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佩元

竹，被世人称为君子。古人爱竹,言之有高洁、清雅之气。文人画以竹为题是骚人雅客对人生境界的一种精神追求。古往今来,郑燮的竹最值得称道。画竹,必先胸有成竹。画竹咏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再现了竹的气韵,竹也供给他以生命的信仰。板桥一生爱竹,画竹写竹,以竹自喻。:"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板桥在潍县（今潍坊）做过知县，留下了大量的石竹图。

竹性坚贞,刚烈不屈,虚心直节,不畏霜雪,和梅、松被誉为“岁寒三友”。它象征品质崇高,和兰、菊、梅并称“四君子”。

郑燮以竹著称于世，但并没有成为竹仙。珠海有竹仙洞，想必洞中必有此仙家。

其实，说到竹，我们应该想到另外一位跟这个字有关的人。“看竹何须问主人”的这位主人……我们还是先寻访仙人之竹吧。

所谓虚怀若竹，就唯有竹能堪当。 “虚怀若谷”之说虽然其胸怀比竹子的鸡肚小肠宽广无限，可山谷毕竟是死物，不能达到“未出土时便有节,及凌云外尚虚心。”的高风亮节。可见，竹的高贵还不在“虚”，更重要的是有节。

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在奥斯卡获得四个奖项中的两个奖项“最佳摄影奖”“最佳艺术指导奖”，都跟竹子有关。竹林那一场戏，美得令人窒息。这片美不胜收的竹林其实就是李慕白大侠气节的象征。这是中国人所崇尚的气节与胸怀。

再说回竹仙洞。这里的竹子并不有什么出人之地，但它们却有着异于他竹的肚量。这种竹子是两广特产，叫做大肚佛竹，形态很具观赏性。不过，令人窒息倒不是它们的自然形态，而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行为艺术。这些速生植物在有高风处，亮出了挺拔的节。任何一竿竹都高出常人数倍。两个人的高度也不过它们的膝盖。一个人一般不会具备两个人的高度的，除了象姚明那样的特殊人才外。然而象姚明这样的名人也一般不会为植物签字留念的，他会签在别人的本子上，那叫名人行为。签在植物上的，就是行为艺术了。
这种行为艺术的确有很强烈的形式感，不能不算是后现代的pop艺术。除了形式之外，更具有很崇高的精神内涵。在“到此一游”的书法丛林中，铭刻忠贞爱情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肚佛竹的大肚子上日渐生长，只可惜不能生出爱情的结晶，未免有些差强人意。
我们不谴责爱情，甚至要推广这种与人类同生死共命运的主题。但我们得谴责这种用爱情和欢乐来荼毒其他物种的行为艺术。虽然大肚能容，毕竟留下了毕生难消的伤痕。面对高风亮节之君子，请行为艺术家们刀下留情，我佛慈悲，或可成为君子。如果是因为为十元钱的门票而不值所以才出此下策的话，那“开门任便来宾客，看竹何须问主人”的门内之竹，当不需再为爱情捐躯了。

其实“任便来宾客”的主人在世的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行为艺术。但这位中华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确在那个时代，进行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行为艺术，并且也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当然，不是刻在竹子上的。

唐绍仪12岁成为清政府第二批官派留美幼童，后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回国效力。在朝鲜任领事期间与袁世凯建立友谊。1904年清政府全权委任唐绍仪赴印度与英国代表谈判，挫败英国企图将西藏从中国领土分割出去的阴谋。

唐绍仪少年留美，早已接受民主共和的熏陶，“清廷不足保全，而共和应当推动”。民国初年，由黄兴、蔡元培、孙中山等人介绍，加入同盟会，后被任命为中华民国第一位内阁总理。随着袁世凯权利欲望的膨胀，渐渐远离民主共和之路，唐绍仪终于与之分道扬镳，于1912年6月因袁世凯破坏《临时约法》愤而辞去总理职务。时任总理不足三个月。1916年袁世凯暴毙之后，孙中山重新起用唐绍仪。而唐绍仪也有意全力支持孙中山。由于时局复杂，两人的政治主张产生分歧，一时消沉，闭门不出。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1929年，唐绍仪忽然来到中山县出任训政实施委员会主席，并表示要用25年的时间，“将中山县建设成为全国各县的模范”。按时间推算，唐绍仪这时已经年近70高龄了，这种气度当非常人所有。就是这一年，他将祖屋“小玲珑山馆”扩建，改名为“共乐园”，赠送给地方政府，并在自己宅院月亮门上亲书了“开门任便来宾客，看竹何须问主人”的对联。他试图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这是一种变通，他根本没有放弃政治，他喜欢政治。观星阁可能也寄托了他的另外一种变通之途，同时也招来了杀身之祸。

1931年，出任中山县长的唐绍仪，有一个伟大的设想：建设唐家港，并将唐家港开辟为“无税商埠”！ 开始大兴基本建设，发展实业，加强农渔业和乡村建设，引进外资，大力发展教育。如果成功，这将是一次中国历史上的壮举，一扇贯通东西的光明之门。这个设想，不仅仅是唐绍仪个人的政治理想，也是当时中华历史的必然。

然而，历史的光明之门并没为唐绍仪敞开。惧于唐绍仪的政治影响，广东军阀陈济棠发动兵变，包围了唐绍仪的住处，将其逼走。于是，那一辉煌的设想，永远的留在了历史的备忘录里。

我们今天的珠海特区，是唐绍仪做梦也想不到的。

也是他做梦也想要的。

抗日战争爆发后，唐绍仪积极支持抗战。上海沦陷，唐绍仪滞留上海。国民党恐其为敌所用，将其刺杀。

共乐园没有给唐绍仪带来太多的欢乐，他的政治抱负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他的种种壮举，成为了一次次的行为艺术。

艺术都是超越现实的。

如今，我们作为“宾客”来观赏唐绍仪家的竹，没有问“主人”，主人早离我们远去。而竹子一直没有停止生长，拨节。每一节都刻印着短促和永恒。这些行为，先人们都做过了的，没有用刀刻在竹子的身体上。虽说虚怀若竹或高风亮节，毕竟它们的生命很短，无法为你保驻永恒。

刻在心里的，或许可以随你到生命的终止。

在提一次唐绍仪的对联：“开门任便来宾客，看竹何须问主人”
现在主人不在，“开门”不再“任便来宾客“，“看竹”也得买门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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