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楠溪江:从"包江"到"养江"
2006-10-25

    天边最后的一丝晚霞也已褪去。6根竹子做成的竹筏,载着陈志远和他的鸬鹚出发,悄然行进在夜色掩映的楠溪江。

    9月30日之前的半年是河蟹的“禁捕期”,因而,金秋十月,对于永嘉县鲤溪乡深固村村民陈志远来说,丰收的意味渐浓。经过公开的招投标,从去年12月开始,他成为了楠溪江深固段的“分段承包人”。

    曾因“天下第一包江人”而引人瞩目的楠溪江,也从那时起改变了管理方式:全长145公里的流域,由承包给一家公司改为以乡镇为主体的“分段承包”,承包经营费的80%返回给乡镇、村,用于“护渔管理”。

    在陈志远看来,每天晚上的劳作,除了捕鱼,更重要的是“护水”,防止因个别人的炸鱼、毒鱼而影响楠溪江的水质。

    改变的,不仅仅是“包江”的形式。更重要的是,“养江”的理念,正在楠溪江畔悄然兴起。

    从“大包江”到“分段承包”

    推开家门,陈志远就能望见清澈的楠溪江水。由他“分段承包”的深固段水域,长达2公里,其中有2/3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生长在江畔,家里三代养鸬鹚。捕鱼,对于陈志远来说,只是驾轻就熟的小事。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一些更为复杂的问题:近年来,小鱼为何比以前少了?香鱼在繁殖期会呈现怎样的体态?如何捕捞,才能让鱼的种类和数量维持在均衡状态?

    每天晚饭后,他都会打起电瓶灯,漂行在江面上。除了捕鱼,另一大任务就是顺手捞走水面上的垃圾。

    连绵145公里的楠溪江,溪流长、范围广,与此前由一家公司承包整条江相比,陈志远等分段“包江人”,不但熟悉水域,对楠溪江边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也更珍爱就在家门口流淌的这条江。

    由于“大包江”的管理很难细致入微,从2001年至2003年,永嘉县的政协提案中,年年都有“中止包江,保护楠溪江资源”的内容。那几年,百姓和游客都有反映,江里的鱼少了,浮游生物多了,水质变差了。

    “一旦水质恶化,不但影响游客的兴致,还会让下游几十万人的饮用水安全受到威胁。”永嘉县农业局水产渔政站站长陈志俭说。

    1998年起开始的“包江”,本意是通过“规模经营”获得良好的资源保护效果,没有想到的是,村民与公司发生几次冲突后,毒鱼、炸鱼等破坏生态环境的事件时有发生,“包江”合同也陷入无法履行的困境。

    为保护渔业资源,在报省有关部门批准后,永嘉县从2004年11月开始,对楠溪江实行了一年的“禁渔”,同时开始考虑改变承包方式。

    “20多年来一直没有受到工业污染威胁的楠溪江,需要重寻‘护江之路’。”陈志俭认为,“包江”形式上的完善,首先必须破除“经济利益至上”的观念误区。

    “分段承包”,是永嘉在上世纪80年代就试行过的“包江法”。如今再次使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水域附近的村民,对于楠溪江有着特殊的感情。

    获得分段承包权的30多个承包组的成员,都是住在水域附近的村民,“一旦发现有人毒鱼,邻居会来告诉我们,我们再去报告渔政。”共同监督破坏水环境的不良现象,渐渐成了深固村村民的共识。

    清清的江水,不仅可以养鱼。陈志远家不远,就是楠溪江上的一个风景点——“青龙河”。每逢节假日,清澈的江水,都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游客。

    在陈志远看来,楠溪江就是他们的生存家园。

   “包江”背后的资源观

    楠溪江,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资源?

    这样的问题,对于世代受到江水润泽的永嘉人来说,似乎简单得无需回答。但是,发生在“包江”形式改变前后的事件,又让人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一问题。

    承包楠溪江的公司,之所以没能顺利度过原定12年的合同期,而是在几年“无法上交承包费”的尴尬期后被“中止合同”,陈志俭的理解是,与他们“过于简单和粗暴”的管理方式不无关系,但深层次的原因,还在于对环境资源的认识“不够深入”。

    “渔业资源只是楠溪江丰富环境资源的一部分,但却是基础。”永嘉县政府办副主任林建光,在县政协农业组10月17日组织的“保护楠溪江”调研活动中,再次强调了这一点。事实也证明,渔业资源的保护,与水质的优劣息息相关,而“水清”正是楠溪江旅游的一大特点。

    “包江”事件前后,恰好是楠溪江进行旅游开发的突破期。以“田园山水风光”为特色的景区,在全国都很罕见。而在楠溪江风景旅游管理局副局长王贵看来,风景区并不仅仅意味着“旅游开发”,其环境、林业、水利、文化甚至野生动物等内涵都不该被忽略。

    单从渔业资源的角度来看,“无论采用怎样的承包方式,护江、养江都应成为政策关注的核心,”林建光认为,这也是此次改变“包江”形式后,政府推出的“禁渔”举措受到百姓欢迎的原因所在。

    按照永嘉县政府关于《楠溪江渔业资源保护实施方案(暂行)》的规定,每年的4月1日至5月15日为禁渔期,期间禁止一切形式的捕捞作业。此外,河蟹有半年的禁捕期,“从三角岩大桥至沙头潮际码头”则被列为香鱼的产卵保护区,每年9至11月“禁止一切捕捞作业”。

    这一借鉴海洋生态资源保护而来的“禁渔期”制度,结合“承包经营费的80%用于乡镇人民政府及村级的护渔管理”的配套措施,目的都在于实现渔业资源的“增殖”。

    陈志俭介绍说,上世纪80年代,楠溪江特产香鱼的年产量超过8吨,90年代陡然下降,但2001年至2005年的平均年产量达到2.6吨,已恢复到80年代末期的水平。与之相关的是,2005年永嘉县政府用于香鱼苗投入的费用接近7万元,尚不包括承包户的放养投入。

    然而据陈志远的经验,“鱼类的种类和数量,远没有达到理想的‘增殖’状态”。22日晚上,他还被10公里外的同行请去,一同破解“捕鱼难度增加”的原因。

    围绕“护江、养江”展开的讨论,还不时拓展到新领域。县环保局规划综合科科长徐昶举例说,渠口乡是楠溪江边饮用水的一个引水口,又是游客青睐的风光地,不少“驴友”在那里搭帐篷、露营。如何在发展旅游和保护水源间求得平衡?资源保护和合理利用间的协调,将是人们持续关注的话题。

    “护江”,民间自发的新“包江”

    当“包江”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时,陈飞正忙着捡垃圾袋,推广使用竹篮子。

    这个早在20多年就搬到永嘉县城居住的中年人,不时回到老家渠口乡珠岸村,用常人难以理解的“傻劲”,扮演着民间护江人的角色。

    白色垃圾在楠溪江边的大量出现,在洪水过后就会呈现出“万国旗帜挂树上”的景象。每每此时,陈飞就会出现在村口,一只只收集废弃塑料袋。久而久之,跟在陈飞身后的村民,组成了一支志愿维护江面清洁的队伍。

    “塑料袋很难降解,产生的二恶英,污染环境,影响人畜健康。”在电视上看到有关“白色污染”的宣传片后,陈飞自费购买了几百只竹篮子,赠送给村里人。怕术语“二恶英”不好理解,他采用了形象化的说法,“塑料袋烧掉后,产生的废气、废片,如果被人吸入,会得病。”

    从去年开始,在拥有“中国无塑料袋第一村”称号的珠岸村里,“包江”,又有了一种新的形式——江面和江边的环境卫生,也分段“承包”给专人管理。

    45岁的陈国业是珠岸村现任的保洁“包江人”。一天两次,他开着手扶拖拉机,将村里和江边的垃圾运走。在北京开公司的侄子让他北上,他却不想走。理由很简单,“作为陈飞的同龄人,老不算老,小不算小,能为护江做点事,政府还有补助,哪里走得开?”

    民间护江人的长期目标,其实就是“源头治水”。这与张永藏的设想不谋而合。

    作为县环保局的副局长,张永藏最大的工作乐趣,就是“出门,就像在旅游”,将楠溪江边的村庄建设得如诗如画。

    最近一次,他来到花坦乡珍溪村,就是为了村口兴建中的20吨级沼气污水处理池,还有村里每家每户都有的“庭院自净池”。

    珍溪村上条路10号朱彩萍家的“自净池”,就建造在山脚下的竹林边。容积为1立方米的池子,用绿色的盖子盖住,里面装着可降解的有机物,包括水果皮、稻草、树皮等等。池子两边种了冬青树,在美化环境之外还能吸收池底渗出的垃圾污水。

    这样的农村生活垃圾“庭院自净”处理系统,借鉴的是当地消失已久的堆肥手段“乱刷塘”。在垃圾分类的基础上,利用有机物的综合发酵制作肥料,既能满足农家的施肥需要,又能实现垃圾的“减量、无害和资源化”。

    经过计算,张永藏发现,农家每人每天产生0.3至0.5千克的垃圾,大部分可以得到利用,无法减量的部分只有0.011千克。

    在楠溪江沿岸,有200多个像珍溪这样的村庄。如果每个村庄的垃圾和污水都能实现无害化处理,江水就能得到“现代环保理念的滋养”。

    楠溪江的流水,不能用经济价值来衡量

    “叠叠云岚烟树榭,湾湾流水夕阳中”。

    诗人谢灵运描写楠溪美景的神来之笔,让“水清、村古、滩林美”的永嘉,作为中国山水诗歌的摇篮,留存在访客的印象中。

    保持楠溪美景千年不变的神韵,是促使人们将“包江”演变为“养江”的动力所在。

    2004年5月1日,“四一”省道线一期工程建设所产生的大量泥沙,被一场洪水从楠溪江上游冲刷下来,造成“楠江变黄河”的局面。3天的城镇大停水,使得“来到永嘉的游客急急往回赶,没来的连忙改变行程”。

    县水利局办公室主任金建宙对此记忆犹新。他认为,这是大自然在提醒大家关注“人与自然和谐共存”。此后,省道线“水土保持方案”的编制,得到了更多部门的配合。目前,打开“温州北大门”的诸永高速公路正在建设之中,为防止工程弃渣阻塞水道,水利部门的巡查,即使在周末也没有停止。

    在楠溪江畔工作了20多年的王贵,最近正在思考“母亲河的水量为何减少”的问题。在规划旅游开发时,身为楠溪江风景旅游管理局的副局长,他最关心的是“进一步更新观念,保护好楠溪江的原生态”。

    在建设北坑景区时,为了交通便利,有人曾提出穿过峡谷造公路的想法,被王贵“死死顶住”。最终,为保住天然水系,开发单位避开峡谷,凿了一条100多米长的隧道,增加了70多万元的造价。

    在决策者的眼中,楠溪江的流水声,是很难用经济价值来衡量的无价财富。20多年来,江畔一直保持着“无工业开发”的状况,而潺潺流水带来的游客,又带动了江畔村民环保理念的更新。

    徐昶介绍说,在建立了面向城市青少年的“楠风营地”之后,大若岩镇埭头村的卫生状况和村庄面貌焕然一新,家禽家畜被圈养起来,太阳能路灯挺立路边,鹅卵石村道上找不到一片废纸。

    从事文化市场管理工作的徐俊认为,围绕着“养江”进行的种种规划,核心都在于“水”。楠溪江畔古村落的选址、格局,无不体现着“智者乐水”的规划之道,往往是“背靠笔架山,前有反弓水”。如今,对古村落的保护,对江畔“永昆”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和整理,也是为了让楠溪江的水,在“天然的清澈之外更添文化的神韵”。

    “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理念,人们还能在楠溪江的民间故事中感受到。青翠欲滴的“鸟播林”,原本只是一片荒山。为了涵养水源,山对面的村民采用了各种方式植树造林,却都没有成功。

    后来,村民灵机一动,在冬日里爬上陡坡,将糯米饭粒粘在荒山的峭壁上。过冬的鸟类在山岩上啄食,将含有树种、草籽的粪便留在岩缝,春天山上就有了绿意。年复一年,绿树长成,葱翠的“鸟播林”开始守望着清澈的楠溪江。

来源:浙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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