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邓池沟下山,戴维·谢泊尔一行来到了大水沟,这就是“四川蜂桶寨国家级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大水沟保护站”。这里地处四川盆地西北边缘向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丰富多彩的生物世界,如同一个孑遗物种的避难所,把大熊猫、珙桐一类“活化石”保留下来。在森林深处,往往树上的金丝猴、短尾猴与树下竹林中的大熊猫同域分布。在保护区内,一次看见几十头羚牛并不稀奇。于是,有人说,这里是生物学家、动物发烧友和盗猎者的天堂。
当年,阿尔芒·戴维就是集神甫、生物学家、动物发烧友和盗猎者于一身,靠着宗教的力量,获得了当地猎人的帮助,从而将目光延伸到了大山深处。在这里,他不仅发现了大熊猫,而且还有川金丝猴等珍稀动物。在《戴维神甫日记》中,有这样的文字:“这种猴色泽金黄而可爱,身体健壮,四肢肌肉特别发达。面部奇异,鼻孔朝天……长期栖息在最高雪山的树林中。”金丝猴和大熊猫一样,都是中国特有的物种,而且它们都拥有高贵优雅的气质,阿尔芒·戴维神甫赞美它们是“中国艺术中的神,是令人推崇的理想的产物”。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云,禽兽居之,宝藏兴焉……”100多年后的今天,有着3114平方公里土地的宝兴,仅有人口55,000人,在100多年前,宝兴的总人口不足万人。不知法国人怎么就选中这个地方,在这里建起了规模宏大的邓池沟教堂,让阿尔芒·戴维不仅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而且也在大山中,为他建立了一个发现物种的“根据地”,阿尔芒·戴维在这里收获颇丰。
从结果来看,也许阿尔芒·戴维不是一个称职的神甫,但他无疑是一个伟大的生物学家。
阿尔芒·戴维神甫第一次发现大熊猫,是在1869年的3月11日。《戴维神甫日记》对此有详细的记述。那天,一户姓李的教徒邀请他去做客。在李家,他看到了一张“从来没见过的黑白兽皮”,他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动物”。而猎人讥笑他少见多怪。不以为然地告诉他:“这种动物有两个名字,一是黑白熊,因为它的身体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还有一个名字叫猫熊,因为它看上去像猫一样温顺。如果你需要,我们也会得到这种动物的,明天一早就去猎取。”
阿尔芒·戴维神甫听了非常高兴,当晚,他在日记中写道:“找到这种动物,一定是科学上的一个重大发现。”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没有欺骗自己。
过了几天,这位姓李的猎人派人请阿尔芒·戴维再到他家做客。
阿尔芒·戴维大喜过望,果然那人从深山带回了一只幼体黑白熊。本来是一只活的,“遗憾的是他为了便于携带,就把它活活地弄死了。他把这只黑白熊幼体卖给了我。黑白熊的毛皮和我在李家看到的那只成体相同,除四肢、耳朵和眼圈是黑色以外,其余部分都呈白色。因此这一定是熊类中的一个新种。”到了4月1日,戴维雇用的猎人又带回一只完全成年的大熊猫,“它的毛色同我已经得到的那只幼体完全相同,这种动物的头很大,嘴短圆,不像熊的嘴那么尖长”。
1869年的5月4日,阿尔芒·戴维终于捕捉到一只活体“黑白熊”。他亲自指挥工匠们在天主教堂内为“黑白熊”做了个大木笼,将“黑白熊”关在木笼里饲养起来,观察、记录它的生活习性。他根据“黑白熊”的体毛,脚底有毛等特征,认定“黑白熊”是熊的一个新种,他满怀希望要将“黑白熊”带回法国,向世界推荐这种新动物。
可惜的是,“黑白熊”离开了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饲养人员对“黑白熊”的生活习性也不了解,在准备启程运往法国时得病不治而亡。戴维只好把“黑白熊”的皮剥了下来制成标本,并写下多篇“黑白熊”研究资料, 交给了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馆长米勒·爱德华兹。
作为这个教堂的第四任神甫,阿尔芒·戴维刚刚来到这个神秘地区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差点儿推翻了全部计划”。他的难题是什么?从他的日记中得知,这个难题与他的神甫职务无关,而是狩猎。他在日记里是写道:“这里(指穆坪)的头目出于宗教的原因,刚刚重申了禁止狩猎的法令。”
起初阿尔芒·戴维不免有些沮丧。很快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这里的猎户并不认真执行这个禁令,他们就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帮助阿尔芒·戴维神甫猎取标本,当然他们并不是白帮忙,阿尔芒·戴维支付了他们费用。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阿尔芒·戴维神甫还是遭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和困难。
他在一次出行的时候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几乎丧命。那是在他刚到邓池沟教堂之后不久的3月17日。他是这样写的:“早上7时,我和我的助手带着枪和博物学装备离开了教堂,朝着这个著名山区的一个荒野的山谷进发。快到11时的时候,引着我们到达这里的一条窄小的小道突然断了,最后连太阳也消失在浓雾之中,我们很快就迷路了。黑夜已经降临,而我们离住所还有将近两英里的路程。又开始下起了雨。我们不能再走了,水一直漫到腰,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人的声音。上帝保佑!我们被当地的猎人救了!”
100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以前他走了8天,才从成都抵达邓池沟,而现在乘车只需要3个小时。当年的危险,今天我们难以想像,不过从他简短的记录中,也可以感受他当年的生死系于一线。
另外,还有一个困难,那是皮毛的处理。
阿尔芒·戴维在日记中一再提到“潮湿是个大问题”。6月,由于潮湿和助手的疏忽,采集的动物毛皮无法晒干,其中有的腐烂了,有的被虫子咬掉了。而他无可奈何,“这种虫子数量很大,用来制作标本的砷、盐和明矾丝毫没有影响到它们的胃口。我丧失了所有的金丝猴毛皮,其他的毛皮也遭到了虫子们的进攻,尤其是那些虫子,这让我们每天都要做大量的工作来杀死这些搞破坏的虫子。”他的标本收集工作几乎进行不下去了,“我在这里没有可以装收藏品的柜子。幸运的是我还可以得到新的样本,但是这对我的金钱和工作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耐心!”
在这个中国最著名的雨城雅安的山沟里,有时候经常整天都下着冰冷的雨,使阿尔芒·戴维没办法收集标本,而且现有的标本——包括伟大的“黑白熊”——也因为潮湿而开始发臭。他不得不在放动物标本的房间里生着火,他感到奇怪,他在日记中写道:“这简直不可思议,特别是当我想到这是在夏天,而且地处北纬30度的地方,居然还要生火。”
1869年的夏天,对于阿尔芒·戴维神甫和他的标本来说,是一段充满悬念的日子。好在他所收集的样本,毁了的还可以再次获取,最终完好地运抵巴黎。
当戴维的黑白熊标本到达巴黎并展示后,立即引起了轰动。人们从兽皮上看到一张圆圆的脸形,眼睛周围是两圈圆圆的黑斑,就像戴着时髦墨镜,而且居然还有精妙的黑耳朵、黑鼻子、黑嘴唇……“这简直就是戏剧舞台上化妆的效果!”发现大熊猫的阿尔芒·戴维成为载入史册的生物学家,“法兰西科学院院士”、“法国地理学会大师”、“法国社会学学会大师”等称号接踵而至。
阿尔芒·戴维的家乡人民把他奉为英雄,以他为骄傲。2000年11月,在戴维逝世100周年之际,阿尔芒·戴维家乡法国埃斯布莱特市组成“亲友团”,重走当年阿尔芒·戴维神秘之旅,凭吊阿尔芒·戴维留下的遗迹。法国驻华大使也专程来到雅安市。2004年11月,埃斯布莱特市市长戴海杜还到成都挥铲打工,为他在雅安认养的大熊猫“戴维”挣生活费。埃斯布莱特市与雅安市缔结为友好市,大熊猫搭起了中法友谊的桥梁。
自1869年阿尔芒·戴维首次向世人介绍大熊猫以后,西方国家曾一度掀起过“熊猫热”。许多动物学家、探险家、旅行家和狩猎者不远万里进入中国,都想捕捉到这种惟中国才有的珍奇动物,但除了带走一些大熊猫皮和传奇故事外,谁也没得到一只活体大熊猫带回本国。到了20世纪30年代,美国人露丝·哈克纳斯历经艰辛,克服重重困难从宝兴带走一只活大熊猫,取名“苏伶”。
来源:中国绿色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