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艺美术家冷世祥把风筝的美推向了极致,他的风筝世界,精致、唯美而又具有超现实的意味,看着他的风筝,你会发现,原来中国传统的手工艺,依然有着勃勃生机。
中国美术馆西边有一个窄小的胡同,名叫弓弦胡同,它和北京城里的其他胡同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看不到王侯将相的深宅大院,一眼看去只见低矮的平房,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角色。可是在这个平常的里弄里,我却忽然发现了令人心悸的美丽。那就是冷世祥先生的风筝!
我觉得,就是因为冷先生的风筝,给弓弦胡同增色不少,才和旁边的中国美术馆显得般配起来。而冷先生,却应了大隐隐于世的说法,他在胡同一隅静默地生活着,他沉入自己的风筝世界里去,在简陋逼仄的斗室里,用竹片、丝绢、纸张、细绳 、染料,制作一个又一个精美绝伦的风筝,他似乎在躲避外面喧嚣的市声,又似乎在现实的空间里营造着超现实的空间。他用风筝说话,当他的风筝飞上天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时,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欣慰:师承名师,在悠久的风筝历史中汲取营养,如今自己也是一个优秀的风筝技艺的继承人与代表人物了。
中国是风筝的发祥地,其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时期。中国风筝起源于豫、鲁之地对太阳与鸟的崇拜。风筝历来就有南北之分,南方称其为“鹞”,北方称其为“鸢”,鹞、鸢均属猛禽类。关于风筝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在先秦的史籍中,春秋时期鲁国的能工巧匠公输般“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墨子兼哲学家、科学家于一身,他用三年时间发明了木鸢,其初衷想发展成为飞行工具,被后世诸家称为风鸢,五代时得名为“风筝”。唐代风筝普及于民间,风筝成为百姓重要的娱乐工具。明清时期,北方在清明节放风筝已成为一种节令性的活动,南方则在重阳节时登高赏菊放风筝。古人说放风筝可以驱灾避疫,还会给人带来“步步高升”的好运。宋代以后,许多文人士大夫加入风筝制作的行列,风筝的构思、设计、制作、绘画性和放飞的技巧已经有了很高的水平。清代时期风筝技艺发展到了鼎盛。
冷先生说,自己的风筝技艺就是与清代的风筝技法一脉相承的。他的恩师是北京的风筝艺术家孔祥泽先生,孔先生从小酷爱风筝艺术,成年后曾在美术院校学习绘画和雕塑。为了编风筝图谱,他曾收集古今风筝的有关书籍,并向当时的风筝名手学习扎糊风筝。《南鹞北鸢考工志》这本书,是大作家曹雪芹的闲情之作,书中按风筝结构对各种扎糊方法进行了分类,并系统的归纳整理为扎、糊、绘、放四艺,通过总结,编成歌诀并借用暗语、双关语来讲解风筝的扎、糊、绘、放的方法。“图必有意,意必吉祥”。丰富的吉祥纹样,谐音寓意的手法表达着民间吉祥美好的愿望,如“连年有余”、“鹤鹿同春”、“百蝠骈臻”、“三多九如”、“六合弥春”、“师于万物”等。孔老先生等人抄录并保存下来的千姿百态的“曹氏风筝”样式,使得代表清代风筝水平的“曹氏风筝”扎、糊、绘、放四艺得以继承和发扬。“曹氏风筝”中的“扎燕”系列风筝,采用了硬膀、硬拍子和人字膀三种结构组合的扎糊方法。北方以燕子归来比喻春回大地,又是吉祥喜庆象征,“扎燕”根据燕子春返秋徙的候鸟生存规律,以燕子为原型,与人相应年龄阶段的发展变化为参照,创作出燕子在各种不同生长阶段的造型, “形其喜怒于眉宇之间,使燕子形态与人之神貌合而为一”,赞美生命的美丽和生生不息。扎燕风筝,画面色彩鲜艳夺目,笔法细腻多变,刻画形象夸张而逼真,同时讲究静中有动态之美,稳定好放,适应北方多变的大风天气,如今它已成为中国风筝的一种象征。
上世纪60年代初,还在上小学的冷世祥,开始对风筝产生兴趣,并有缘得到孔祥泽老先生的指教,开始学习风筝的制作。他很快就被“扎燕风筝”的丹青之妙及其飞行之稳定所吸引,但他当时并未理解“扎燕”的精巧构思。在孔老的指导下,他对“曹氏风筝”中的风筝图谱和扎绘风筝的歌诀,尤其是对“扎燕”系列作了深入系统的研究学习,并进行了复制。他逐渐领悟了曹雪芹的“以艺济人”的思想,和风筝艺术的综合性和包容性。他不再满足于已经掌握的各种绘制风筝的方法。1988年,他走进北京师范学院,进修美术、工艺学科方面的知识,提高自己对艺术的理解及学养,进而创作了一批以传统风格为主题,反映作者审美情趣的风筝作品。他将结构设计视为体现风筝作品内在的表达,把材料的选择与把握视为风筝创作的重要因素,是风筝表达的物质手段,更是创作者与物质之间交流的无声对话。他从古代原始社会的岩画、彩陶、殷商代青铜器的装饰造型、汉魏的画像石刻、民间艺术中的泥人、竹编、剪纸、皮影、木雕、竹刻以及舞蹈中具有代表东方艺术影像美的造型艺术形象中,寻找对风筝造型设计有启发创新思维的多样性元素。
今天,当我们走进冷世祥的风筝世界,斑斓夺目的风筝作品,丰富的题材及多种表现形式,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创造的一个超时空的、生生不息的宇宙世界,自然与生命的圆满,中国传统审美与现代意识的造型元素的完美结合。“孔雀双开”、“六合弥春”、“双鱼”、“福聚”、“阴阳燕”、“精灵”都可以看到古今融合的痕迹。而作品“伎乐飞天”、“月色飞天”,造型则以扎燕的结构形式,取曹氏扎燕风筝中瘦燕喻赵飞燕的典故为造型,将敦煌东方艺术的精华融入扎燕风筝中,去表现女性舞动的美丽身姿。
而冷先生在多年师承传统之后,最大的创举就是他创制了不对称结构的风筝。他突破了传统风筝对称均衡的造型结构,将左右上下大小不同的多种结构组合为一个整体造型,增加了风筝形式变化的多样性,也更加丰富了表现的方法与创作的随意性。他的作品“九蝠迎祥”、“舞”、“生命之火”等作品,以新颖的不对称造型和构图,来淋漓尽致地表现他所发现的动态美。
佛经里说“一花一世界”,冷先生的每一个风筝,都有着深厚的内蕴,在他的斗室里,借着屋顶亮瓦透下来的一束天光,他向我展示了上世纪80年代至今创造的各种风筝,有一米左右的大风筝,有苍蝇大小的微型风筝,有中规中矩的传统风筝,也有匪夷所思造型怪异的风筝,但每一个风筝都深深地打动着我,震撼着我。我没有想到,在弓弦胡同的一个寒碜的大杂院里,竟然生长出了一株奇异的艺术之花!一位专家评价冷先生说:“在风筝艺术的世界中,有许多形形色色在自然界不可能存在而人为地使其主观存在的事物汇聚一堂。这种移情使精神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取得了一种平衡,而使风筝题材的选择与表现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可以使多元风筝形式的物象和平共处于这个广阔的空间,组成了一幅超现实的场景画面。”
是的,我在现实的困境中看到了一个艺术家超越现实的努力,冷先生的风筝和他本人,都具有超现实场景的意味。
来源:中华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