所有外来人都喜欢住在那里。
想必住在达尔湖的船屋上,一定会是一段很有趣的经历。
睡在水中的月亮上
经过了十二个小时的山路颠簸, 我们终于来到了克什米尔中心城市斯利纳加,被称为“水乡泽国”的达尔湖就在其中。当我们来到达尔湖岸边,水乡悠闲的环境,瞬即把我们一路的饥饿与疲惫一扫而空。
达尔湖长6公里、宽3公里,是由Gagribal湖、Loknt湖和Bod Dal湖三个湖组成。以独特的水上船屋而闻名,湖面上停靠着各式各样,大小不同、色彩不同的船屋,每个船屋都装饰得具有传统文化特色,看上去很有趣也很特别。
船屋的客源来自不同的渠道。通常,夏季是一年中的旺季,必须提前预定,当然,近千艘船屋,不可能全部住满,所以,有不少老板每天在湖边守株待兔,我们就是被“克什米尔的月亮”(Moon of Kashmir)船屋的老板古朗(Ghulem),在湖边“逮”到的客人。
第一次在湖边见到古朗,他瘦弱的身材,窄窄的脸颊,架了副大大的眼镜,他的两眼像只老虎,紧盯着每一个外来人。当他看见我们是外国人,立即冲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向我们推荐他的船屋,为了能留住我们,甚至不惜把价格压到了底线——每天600卢比(相当于120元人民币),可以把一艘小船屋全包下来,包括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纳凉的平台。这个价格对于其它大船屋来说,不足三分之一,而对他来说,让船屋空闲着,还不如便宜出租。按理说,现在正值旺季,可老板却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看来战争的确给这里带来了不小的灾难,尽管印度政府已经宣布,印控克什米尔已经对外开放了,但人们仍然心有余悸。
我们在古朗的热情招呼下,坐上他划的小船,穿过靠近马路的一片湖水,他边划船,边向我们大致介绍了情况。
古朗家的船屋已经延续了三代人,他从小就是在船屋长大,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他说,船屋的历史要追溯到英国殖民时代。当时,尽管整个印度被英国统治,但是,克什米尔并不在其统治区内。那时候,克什米尔土王非常强悍,明确规定,英国人可以进入克什米尔,却不能在此买地建屋。无奈的英国人只好想出一个在水上建造船屋的主意。从那时起,来到克什米尔的英国人陆续在达尔湖建造自己的船屋,用来居住。也就是从那时起,这些船屋陆续传承到现在,如今已经形成了一道非常独特的景观。
来到古朗的船屋,我们才知道,他的“克什米尔的月亮”船屋有不同风格的四五艘船,我们租的只是其中最小的一艘,平时,他和家人,也都住在船屋里。
最值得他骄傲的是,他家有一艘上世纪初建造的船屋, 1942年英国一个大臣曾经在此居住过半个月,从此,他的船屋生意旺盛,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克什米尔的月亮” 远近闻名。我能感受得到这段历史给他带来的荣耀,尽管事隔60多年,当这位46岁的船主,为我们介绍那艘船屋时,脸上还洋溢着无比的自豪。
古朗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就在他生下三个女儿后,才发现,两个都无法说话。女儿长得很漂亮,却无发开口说话,给这个父亲带来了不少精神打击。不过,与个人的精神痛苦相比,他更希望战争的硝烟尽快被驱散,让他的“克什米尔的月亮”永远点亮。
古朗家的大船屋有四五间卧室,每间卧室都有可洗澡的卫生间,一间大客厅,客厅里有沙发、茶几、酒柜、电视机等,每个船屋的船头,都有一个可纳凉的平台。人们坐在平台上,伴着阴凉的小风,看书、聊天、观赏清澈的湖水。有些大船屋还专门在顶上加盖一间安静舒适又有好视野的套房。
每个船屋都是靠打在水里的木桩做基础,虽是建在水上,却并不感到摇晃。船屋的结构全用木材建造,从天花板、平台、柱子到床铺、桌椅、厨柜,里里外外无一不是精心雕琢得美轮美奂,由于船屋里面相互间都是用木板阻隔,隔音效果较差,而且靠发电机发电,电力不足灯光昏暗,用水则靠船顶水塔供应。
我问了一下,每艘船屋的造价不等,通常需要数百万乃至上千万印度卢比。来到克什米尔的人,大都喜欢选择居住在船屋,但只是夏季比较惬意,古朗说,到了冬季,一场雪后,一片白雪皑皑,气温很低,住在船屋会觉得比较受罪。
我们居住的船屋,前端平台上有个阶梯,不仅用来进出船屋,还能通过用木板搭建的栈道,去两侧的邻船。顺着栈道往里走,就是做饭的厨房。厨房有五六平米,屋里摆放着整齐的盘子,就像一些装饰品,每口锅都擦得锃亮,看得出,做饭的人是个很勤快的主妇。
在古朗家的船屋上,招呼客人的服务员不是年轻美貌的女招待,而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穆斯林男人,他叫阿克巴(Akbar),从35年前来到“克什米尔的月亮”做工至今,一直是船主信任的好帮手,如今他与古朗亲如兄弟,配合默契,把船屋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阿克巴长着一对柳条小眼,在他那瘦高的个头上,顶着穆斯林小白帽,穿着一个到膝盖的长衫,说起话来喜欢眯缝着小眼,看上去有些滑稽。
“来到‘克什米尔的月亮’,你们一切都不必担心,晚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立即为你们准备。”阿克巴看着我们这些送钱的客人,笑得嘴都合不拢,因为,一旦客人居住在船屋上,房租仅是一方面的费用,吃饭、喝茶、租小船观光,买东西等都得再消费,所以,一旦把客人引进门,就不愁钱包里的银子不往出抖。
晚饭我们点的米饭、炒青菜和咖喱鸡,饭后每人要了一杯红茶,也许是一路颠簸的缘故,这顿饭是我们近期吃得最可口的一餐。
就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有人已经得知有中国人入住在‘克什米尔的月亮’船屋,他们纷纷划着小船,静候着我们去湖上“观光”,天色已晚,我们坐在小船上,吹拂着晚风,顺水在湖面上慢慢移动着,看着湖上的船屋点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像一条彩色巨龙,盘卧在湖水中。我们不知不觉地被小船拉到了一个很像小岛的地方。原来,划船人是岸边小商店的老板,他之所以带着我们“观光”,实际是为自己拉客源。
“请看看克什米尔的羊毛地毯吧,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你们满意的商品。”老板紧紧尾随在我们身后,眼睛不住地在我们身上和他的地毯之间打转。问了问价钱,差点让我们背过气去,上百、上千甚至上万美金的地毯,令我们望而生畏。
“谢谢!你的地毯真是太漂亮了,我们先看看。”我对老板说这话时,手里一直摸着自己瘪瘪的钱包,想必表情肯定很尴尬。不过,在这儿能看到这种商店,我们还真是震惊。
晚上睡觉,也许是风吹的船屋有些微微的摇晃,就像身在摇篮中,想起了儿时的甜美,感觉身心很放松,特别是夜晚安静时,还能听到水中鱼儿的蹦跳声,又仿佛睡在水面上,清新宁静,自如惬意。
“仙境”般的“陷阱”之地
清晨,天还没亮,我们就被大喇叭里传来的阵阵穆斯林阿訇的唱诵声吵醒了。走出船屋的平台,本想出去溜达溜达,却因为时间太早,没有小船,只好待在原地活动筋骨。看着湖面上泛起的雾气,一股湿润的空气拂面而来,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这可是在北京绝对感受不到的气息。初升的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此时的船屋如同金色的宫殿。
“早晨好!想吃点什么?”阿克巴像是从清真寺刚做完礼拜回来。
我们点了咖啡、克什米尔面包、鸡蛋、果酱、黄油,坐在平台上,伴着远处的雪山和湖面上穿梭的小船,无限的惬意。就在昨天早晨,我们还对克什米尔在战争环境下的状态有过一些担忧,仅一天后,克什米尔在我们的心中,真是一个仙境般的地方。
然而,我们的早餐还没吃完,就看见陆续有小船飞快地朝我们划来,起初,来了一个卖鲜花的小船,船上摆满了各种鲜艳的花朵,他在湖中移动,把湖水点缀得很生动。吕玮克不仅当即买了鲜花,还买了花籽,似乎想把达尔湖的美丽搬回家独享。
接下来,卖首饰,卖食品,卖围巾等小船相继停在我们的平台下。有人干脆抱了一堆小木盒,一个箭步从小船蹿到我们的平台上,不管你想不想买,他不厌其烦地向我们兜售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盒子,甚至在几分钟之内,摆满了整个平台,连我们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手举着他们的商品向我们兜售,我们只好迅速结束了尚未尽兴的早餐,像逃兵似的,租了船立即下湖。
谁知,来到湖水中,仍然被人紧追不放,个个弃而不舍地继续向我们兜售。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各种卖东西的小船已经从四面八方袭来,很快就把我们的船夹击在他们其中,左边卖围巾,右边卖首饰,前面卖水果,后面卖饼干,甚至连卖烤玉米的人都紧随其后,一时间,我们被小船包围得水泄不通,就像被敌人围攻的时刻,无处躲藏。
“买一个吧,他们也是为了生存。”船工显然是为他们说情。可是,不论我们把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买多少,走了这一批却又来了另一批,大有不买完就别想走的势头。最后,我们不得不买了一堆根本没用的东西,我和吕玮克只好安慰自己,送朋友留纪念吧。可是,当我们好不容易甩掉那些流动商店的小船,却被船工介绍的“景点”又带进了湖中心两边的商店。
达尔湖很宽阔,盖在水上的房子有双层别墅式建筑,也有设了庭院、围着铁栏杆栅门的,很像陆地的结构,有村庄,街道,街道两旁还有米店、布店、杂货店、裁缝店、理发店,甚至还有水上工厂,如木雕、纸艺、地毯厂等。只是不同于陆地的是,这里的马路是湖水,路上行驶的汽车是小船,很像欧洲的威尼斯水城,出门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小船,听不到陆地的汽笛声,也没有车水马龙的纷杂,看不到交通事故。行驶在湖中心的“街道”上,很幽静,也很放松。
下午回到我们的船屋,本想着这下终于脱离了那些商人,可以清静一会儿了,谁知,来了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说是邻居,对中国人印象很好,特意来看看我们。看他空着手,不像是前来推销的人,我们的心总算放下了。在闲聊时,他问我们:“你们知道克什米尔妇女是怎么戴围巾的吗?”
我们摇头。
他特意为我们演示了几种不同的佩戴方法,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他一直表现的很耐心,很温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令我们很感动,对他的感觉也不错。末了,他对我们说:“你们现在没什么事,能不能到我的商店看一眼,买不买都没关系,只看一眼就行了。”
我们一听,差点当即晕倒,克什米尔的商人真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我们算是服了。
湖上菜市场
达尔湖的蔬菜交易市场,是来到达尔湖的人必看的一道“人文景观”。
清晨四点多,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便从睡梦中起来,坐上头天预订好的小船,飘摇在达尔湖的水面上。
在我们小船的不远处,时而能隐约看见小船在水中摇摆,船主们带着他们种植的蔬菜,划向交易市场。
蔬菜交易市场在一个比较宽阔的湖面上,之所以能形成水上市场,因为,达尔湖有若干个水中浮岛,如同水上田园,这些浮土很肥沃,水上人家正是利用这些得天独厚、无需灌溉的浮土种植蔬菜,而且,蔬菜长得绿油油,很肥壮。由于各家种植的蔬菜不同,人们利用这种交易形式可以获得更多品种的蔬菜。
看他们在水上交易,是一件很有趣儿的事情,由于湖面和小船流动的特殊性,买卖双方总在不断地移动中看货,买卖。时而相互碰撞,时而又被湖水冲出几米,买卖中原本朝东,谈着谈着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西。我看到,一个卖方老头,嫌买方价钱杀太低,一甩划桨正欲拂袖而去,却冷不防被对方拉住了小船,差点把满船的蔬菜弄翻。
“你到底卖不卖?”
“你不想买也别动手嘛!”
其实,这水上交易市场和中国的菜市场没什么两样,讨价,还价,不过,由于两人相互隔着小船,大都比划手指头,尽管市场的小船看上去“动荡不安”却更像一座哑巴市场,没有一般传统集市的嘈杂,也没有马车,三轮车过往的尘土飞扬,听到的只有水声和桨橹声。就连站在一旁拍摄照片,都由不得自己经常要掉转方向,或调整姿势,否则,人们都在流动中,不定就被飘到哪儿去了……
原以为克什米尔人不论从生活环境,到思绪与心境,都已被战争的废墟践踏得凌乱不堪。真正来到这里,却发现在这片美丽的大花园里,人们积极生活,珍爱生命,处处充满了和煦的阳光。即使你来到印巴边境,也会被满眼美丽的雪山、草地所吸引,美景在克什米尔无处不在。随着战争渐渐平息,这里将是一个充满生机的绿色桃源。
来源:中华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