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人皮是人，穿熊皮是熊
古清生

赵国富去大兴安岭偷猎，在麻子罕沟遇暴风雪，乱转，转到草达子营村，买了一件熊皮大衣，穿上，决定继续偷猎。雪越下越厚，北方针叶林盖上了一层雪，白茫茫的山，风呜呜地吹，脚踏在棉花的雪上，抬脚时才有吱的一声。树枝上的雪粉纷纷扬扬，落到熊皮大衣的黑熊毛上，赵国富不时抖一下，熊皮大衣暖呵。
离草达子营村约有8公里的马岗山，南坡上有一片乔木和灌木杂生的树林，一个被遗弃的狩猎窝棚搭在岩石下，雪只薄薄的一层，风打着旋儿吹来的。暗红色的松针，如诱人的坐毡，赵国富脱下手套拍去浮雪，坐起，点支烟吸。尔后，站起来，把烟蒂扔在雪里，狠狠地踩上一旋，抬脚扒了撮雪盖上。他往杂树林望了会儿，那边有大树桩子，向阳坡，杂树林，像老熊出没的地方。赵国富抬脚往那边走。
风小了些，雪花像千万只虫子飞舞，天色灰蒙蒙，一棵岩上的黄栌树枝上挂着最后一枚红叶，在雪茫茫的山中十分醒目。寒风还是携着雪花往脖子里灌。赵国富忽然发现右前方坡下一片密林有树枝摇动，定眼看去，又不动。抬脚往前走，树枝又动弹一下，他闪到一丛小栎树后面，透过树枝细看，风似转了向，掀起雪尘，白雾茫茫，复又看不清。
咔哒！那边发出一声微响，似动物踩断地上枯枝的声响。赵国富心里一阵激动，也许撞上动物了。风又起，呜呜的风，将针叶树枝上的雪沙沙地拂落，借了风声掩护，赵国富一闪一闪地往前跳，尽量躲过灌木枝，腿脚刹那间恢复了弹力。咔嚓！又一声异样的声响，伴随着一阵枝头颤动，赵国富发现了动物的具体位置，大约有50步远，他正欲出枪，却见动物立了起来，一个橙黄色的家伙，有人那么高，赵国富定眼一看，那动物执了一根棍子对着他，忽然像人一样高喊一声：操他妈，再哑火！随之，又咔嚓一声。
赵国富一惊，哗的脚下一滑，控制不住滑下坡去，他被一丛高山杜鹃挡住，随之腾地跃起，他离那个动物只有3米远！赵国富出枪，正要击发，那呆立着浑身发抖的动物居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个猎人，刚才向他开枪，小子的枪哑火！赵国富收起枪，飞跨过去，就着贯性飞起一踹，将那小子踹倒，狠踢两脚，才气喘吁吁地说：妈的，你把老子当熊打？
踢痛了的家伙，滚了两圈，腾地弹起来，抬枪对着赵国富，纳闷地说：妈的，你不是熊？
你老爸是熊！你偷猎？
你、你也偷猎！
你差点把俺打死！
俺、俺、俺臭了3颗，大哥，你命大呀！
啊？你对俺开了3枪？
3枪！3颗都哑火。
天哪！赵国富抬手摘了皮帽，狠狠朝那小子脸上一抽：俺有3条命也差点被你夺去！
大哥，误会，你太像熊……
赵国富低头看了身上熊皮大衣一眼，真像。嗨，只以为穿熊皮大衣不冷，未想山中还有偷猎者，会把人……当熊打！赵国富打个寒颤。
喂，小子，你看俺像熊？
像！真是太像了！俺以为今天……熊掌、熊皮、熊胆都有了，俺大发了，俺……
哼！俺叫你发！赵国富又甩那小子一皮帽，赵国富整整高那穿橙黄色羽绒服的家伙一个头，关键是，他开了赵国富3枪，赵国富占了理。
大哥，求你，别打了……吓死俺了，3枪都哑火，俺心想，再哑火熊就要吃掉俺！俺发现……你不是熊的时候，俺激动得尿出来了。
你财迷心窍！险些把俺送上西天！
是！是！大哥，庆幸、庆幸……俺的枪子哑火！老毛子卖俺的臭子弹。
能不哑火吗？你打熊，你怎么朝人打？嗯……你这家伙，这山里还有人偷猎吗？
大哥，俺……不敢保证，兴许还有人偷猎，大哥你偷猎，俺偷猎，别人会不会来偷猎？
赵国富一惊，抬头往雪茫茫的山林扫了一眼，顿感四周都是黑洞洞的枪口，他把枪往栎树丛上一靠，皮帽子往枪上一扣，脱下熊皮大衣扔树上。寒风四起，一撮雪粉从左上方的松枝滑落下来，迷了他的眼睛。赵国富抹把脸，揉揉眼睛，忽然一计，说：小子，把你衣服脱下来。
大哥，俺……也冷。
脱！赵国富凶狠狠地跳过去。
俺……脱、脱就是了。
赵国富接过橙黄色羽绒服穿上，小了点，但是暖和。
嗯……赵国富又生一计，说：小子，你把俺的大衣穿上。
小子看了看熊皮大衣，疑惑地看了赵国富一眼。
俺叫你穿上！赵国富戴上帽子，拿起枪。
大哥，俺穿、俺穿就是了。小子穿上熊皮大衣，活像一头老熊。越国富歪头打量一下，估模着如果自己看到这么一个动物，会不会开枪？会的，心想，这是难得遇见的一头熊。
去哪呢？赵国富拿不定主意地问一声。
回吧，大哥，吓死俺了，如果没哑火打死了你，如果你真是一头熊，你就吃了俺，如果你把俺当一头黄羊打……回吧，大哥。
嗯，你也把俺吓个半死，你居然躲在这里朝俺连开3枪！
赵国富像赶熊人，让穿熊皮大衣的小子走前，他走后，穿越在茫茫林海雪原。
出杂树林，进入原始森林，森林里的光线暗了下来，风吹得林间枯朽的树林发出空洞的声响。
大哥……小子发抖着，说：俺怎么穿您的大衣越来越冷。
不，那是熊体欠安。别罗嗦，快走！
大哥，俺怕……怕前头有人偷猎，把俺当熊打。
没事，偷猎的枪子会哑火。
不……吧？好事总不能那么多。
哑火，肯定哑火，你大胆走吧。
赵国富与小子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偷猎者打偏也不至于伤着。
风又大了，雪粉横飞，不时迷了眼睛。进入一个峡口，风声狂烈，天昏地暗，森林像在旋转，大地如同摇晃。赵国富隐约听到有人说话，旋即声音又被风吹走。蓦地，风像打了一个小盹，住了，赵国富听见十分清晰的声音：
熊呢，快打。
不是熊。熊雪天蹲仓冬眠呢。
像是一头熊。
不嘛，是一个偷猎者……
赵国富站住，他看见小子连滚带爬地拼命蹿，蹿几步直一下身体，再蹿，然后往坡下一滚……不见了。赵国富往说话声音那边看，然而又一阵狂风大作，雪尘弥漫，他试着合起手掌，作喇叭状贴在嘴前高喊：有人吗？有人吗？声音一出口，即被风夺去，他呛了一口雪粉。雪雾茫茫，雪雾茫茫。
赵国富试探往前走两步，不过，这是爬，这个斜坡无法站立。他爬两步扭头朝刚才有声音的方向望一眼，跳起又爬步，他想像小子那样，猛爬几步从坡上滚下去。他扭头看，正要直身跳起往坡下跃去，啊，他看见了偷猎者的枪口，黑洞洞地瞄着他，赵国富惊吓得语无伦次地高喊：穿人皮是人，穿熊皮是熊……轰！一声巨响，赵国富看见一道闪光，撕开昏暗的天空，露出太阳般血红的光芒。
赵国富缓缓地倒下去，血红的光芒托着他，像飞一样轻灵。然后……他滚下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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