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季风导致青藏高原冰川消融
2006-10-21
远古的青藏高原如今更加青气氤氲——从印度洋吹来的季风正携带着更多的热量、夹带着比以往更多的水汽掠过高原上空。
尽管高原上的居民未必清晰地意识到,但青藏高原的确在发生着历史记载上从所未有的变化:冰川在消融、冻土在解冻、湖泊水位在上涨、沼泽在滋生??
9月25日,美国科学家发表一项研究说,目前全球平均气温正接近100万年来的最高点。高温已经让著名的“赤道雪峰”——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面临全面消融。科学家计算认为,与1912年相比,今天的乞力马扎罗已失去了82%的冰雪,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15年后其主峰“自由峰”上的冰雪将会消融殆尽。更远的将来,喜马拉雅山是否将步乞力马扎罗的后尘?
2007/2008是第四个国际极地年(前三个分别是1882年、1932年、1957/1958年),讨论主题是北极环境变化、极地冰原变化对全球的影响、以及对低温黑暗中的生物有机体的研究。然而,与南北两极相比,被称为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更有资格作为全球气候变化的标杆——它对大气层温度变化的反应甚至比北极还要敏感。
冰雪消融:从那曲到阿克苏
在图瓦卢、马尔代夫等低海拔岛国遭到上升的海水吞噬的同时,世界屋脊上的牧民们也清晰地看到了全球大气升温带来的变化
乃日平错蓝得发黑,静静地躺在青黄色的草原上。这是几千年来,西藏高原的居民们始终崇拜的圣湖。他们认为,西藏每一座山峰、每一个湖泊都有自己的神,男性神寄于大山,女性神寄于湖泊。
雍仲正在打点行装。他要和妻子一起磕长头去拉萨的布达拉宫。
他们的行装全在一辆手推三轮车上。车上已装满了食物和水,还有过夜用的帐篷。在他们的行程中,雍仲的妻子将负责推车,雍仲则走一步磕一个长头,据说要走三个月才能到达布达拉宫。
在西藏,磕长头去布达拉宫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一次,他们的祈祷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答案。
雍仲家住西藏那曲县香茂乡第十村,世代与乃日平错为伴。最近几年,乃日平错越“长”越大,淹没了他们的牧场,这令牧民感到不安。于是,雍仲决定磕长头去布达拉宫,祈求神灵的护佑。
雍仲拉紧了车上最后一根绷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湖,说:“过了国庆节就出发。”
圣湖吞噬着牧场
乃日平错是一个封闭的内陆湖。湖水没有出口,只有三条无名小河从周围的山上流下来,注入湖中。有进口没出口,除了蒸发,湖水多了只能上涨。
“最近五六年,湖水涨得厉害,把牧场和周围搭建的铁丝围栏都淹了。”雍仲告诉本刊记者,为了防止外来的汽车对牧草的碾压和牛群羊群走失,牧民们把牧场用铁丝围栏围起来。雍仲指着湖边的一片水域说,几年来他每年都在湖边搭建新的铁丝围栏,但它们总是在第二年夏天被湖水吞没。今年他没再重新搭建铁丝围栏,因为“早晚都是要淹掉的”。
对于圣湖连年上涨的现象,雍仲告诉记者,即使村里最年长最有经验的老人也无法解释。于是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湖怪作乱,有人认为这是不良预兆,还有人请寺庙僧人念经做法,也有牧民将这一现象反映到西藏自治区政府。
雍仲21岁的儿子格桑对发生的一切感到好奇。他专程跑到离家几十公里远的中科院纳木错观测站询问湖水上涨的原因,那里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个与他们世代崇信的神灵无关的答案:“湖水的上涨源于全球变暖。”
西藏自治区高原大气环境科学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边多和他的同事,接受了自治区科技厅关于调查湖水上涨原因的任务,并从2005年8月展开工作。他们对雍仲家所在的那曲地区4个湖泊的遥感卫星观测结果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从1975年到2005年的30年中,巴木错、篷错、东错、乃日平错4个湖的面积分别增长了25%、28%、16%和37%。2000年以后,湖面增长趋势最为明显,篷错、东错、乃日平错3个内陆湖,近20年来水位平均上涨12.6米,平均淹没面积40.8平方公里。
“平均上涨12.6米”是怎样一个概念?可以比较:太湖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其平均深度才1.8米。巢湖的平均深度也不过2米。由于高原湖泊周围坡度较大,淹没面积才相对没有那么大。但导致这几个湖面上升的水量已经相当于太湖的湖水总量了。
边多的同事李林,三次到那曲进行实地考察。他告诉本刊,从2003年开始,乃日平错每年向水平方向延伸400到500米。在巴木错,有的高寒草甸已经没入了距离湖岸30多米的水中。当地牧民告诉记者,那曲地区湖水上涨,还淹没了一些靠近湖泊的公路。
青藏高原是中国最大的湖泊区,湖泊总面积占到全国的52%。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姚檀栋接受本刊采访时说,过去10年里,青藏高原大部分湖泊水位都在上涨。据纳木错观测站观测,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咸水湖——纳木错,近30年来湖区面积已由1920平方公里扩大到1980平方公里。仅去年一年,湖面就“长高”了60多厘米。而原先由大小两个湖泊组成的色林错(面积略次于纳木错)现在已连成了一个湖,中间的通道已被全部淹没。
融化的大地
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在雍仲的邻居罗布家。
2000年冬季的一天夜里,正在熟睡的罗布被咕嘟咕嘟的声音吵醒。起来一看,发现他家屋子的地面上正在往外冒水。从那以后,冒水变得越来越经常,有时甚至从地面喷出几十厘米高的水柱,第二天早晨凝结成十几厘米高的冰柱。罗布说,近几年冬天,房屋地基每年都会结20厘米高的冰。原本干干的草地,上面往往也结一层薄薄的冰,牲畜无法食用。他跑到屋外,指着随处可见的一个个水坑说,“草地都快变成沼泽了。”
罗布说,他家居住的香茂乡第十村共有37户人家,其中3户因冒水而搬家。他家就是其中之一。
罗布一筹莫展。他掰着手指对记者说,6年里他搬了3次家。第一次是2003年,他就近找了一块干地,建了房子。不料,连续两年冬天屋里冒水。于是,罗布2005年初第二次搬家。这次罗布选了一个离湖5公里远的地方。没想到,刚搬过来就发现屋子里冒水,而且冒得比以前更厉害。这下罗布被弄糊涂了,“人家住在湖边都不冒水,怎么离湖这么远了还冒水呢?”几个月后,罗布不得不第三次搬家。
罗布摇着头说,每次搬家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国家给补助500元,但还是不够。”
冻土融化是罗布家冒水的原因所在。
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刘景时告诉本刊,青藏高原的冻土几十年来持续退化,青藏高原正在变“软”。那曲地区位于藏北高原,有多年冻土和季节性冻土,冻土厚度4.4米到5.6米。
“所谓多年冻土指的是常年不融化的冻土,而季节性冻土顾名思义就是根据季节变化而变化,温度升高就融化,当温度降到一定程度又重新冻结的冻土。”李林说,研究表明,青藏高原季节冻层已比几十年前变浅了10到40厘米,融化层加深5到30厘米。青藏高原多年冻土面积正在缩小,冻土温度逐渐升高,导致冻土层普遍减薄,有的地区冻土甚至完全融化。
胡杨意外重生
就在西藏那曲的牧民因为泛滥的湖水而向神灵祈祷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新疆塔里木河周围,牧羊人却在感谢冰川融水带给他们新的生机。
新疆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看到胡杨,你就找到了水。胡杨是地质第三纪遗留下的古树种,生于湿润的土壤,因而,它们经常生长在河滩、河床上,并随着河道的干涸而枯萎。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水文水资源局副局长苏宏超从小生活在新疆,对胡杨林有着特殊的情感。他告诉本刊记者,近几年,断流多年的塔里木河下游又重新有了水,河岸两侧又重新出现了胡杨林。苏宏超说:“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从根本上讲,应归功于天山冰川融水量的增多。”
据苏宏超介绍,从建国初到20世纪60年代末,由于塔里木河流域人口急剧增加,土地过度开垦,以及大水漫灌等不合理利用,塔里木河在70年代初就断流了。下游的胡杨林随之大面积枯萎,塔里木河的终点台特马湖干涸。
苏宏超说,他90年代中期在南疆挂职作副县长时,认识一个80多岁的牧民。这个牧民沿塔河而居,一生中不断从下游往上游搬家,一共搬了6次。“牧民逐水草而居,”苏宏超说,“这反映了当年塔河河水不断减少的情况。”
2000年9月,朱基在新疆考察时提出,“要用5到10年时间使塔里木河流域的生态环境建设取得突破性进展”。
朱总理的倡议“正逢其时”,因为那时塔里木河水量正有显著增加的趋势。
此后的5年中,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对塔河进行了7次应急输水,限制各河段用水量,实行“水权分配”,向塔河下游输水。苏宏超说,经过这7次应急输水,断流30年的塔里木河下游河道恢复了通水,地下水位明显回升,河道两侧大约800平方公里的胡杨林也逐渐得以恢复。
于是最近几年,苏宏超发现,随着塔河重新通水,一些搬走的牧民又回到下游地区居住。比如,塔河下游罗布泊一带的牧民曾因缺水而往上搬到尉犁居住。近几年来,随着生态的逐渐恢复,一些罗布泊人又陆续迁回原地。
塔河之水“天”上来
应急输水首先要有水才行。苏宏超认为:“之所以能够有比较充足的水源,实施这7次应急输水,说到底,还是借助了天山冰川融水量增加这个大的背景变化才得以成功。”
新疆阿克苏水文水资源勘测局高级工程师王顺德接受本刊采访时指出,塔里木河流域占新疆总面积的60%以上。新疆降水很少,降水对塔河水量的补给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塔河之水主要依靠源流补给来维系。
据王顺德介绍,历史上共有144条河流入塔里木河。但20世纪40年代以后,与塔里木河地表水有自然联系的就只剩下阿克苏河、和田河、叶尔羌河和开都河这四条。其中,阿克苏河是塔河第一大补给源流,供水占塔河总水量的70%,也是惟一常年向塔河输水的河流。
据新疆阿克苏水文水资源勘测局勘测,近20年来,阿克苏河径流量呈增加趋势。20世纪90年代,这条河的年平均径流量达到92.36亿立方米,比多年平均值增长了14.6%。特别是1994年、1995年、1997年、1998年、1999年、2002年、2003年这7年,年径流量在100到110亿立方米之间,比多年平均值增长了近30%。
“阿克苏河发源于天山,因此,塔河水量增加与天山冰川融水量增加有着极大的关系。”王顺德作出如是判断。
姚檀栋介绍说,研究表明,近几十年来,以喜马拉雅山、念青唐古拉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天山等几个山系为中心的高亚洲冰川,在气候变暖的影响下不断退缩,融化产生的冰水向西北流入干旱荒漠地区,成为中国西北地区的主要水资源,干旱的西北重新开始焕发生机。
草地恢复,沙尘减少
丰沛的水资源显著改变了当地植被——不仅仅是胡杨,还有草场。
10月中旬,记者在阿克苏采访时发现,通向天山南坡的道路被一拨接一拨的羊群堵得水泄不通。同行的阿克苏水文水资源勘测局工程师艾斯卡尔说,往年牧羊人9月底10月初就赶着羊群出山了,可这几年都到了10月中旬才陆续出山。
艾斯卡尔说,这里的牧羊人一年中有半年在山上放羊,半年出山定居。每年大约5月份赶着羊群进山,吃住都在山里,一直到9月底10月初出山。近年来,由于冰川融水量增大,山里的草绿得早、黄得晚,牧养人往往提前十几天就进山,推后半个月才出山。
塔克拉克牧场阿托依那克村的牧羊人牙生达吾提告诉记者,他放了18年羊,明显感到这几年天山的草比以前好了。
王顺德在阿克苏工作了40多年。他说,原来天山南坡脚下的戈壁寸草不生,就像荒凉的月球一样。这些年长出了不少抗旱植物,明显比以前绿了。
卫星观测结果与上述现象是一致的。中科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研究员马明国发现,新疆西部和北部植被有好转迹象,其中就包括阿克苏地区。国家林业局对西部沙漠化检测的资料表明,新疆沙漠化速率也明显减缓,20世纪60年代时为0.26%,70年代到80年代减至0.21%,90年代降为0.19%。
降水量和冰川融水的增加,不仅导致了植被的改善,还使大风和沙尘暴出现的日数日趋减少。阿克苏地区20世纪60年代沙尘暴平均每年60.6天,70年代回升为75.7天,80年代下降至68.8天,90年代骤减至27天。
全球变暖导致冰川融化:好事还是坏事
全球变暖导致冰川融化,目前的正面效应超过了负面效应;但一些科学家却在担忧大喜之后可能来临的大悲
两千多年前的楼兰古国就已经有了专门保护胡杨的法律,这被一些人看成是全世界最早的环境保护法。但最终,干旱来临、胡杨逐步消失,楼兰古国走向了灭亡。
斗转星移沧桑变幻。当塔里木河流域由于人类的糟践而再次面临古楼兰同样的命运时,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却让这里起死回生。
驱动这股力量的还是人类;但是,对于大自然的这种恩赐,人类还不清楚自己往后是否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变化与全球升温相应
中科院院士施雅风曾在2002年作出这样的推断:全球变暖可能导致中国西北大部分地区生态环境发生重大改变,出现降水与径流增加、冰川消融加速、湖泊水位上涨、植被有所改善、大风与沙尘暴日数减少、但洪水灾害趋频等现象。
“这可真应了中国那句古话:‘江山易改’呀。”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刘景时感叹道。
西藏自治区高原大气环境科学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边多向本刊介绍,那曲地区气温变化同全球气温升高的趋势一致,呈现较为显著的上升趋势。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平均每10年升高0.28摄氏度(超过全球平均的0.20摄氏度)。降水量的变化非常显著。从1961年到2000年,平均每10年上升11毫米,而2000年后的5年上升幅度更大,平均降水量比前40年平均值还高86毫米。
与此同时,那曲地区年平均蒸发量却表现为较平稳的下降趋势,仅1995年到2004年的10年就减少了130毫米。
“降水增加而蒸发减少,这是导致乃日平错等湖水上涨的最主要原因。”西藏自治区高原大气环境研究所的专家李林说。
刘景时告诉本刊,全球气温升高驱动了全球水循环加剧。气温升高使水体运动速度加快,导致季风携带的水分强度和速度增大。青藏高原的降水主要集中在每年6月中旬到9月下旬,受印度洋季风影响。而全球变暖导致印度洋季风携带了更多的水分,从而形成越来越多的降水。
至于蒸发量降低的原因,青藏高原研究所的朱立平研究员认为,降水量增加、冻土融化导致大气湿度增加,这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蒸发的速度。“这就如同在桑拿浴室里,蒸发量会比较小一样。”他举例说。而中科院地理所的郑度院士介绍说,造成蒸发量减小的因素可能还有两个:湖面上空风速的减小;云层的增多导致日照减少。
李林认为,气候变暖导致雪线上升,冰雪融水量增加,也是该地区湖泊水位上涨的一个因素。姚檀栋指出,尽管乃日平错湖附近没有冰川,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大尺度来看,由于气候变暖,整个青藏高原冰川退缩,导致地下水位上升,在一定程度上补给了湖泊水量。
关于那曲地区湖泊水位上涨与该地区冻土融化的关系,目前还缺少观测和实验数据,不能做出科学的表述。但科学家发现,夏天雨季与冬天枯水季节相比,湖泊水位变化不大,仅相差0.2到0.5米。李林说,在雨季过后长达4个月的时间里,湖泊还可以得到一种水源的补充,这种水源惟一的可能就是冻土融化渗出的水,因为这时处于高海拔的冰川融水也停止了。
青藏高原的冻土退化与全球变暖也是一致的。澳大利亚科学家亨里克·华伦通过实验已经证明,在北半球,多年冻土地带每季都在融化,正在变得越来越薄。根据观测研究,全球多处冻土温度大部分在升高。美国阿拉斯加北部、欧洲、加拿大、西伯利亚等地的冻土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均升高了2到3摄氏度。青藏高原多年冻土温度也升高了0.5到1.5摄氏度。
利弊相随
实际上,在湖水泛滥、冻土融化的同时,那曲地区同样也有好的变化。生活在乃日平错湖岸的雍仲说,他奇迹般地发现,最近几年,他家所在的那曲地区水草比以前肥美了,“以前那曲是比较干燥的,随着这几年越来越湿润,牧草长得也比以前更好了,我家这几年因此多养了6头牛。”
而在阿克苏,气候变暖在带来冰雪融水、使得植被恢复的同时,也带来了洪水灾害愈趋频繁的负面效应。新疆水文水资源局高级工程师吴素芬研究了新疆地区29条河流的汛情。她发现,20世纪50年代、60年代为洪水多发期,进入70年代一直到1986年为少发期,但从1987年起,洪水明显增多,尤其是1993年到2000年连续8年出现高频次洪水。
新华社西藏分社副社长多吉占堆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件“怪事”:20世纪90年代中期有一年,西藏山南地区发生大旱,降水量极少,但却突然发生了大水灾,冲毁了几个村庄和十几座桥梁。究其原因,是雅拉香布雪山冰川融水量增加,造成了山下的高山湖泊决堤。
最终结果是荒漠化?
但不管怎样,就目前来说,冰川融化带给当地人更多的还是好处。可是,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吗?科学家们在研究这个问题时产生了分歧。
冰川融化造成最直接的后果是冰川急剧退缩。姚檀栋说,过去40年里,高亚洲冰川面积减少了7%。特别是过去10年,是20世纪高亚洲冰川退缩最强烈的时期。计算表明,目前,冰川每年融水量相当于黄河的径流量。
姚檀栋以新疆境内的天山1号冰川为例,描述了冰川的退缩过程。他说,天山1号冰川由东西两个支冰川组成。1962年,东西两个支冰川的冰舌部分还是连在一起的。这以后随着冰川的退缩,两个支冰川虽然仍连在一起,但相连接部分不断变窄变薄。1993年,东西两个支冰川彻底分离。到2001年时,两个支冰川已相距100多米。
记者在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西藏纳木错观测站采访时,遇到正在这里考察的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地球信息中心的冰川专家。他们研究了阿尔卑斯山冰川消融情况后发现,阿尔卑斯山冰川在过去50年中消融了17%。据他们推测,随着全球变暖加剧,这些冰川在未来的20年中将全部消融。他们认为,这绝非一件好事。一旦冰川完全消融,那么靠阿尔卑斯山冰川补给的多瑙河就失去了这个固体水库的调节,只能单纯依靠降水补给。降水量过大就会发生洪水,反之则会干旱。到那个时候,气候灾害也就随之加剧。
对此,中国部分专家提出,阿尔卑斯山冰川是小冰川,消融速度相对较快。中国拥有众多的大冰川,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会消融殆尽。
那么,中国西北地区的环境前景究竟如何?对此,冰川研究专家施雅风作出了预测。他认为,西北地区分为小冰川区域和大冰川区域,两者情况有所区别。小冰川为主的区域包括祁连山北麓、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天山南麓吐鲁番-哈密盆地等地。在这些地区,21世纪初期冰川退缩加剧,并会出现融水高峰,到21世纪中期某一时刻,冰川融水径流可能衰减,不利于当地经济建设的长期发展。但塔里木盆地、柴达木盆地和青藏高原内流河区等以大冰川居多的流域,在2050年以前融水量会一直处于增长状态,有利于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
姚檀栋说,中国一半的冰川属于小冰川。他推测,到2100年,中国一半以上的冰川就没有了。到时候,靠这些冰川补给的河流滋养的土地就会不同程度地出现荒漠化。而青藏高原所的徐柏青研究员接受本刊采访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目前无法列出一个准确的时间表,可以预见的是,青藏高原将经历一段长时间的水草肥美期,但随着全球的持续增温,当青藏高原冰雪消融殆尽的时候,青藏高原将面临最终的荒漠化。
“从长远来看,全球变暖弊多利少。这是目前全球科学界的主流观点。” 姚檀栋总结说。
大趋势无法阻挡我们只能适应
青藏高原的变化将对周边造成怎样的影响?青藏高原冰原最终是否会完全退化?退化之后是否会酿成不可抗拒的灾难?科学家将如何应对这些变化?
对青藏高原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这个研究团队中先后产生了陈宜瑜、孙鸿烈、刘东生、施雅风、郑度等20多位知名院士和各个领域的众多科学家。
但直到现在,依然有众多与青藏高原环境变化相关的问题还没有明确答案。青藏高原的变化将对周边造成怎样的影响?青藏高原冰原最终是否会完全退化?退化之后是否会酿成不可抗拒的灾难?科学家将如何应对这些变化?
针对这一系列大众关心的问题,中科院地理所研究员、青藏高原资深专家郑度院士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记者:2003年,中科院建立了青藏高原研究所,这个所是在怎样的背景下建立的?
郑度: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国家开始组织一批专家(包括地质、地理、气象、土壤、农学等领域)随部队进入西藏,考察青藏高原的资源环境。1973年中国科学院成立了以孙鸿烈为队长的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一直延续到今天。1980年开了一次国际研讨会,来了七八十位国外专家,并参加会后西藏境内的考察。有关青藏高原的研究和珠峰科考的两套书,1987年得了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到了20世纪90年代,科考以攀登计划和973计划的项目形式进行。
总的来说,对于青藏高原的前期考察都是开放、流动、联合的,这种形式比较有利于科研的交叉、渗透与融合。刘东生把这称为“青藏效应”,认为这个平台的形式容易出高水平的成果。
到了新世纪,路甬祥院长去德国访问,德国一些科学家表示出对青藏高原研究的兴趣,建议成立青藏高原研究所。现在的研究所就以青藏高原的环境变化为主要研究方向,同时研究生物多样性等其他问题。建立起来之后,我们建议它维持原先那样开放、流动、联合的方针。
记者:青藏高原目前的总体变化情况如何?这些变化对高原及其周边将产生怎样的影响?
郑度:总体上说,青藏高原在全球变暖的大趋势下,与中国东部地区相比,有提前出现升温的迹象。有人称它为敏感区或先兆区。
青藏高原的东南部属于海洋型冰川,主要靠降水补给,运动速度快、退化也快一些;而中部和西北部属于大陆型冰川,变化少而慢一些。我们的观察表明,总的来说整个高原边缘地带的冰川退缩快一些,内部则慢一些(但明显也在退缩);小冰川退缩快一些,大冰川退缩则慢一些。
冻土的融化对湿地有一定影响。而冰川的退缩主要对高原湖泊、长江、黄河等河流源头水的供给、以及干旱区绿洲水源的保障产生影响。在短期内,有时冰川的融化会导致这些地方水源更加充沛,但从长远来看,这却是有后患的,它会导致水源供给的不稳定和总量的减少。
纳木错是一个典型,羊卓雍湖则是另一个例子。1997年这里建成了一个11.5万千瓦的水电站,利用湖水发电,但很多专家对此表示了担心:湖水由于发电而只出不进,将导致湖面迅速下降。但事实上,从1997年以来,在湖水不断被用于发电的情况下,湖面变化却并不大。去年他们又提出要建设20万千瓦的二期工程,我给他们提出建议就是不要建,决策要十分慎重。因为现在水位没有变化的原因一方面是全球变化下,该区降水有所增加,另一方面是冰川融水造成的,这可能是短期的,如果再建这么大规模的电站,长久下去湖水供给肯定出现困难,而从下游抽水回灌湖泊的成本是很高的。
与那曲那边色林错等湖面升高淹没牧区草场类似的还有普莫雍错。与此相似的情况基本只发生在青藏高原的东南部。
气温升高,在生态方面的显著变化则是森林带在垂直方向上的上升。在林芝地区森林上限已经达到4400米以上,可能还在上升。这在目前看来是好事。
到目前为止,青藏高原的变化和影响还是区域性的,但它潜在的问题还是比较多,包括对下游水源的影响,以及对西北干旱区水源的保障,其前景必须要考虑。
河流里面的水最初都来自于大气降水,但冰川对于河流水源的补给作用主要体现在它的稳定性。另一方面,冰川凭借它的低温,可以吸引潮湿大气和云层中的水分,形成局地环流。如果冰川退缩,裸露的山体就不具有这个功能。
按照目前的趋势,青藏高原的变化对周围地区的影响还很难说。有一些专家曾经根据周围植被分布状况做过模拟,认为植被可能会发生变化。当然,如果像多数研究者所认为的那样,有70%~80%的冰川发生退缩,则更大的影响当然还是水源问题。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几条大河流,比如雅鲁藏布江,在大拐弯处的供水很多,而该地区最显著的供水主要来自于冰川融水。
但70%~80%的冰川退缩是否会这么快就发生、是否会一直退缩,目前都很难下定论。全球变暖导致更多水分的蒸发,降水的增多也可能对冰川有补给。而对于低纬度地区,例如乞力马扎罗,冰川几乎已经退化殆尽。这种情况在我们低纬度地区的青藏高原也有可能发生。
记者:现在可以预测它未来的变化趋势吗?
郑度:从全球变化的情况来看,目前的趋势是越来越严重,而且明显超出了自然变化。但这种变化是否不可逆转还很难说。因为现在的气温上升还导致了云层的增多,而这是可能降低地表温度的。自然的变化受很多因子的共同作用,有时很难判断究竟是哪一种因素在起主导作用。目前只能从宏观上构建一些模型,来预测未来全球的平均变化。
但全球的平均变化和区域变化是不一定完全一致的。中国就有古气候学家研究发现,中国在大约700~1000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大暖期,温度比现在要高(记者:而最近有国外专家发现,目前全球气温接近了近100万年来的最高点)。
前苏联大气物理学家布迪科就认为,目前全球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冰期,而目前全球变暖刚好抵消了这种自然变化。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一个好事。当然,因为他是前苏联人,他们的国土大多数处在高纬地带,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当然更可能是有利的,但对于其他更多国家,尤其是一些海洋小国、岛国,却无疑是灾难。并且,这种变化还可能导致一些灾害出现。从总体来说,对于这种变化我们需要做好适应它的准备。
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全球大气层二氧化碳含量的确是在升高。青海湖旁边有一个瓦里关山站,监测到的二氧化碳含量现在已经增加到380PPM(原先是270~280PPM),工业革命以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并且甲烷的含量也在升高。
记者:我们该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郑度:在全球范围内,美洲的安第斯山脉、欧洲的阿尔卑斯山都存在类似的情况,但影响远没有青藏高原这么大。
在新疆喀纳斯地区有一句标语:“与自然和谐相处,同地球重修旧好”。对于大的趋势变化,我个人认为,全球的变化我们是没法阻止和改变的,我们不可能跟它抗争,而只能是适应它。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有超前的预估,以便以后及时应对。
但青藏高原的超载放牧问题比较严重,这对高原的生态环境影响同样巨大——植被的破坏对于保持水土、维持生态平衡的影响是直接性的。这方面我们是可以改变的。
前些年,国家拨款让青海那边一些牧民移民、退牧还草,当地百姓的确转移了一部分,但他们走的时候却把自家的牲口交给邻居、亲戚们照顾,这其实相当于他们并没有移民。根据西藏自治区一些官员的说法,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把下一代教育好,让他们出来念书,就不再从事传统的畜牧业了。
另外,水电和矿藏的开发一定要加强管理,目前建议不要轻易开发。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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