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化生存
2006-06-02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微微发亮。黛色的远山笼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路边是班驳的岩石和深深
的沟壑。已是5月,地面上仍然只有有限的杂草。地膜在我的视野里泛着白光。塑料袋挂在草
上,在微风里轻轻摇动。岩石是红色的,很多已经剥落,冷冷地站在路旁。很多沟,似乎曾
经是 水渠,已经陷落,空遗一段依然清晰的石壁。 一棵棵高大的赤峰杨在风中摇动,它们
还没有变绿。偶尔有成片的树林,形成一带的挺拔与坚强。田野似乎是贫瘠的,矮矮的庄稼
无力地站着。干涸的水沟在田间来回交错。

清晨5点,田间已经有人在耕种。牛在缓缓的走着,人在后面扶着犁铧。在茫茫的田地间无声
无息的走着。这一幅画面是一种苍凉的悲壮,映在无涯的山川与天空之间。
这是内蒙古赤峰地区,我们的考察和绿化行动即将在那里开始。当时的我只是惊讶于这片土
地的悲壮与辽阔,而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巴林右旗巴彦尔灯,才知道沙漠已经是那 么那么近,
几乎是触手可及。  

赤峰地区位于北京的正北,是近几年持续沙尘暴的源头。由于沙尘暴已经有愈演愈烈之势,
赤峰地 区的荒漠化问题逐渐受到关注。实际上,赤峰地区并不是荒漠化形势最严峻的地区,
而且荒漠化问 题也并非一天两天。赤峰之所以受关注,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北京乃至汉城以
及东京的沙尘暴。换 言之,如果不是由于首都迫在眉睫的环境问题,也许荒漠化还会持续快
速地进行下去,直到有一天 问题已经明显得无法逃避,就象漫天黄沙的北京城。这牵涉到中
国政府的习惯:只要不威胁到自身的生存,一切救援措施都只停留在表面文章的水平上。

巴林右旗处在赤峰地区的北部。当地属于丘陵地貌,从生态环境的角度说,这种地形最容易
造成开 垦和放牧过度,从而导致沙化。事实上,当地的沙化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居民的生存。
并且,那里已 经出现了一批生态难民,也许过不了多久,难民的队伍还会扩大。

当地的生态环境之恶劣让人触目惊心。极其广阔的视野里,除了荒山便是沙丘。山上满是水
流冲刷 的裂谷,远看象是流血的伤口。低上零零星星有几小片田地,可是那些萎缩的庄稼和
周围的荒草相 比,更显出一种凄凉。我们在路途中不时经过一个个起伏连绵的沙丘,那上面
已经完全没有植被, 沙子象瀑布一样从几层楼高的顶端直铺下来。往日在电视屏幕上觉得壮
观的镜头,现在无比真实地 出现在眼前,震撼之余,不能不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由于这是一篇社会方面的论文,关于环境我只能做一下白描而不能做生态方面的分析。而我
在第一 节对环境的描述,也将成为后来关于当地在荒漠化条件下生活的大背景。所有的生活
都离不开背 景,尤其在一个人与自然处在和谐和斗争的夹缝中的地方,尴尬而严酷的局面,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 展开。

当地的村庄零散地分布在水比较充足,土地相对适合耕种的地方。村与村之间距离很远,在
平原地区容易出现聚族而居,形成几千人的大村庄,而在这里,村子的规模比较小,而且由
于生态环境的威胁,常住人口正在减少。

从我自己的感觉来说,相对华北平原,如河北。山东等地的内陆地区同样靠农业和畜牧业生
存的普通农村而言,这里的农村并不象想象中的贫穷。道路上经常有农家的摩托车过往。村
民的住所虽然 是土房(少部分是砖房),里面的陈设用品也已经比较现代化,我走访的几家
农户家中都有遥控彩电和冰箱,其余电器也是一应俱全。虽然从这几家来总结当地农村的生
活面貌有以偏概全之嫌,至 少也可以得出结论,农民在这种生活模式下可以保证温饱。

当地的基本种植作物是玉米,一年一季,春种秋收。农田分为旱地和水浇地,以旱地为主。
旱地和水浇地的收成差异很大,在近年天气比较干旱的情况下,水浇地可以保证最基本的收
成,而旱地,就属于靠天吃饭的类型。由于水资源缺乏,水浇地的成本很高,所以难以普及
。2000年,由于全年的持续干旱,绝大多数旱地都是颗粒无收。2001年情况略有好转,但是
收成依然不好。特别是 近几年沙化形势严峻,农田的质量也在逐步退化。在这种条件下,必
须依靠畜牧业作为辅助。

当地的畜牧业以养牛羊为主,采用圈养的形式。由于近年来放牧已经被逐步取消,大部分农
户都采 用庄稼秸杆磨成的饲料在户外圈栏喂养。在大部分平原地区比较普及的大规模产业化
养殖在当地无 法开展,原因一是品种落后,例如猪没有经过改良,出栏时间较长,经济效益
不明显;二是传染病流行,在炎热干燥的气候条件下,病毒繁殖速度极快,很容易出现整村
的牲畜集体死亡的情况;三 是交通不发达,道路不畅,没有固定集中的牲畜市场,只能依靠
个别商贩进村收购,价格不合理也 是导致农家难于大规模养殖的重要因素。
村民告诉我们,从1998年开始,由于沙化已经严重威胁农田和生活,四个大队中环境最恶劣
的一 个已经全部搬迁。迁到大板的“移民新村”,成为生态难民。而在另外几个大队,有经
济基础或者 一技之长的村民也已经陆续迁出。村民说,过不了20年,这里可能就会被废弃。
这句话让我猛然间 想到了楼兰。

几年来,特别是在春季,他们要忍受极其严酷的沙尘暴袭击,而且发生越
来越频繁。在4、5月份沙尘暴的高发期,几乎隔一两天就会发生一次,剧烈程度令人震惊:
七八级的大风卷着沙子咆哮着,可见度不足1米。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过几次事故,其中最
严重的是由于狂风将沙子堆在屋后和屋顶,压力过大导致房屋坍塌,致人死命。

在与他们谈话时我一直在想,沙化是由于过度放牧和开垦造成的,应该说他们要承担一部分
破坏生 态的责任,然而,当我们的目光接触到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和生动的笑容,当我们面对
着他们起早贪 黑的生活,当我们注视着在沙丘和沙地中那样渺小而又如此坚强的村落,我们
的心不由自主地缩了 起来。请原谅我语言中的感情色彩,我无法在面对真实又平凡的生活时
无动于衷。生态环境破坏的 恶果,其实不应该全部由他们来吞,而面对这样的环境,他们也
已经无话可说。正如他们习惯的那 种沉默。

当地农民已经认识到了环境恶化的原因,但是,他们无力改变这一切。在努力的耕作中,他
们也没 有时间和精力来做些什么。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对他们如此严酷的自然
。在这种情况 下他们选择了承受,一种我们的人民习惯采取的方式。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多 久,但是那样一份爱,仍然是那么热烈而执着。

我们这次考察的对象是沙漠绿化研究所,一个自觉发起的治沙组织。

这是一个自主经营的治理沙漠化的机构。1998年,辽河油田的退休工程师苗玉坤在赤峰地区
承包了几千亩沙地,创办了这个研究所。当时的研究所只有3间土房,孤零零地站在广阔的沙
地上。在这几间阴暗窄小的房子里,他和几名志愿者开始了坚定的绿化工作。

然而,仅仅再个月后,他们就被迫迁出了房子,因为当地的村民认为他们是来争土地的,威
吓接连不断。后来在一部分当地人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在这里站住了脚跟。2000年,香港乐
施会捐助了一笔款项资助当地治沙,研究所也终于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养殖场和自己的
苗圃。1999年到2001年,不断有大学生来研究所考察,其中复旦大学和南京理工大学在这里
建立了社会活动基地。

现在,研究所里的志愿者约有20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早出晚归地进行着艰苦的劳动。
志愿者的队伍不断变化,最多的时候有30多人,去年春天是最艰苦的时候,还有不到十个人
。大部分人都是因为通过媒体知道了研究所的事情,出于好奇过来看一看,然后就自愿留在
了这里。

志愿者的工作辛苦而繁重。在我们考察和劳动的几天里,我们深深体会到了他们的辛苦。清
晨6点,如果在学校,我们还在甜蜜地睡眠,而他们已经起床洗漱。简单的早饭之后,是一天
不停的工作。从植树。育苗到养殖,每一项工作都需要大量的体力付出。而这一切,通通是
无偿的。

他们放弃了许多的东西。几乎所有的志愿者都谈到家庭,谈到父母和朋友的阻拦。而且,远
离了喧嚣和繁华的外界,这里的荒凉也同样让人寂寞。

在谈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告诉我们,他们心里一直埋藏着对家庭的歉疚。他们不曾改善过父
母的生活,也不曾满足父母心中要他们成家立业的愿望。这是一个永远的痛。很难想象他们
作出最后决定时的痛苦和勇气,而当面对真实的生活,一切口号。赞美和歌唱全部被淹没。
我们可以用许多华丽的句子赞美奉献和牺牲,可以举出很多例子,向历史追溯克己为人的民
族精神,可以感动,可以落泪,但是,当所有的一切要面对起早贪黑的辛劳,当夜晚只有星
星伴人入睡,当餐桌上简陋的饭食成为一天工作的支撑,当冷冰冰的被褥散发着异味,当沙
丘上的太阳光灼伤着皮肤,当最美丽的赞美跌进平凡的生活,我想,也会无言以对。何必用
舞台上的绘声绘色,来涂抹生活中的无声无息!

他们来了,走了,走了,来了。我们无法责难那些离开的人们,任何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力
。而且,离开背后那一分真诚,一分无奈,总让人难以忘怀。毕竟,人不能无情,亲情和爱
情的重量无可厚非。



我们到达的时候正是春季里植树的时候,也是农活最忙的时候。研究所没有钱,即使有钱也
难以雇到当地人来帮忙种树。面对着钱和人手的缺乏,他们也只能徒叹奈何。现在的研究所
已经是负债经营,社会的捐款也是杯水车薪。“以所养所”的计划正在实行,可是要看到效
益,应该也在几年以后。

到现在,他们没有得到政府一分钱的经济援助。

没有钱雇人,只能自己来做。于是,他们就这样忙碌着,从早到晚。

这样一个经济模式,一个完全依靠个人的牺牲和奉献来维持的机构,能走多远现在还是未知
数。我在沙丘上看到了一片片的柳树丛,那是他们的成果,而且也已经在有效地阻挡着荒漠
化的脚步。然而,这一点力量在更大规模的破坏和漠视中,似乎于是那样微不足道。

准确地说,这个研究所并不具有经济上的推动力,而作为完全的慈善性机构,它也缺少必要
的经济来源。巨大的成本和难以预料的结果使得这项工作的难度不断增加。而且,单纯依靠
志愿者个人的思想动力,我个人认为也不是长期有效的模式。如果劳动只是建立在他们自己
的奉献上,人员流动的稳定性也会是巨大的问题,毕竟,没有经济的驱动,没有产业化的发
展方向,成果也会是极其有限的。我们不能忽视精神的力量,可是现实生活的运行,需要有
经济发展的趋势来推动。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使研究所的发展作到持续稳定。在和苗所长谈话时,他
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依靠社会宣传和捐助终究不是长期有效的途径。而在志愿者的来源和流
动问题上,实行有偿工作似乎也是势在必行。面对经济和人才的匮乏,他的眼睛里有着难以
挥去的忧郁。他是个坚强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走一步看一步”,他这样说,我们也沉默


恒心和毅力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而当梦想面对生活的无奈,也只有坚定地挺住,
雨过应该就会天晴了,这样的盼望不知道能否战胜现实的残酷。

在治理沙漠化的过程中,有一个角色是不能忘记和忽略的 ,那就是政府。

准确地说,只有政府的决策可以称为长期有效的方式,而且,政府行为本身的组织性和强制
性也赋予它难以代替的价值。

当地的生态环境受到过3次大规模破坏,全部是由政府行为做主导。第一次是清朝康熙年间,
由于康熙皇帝要来围猎,修建行宫所需木材全部出自当地的树林,致使一时间凡是较为粗壮
的树木全部被砍伐。这也是后来荒漠化的引子;第二次,就是那场著名的大炼钢铁运动,不
仅将成材的树木消灭殆尽,连刚刚成型的树苗也被砍伐作为木柴;第三次是在文化大革命期
间,由于当地完全陷入无政府状态,当地农民疯狂开发树木,最严重时几十里路看不到一根
象样的树苗。就在文革后不久的1982年,沙尘暴开始袭击这片已经难以忍受折磨的土地。从
宏观的角度来说,政府行为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负有难以推卸的重大责任。

在我们进行考察的几天里,政府官员仅在五一那天出现在植树现场表示慰问。从研究所的人
员那里,我们得知,政府不曾对研究所进行过经济援助和人员配置,也不曾在当地组织过有
效的固沙措施。虽然赤峰地区将防治沙化作为基本的政策,然而到目前为止,绿化公约似乎
只是一纸空文。

从广义上来看国家的绿化政策,很容易发现它们具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特点:不可执行。依靠
社会舆论的提倡和公民个人的觉悟,成效之小显而易见。治理荒漠在个人自愿行动的基础上
永远不能规模化,也就永远不能显露成效。同时,下级政府的追求政绩和浮夸作风又是雪上
加霜。按照建国后绿化面积的统计数字,我们的绿化覆盖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土总面积。
而事实上,一次次沙尘暴让人不得不面对西部蔓延的沙漠。

当政策以号召为基础,当下级以水分为政绩,当大家都漠视不会构成直接威胁的威胁,当整
个绿化工作不曾有经济基础和利益推动,流于形式已经成为必然。很难说政府的政策没有实
际成效,但是一次次的风沙和一片片沙地带给我们的,依然是沉重和悲哀。

对于现在有目共睹的沙漠化这一毒瘤,我想政府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而且,对于一个不可
执行的政策本身,我们也不可能有过高的期望值。由于国家目前的政策正在为经济建设服务
,那么解决沙漠化的有效途径,也要从经济效益谈起。

毋庸质疑,沙化造成的经济损失是难以估量的。且不说有效耕地面积的累积丧失量,目前沙
尘暴造成的严重环境威胁,已经足以使阻挡沙漠化成为当前的重要工作。

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一个可以组织和运行的绿色机构能够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关于阻挡沙
化的政策,当然也要首先由政府提出并执行,才可以有持久有效的作用,而不是一朝一夕的
个人努力。政府行为本身的性质(在第四节已经提到过)决定了治理沙漠化的工作本身需要
有经济模式的创建和经济利益的推动。

设想国家对沙地实行承包制,规定当绿化达到一定规模时可以获得经济回报(当承包土地时
要有书面协议,即该片土地不得挪做他用,或者废弃,并且在签署协议时交纳一定金额的保
证金),我认为可以将绿化工作纳入经济上的稳定模式中。其中,有长远战略眼光的投资者
会首先选择以国家作为经济后盾的这项可靠产业,并且能够预见到自己的投资的巨大利益。
在市场自由交易存在较大风险的情况下,无疑这种新兴产业会吸引大批经营者的目光。

同时,在土地的恢复绿化期,向当地农民发放基本的生活补贴,可以考虑进行大规模移民,
在自愿的前提下组织当地农民分流到非沙化地区,同时提供必要的经济和技术支持,并给予
相关的具体政策对他们的生产经营活动进行扶植。

当然,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想法,无疑在当前的情况下具有很大的不可执行性。政府资金
的投入会是一个较大的障碍,这是制约计划执行的首要因素。

其实从长远的战略性的考虑上说,政府治理沙地的潜在效益远远大于治理的成本。试想三峡
工程的耗资,包括基本机械、土木工程和人力,再加上组织因民的经济投资,应该远大于这
项绿化工程的成本。而事实上,我个人认为三峡工程的前景仍然不可预料,一个很好的例子
是埃及的阿斯旺水坝。在辉煌的发电时期过后。留下的是整个尼罗河流域的生态破坏——因
为自从有了大坝,尼罗河的定期泛滥已成为历史,而习惯于年年接受河泥淤积来保持肥沃的
土地,已经开始变的贫瘠,几十年来,尼罗河两岸的长绒棉的产量逐年下滑,经济损失已经
超过了水坝带来的发电量的经济效益。

关于绿化的经济潜在效益,我想大家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回望曾经辉煌的楼兰,曾经点缀在
这片土地上的雕刻精美的门廊,和曾经响彻历史画卷的驼铃声声,在带来无限光荣与梦想的
丝绸之路上如草般蔓延。我们已经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一切一切。

我想,政府的经济投资应该不会是亏本买卖,如果决策者能够深入考察一寸耕地和一寸沙漠
之间的潜在价值的差异,了解在每一平方公里的土地退化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我认为采取有
效的具体措施,而不是空洞的提倡和口号的时机已经到来。

我们的国家很贫穷,但是我们不能在面对可以吞没我们的国家的威胁时表现得囊中羞涩。在
翻阅巴比伦古国的史料时我暗暗心惊,怕在几百年后,中国和中华民族也将成为传说。真的
,这不是杞人忧天。如果你真的面对几十米高的沙丘就耸立在北京正北几百里的地方,你就
会有巨大的恐惧感,源自内心的恐惧感,怕自己和自己的民族,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辽远的沙
漠传说。

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想法,而事实上,执行的难度会超过我的估计,毕竟每一件政策的执行,
背后的艰辛也不是我能够想象,然而,这是我在回到校园后,经过思考之后的成果,虽然那
么幼稚。

在深入思考之后,我觉得在环境问题的基础上,映射出了人类的世界观。那就是出卖自然以
求取生存。

从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来说,我们好象并没有爱护自然的传统。有人会说“天人合一”是哲人
们提出的保护自然的总纲,然而从我的认识来看,其中的“天”似乎更倾向于意识方面的因
素。“天”可以是天理,天体运行,或者是天气……,总之,是一个极为笼统而又模糊的概
念。所以,将“天人合一”视为保护自然的感悟,应该说理由还不够充分。

4月下旬梁从诫先生来北大作了一场环保讲座。其中他谈到了中国人生活的传统观念,其中一
个例子是对建筑工程的看重。从修建阿房宫造成的“蜀山兀,阿房出”,到清代末年修建圆
明园和颐和园需要的木材竟然需要到现在的缅甸去砍伐并且沿水路北运,中国的树木随着一
次次的大规模工程而逐渐倒下。2000年间,中国广阔的土地上,竟然找不到可以支撑屋顶的
柱子了。

诚然,这些大工程可以说是帝王将相们追求奢华生活的方式,那么应县木塔的例子,就是平
民生活中环境破坏的写照。

应县木塔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杰出代表。塔高30多米,全部为木质结构,工艺精巧。其中的梁
柱都用合抱的木材直接雕成。这座塔并不是皇家工程,所用的木材全部取材于当地的树木和
附近的几个州县。塔建于宋代,那么这就说明,至少在宋代,山西乃至中原地区,仍然存在
较大规模的树林。而20世纪70年代,当梁先生登上木塔向远处望去,整个应县视线所及,甚
至找不到一株象样的树木。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清初在关外地区,也就是现在赤峰所在的位置还是广袤的草原
。由于政府强制移民到当地,使草原的生态受到严重破坏。后来由于土地逐渐沙化,移民又
陆续南迁,而当地的生态环境,已经难以挽回。

由于人类的活动造成的生态破坏,已经不限于经济发展的层次和认识程度的问题。从整个人
类的发展历史来看,也许人类的天性就是破坏自然。人与自然似乎从来没有融合过。
然而,我还有要说的话……

生活有的时候极其伟大,有的时候也过于平凡;性情有的方面极其美丽,有的方面也过于琐
碎。在一个矛盾的时代里,任何人都是无奈的。在一场人和自然的斗争中,没有人成为赢家
。在我看到的那一片蓝得眩目的天空下,生活着这样的人们:他们在付出,在追求,只为了
曾经追求还要追求,只为了曾经付出还要付出。主要为自己的付出标定一个绝对长度,能走
多久就走多久的旅程。

在辽阔的视野中,我望着零星散落在沙地中的村庄,不禁黯然。他们或许真的在不久的将来
,会陆续沦为生态难民。这是小人物的悲剧,他们的痛苦,不比任何舞台上的悲剧要清。不
过他们只是默默的承受,而真正的英雄却勇敢地奋斗了一场。不管结果如何,英雄的尊严与
伟烈,依旧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波澜。

历史上有许多人为人群立了大功业,令我们感谢;有许多人建立了大帝国和长久的皇朝,令
我们惊叹。然而,平凡的生活中蕴藏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般的努力和苦心,这些患
难以之的“痴心人”,却更加强烈地激荡了我们的心。

历史不断在发展,功过的评价也在不断改变。然而,从高贵的人性中闪耀出来的瑰丽光彩,
那些大大小小的火花,即使在最暗淡的时期,也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

在回来后的这段日子里,我经常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想到那些人,想象他们现在在哪里,一定
在沙丘上或者在田地里,勤勤恳恳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一点事情。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一星
的刺痛从心底冒了出来。我感到深深的惭愧。我不曾有他们的决心和勇气。我只能低下头去
,向高贵的心灵致敬。

在一次种树的休息时间里,我和队长在聊天。忽然他问我;“你相信‘人定胜天’吗?”我
呆了一会,摇摇头。他说:“我也不信。也许大自然在拿这种方式调节自己,因为地球上的
人太多了。”然后他又问:“你觉得我们做的这些和研究所做的这些会有多大作用呢?”我
凝神一想,不禁黯然。

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那么渺小,或许在整个沙化过程中不会起到一丁点的阻挡作用。回
来后,我看到这样一段科学论断:

今天,随着对沙漠特征的认识,人们终于懂得,全面固沙不仅不可能,且不可取,因为有不
少学者认识到,保留沙漠中部分流沙(既不作生物措施固定,约占沙漠范围的1/3)是维持沙
漠水分平衡所必需的。称之为"流沙生态效应"。流沙是沙漠中最好的集水器,稀少的降水落
到沙面很快渗入沙层,1毫米降水能湿润1厘米的沙层。由于沙粒持水性很差,在大于5毫米的
降水时,落在流动沙地沙面的水大部分变为重力水进入沙层深处保存下来。因为表层湿润的
沙层很快被大气灼干后,20厘米后的干沙层就是一个极好的隔离罩,使深层得水不易被蒸发

刘恕.沙产业—跨世纪的沙漠利用战略构想.刘恕主编.纪念钱学森建立沙产业理论十周
年文集。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1995,p12
   

也许,沙化过程真的是大自然的自我调节作用,而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保存人类已
经有限的生存空间。战胜自然已经被证明是不可行的,那么我们是应该顺应自然,还是抵抗
这种对我们造成破坏的趋势?

说到底,我们还是自私的。自然不是为我们而设的,而我们,却在按照自己的要求改造着它
,不管是开发还是保护,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准确地说,我们没有权力改造自然。然
而,我们必须从生存的角度,要求自然成为某一种样子。这就是人的尴尬。

在我有限的思考里,这个想法时时困扰着我。我似乎不能给出一个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理论
,也无法把它提升到新的高度。我愿意用一个故事作为我的解释:

荒郊野岭,突然下起了雨。路上行人抱头飞奔。

后来有人问:“前方也没有遮雨的地方,那么跑有什么用呢?”


一人回答:“习惯了。”

一人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比不走强。”

一人回答:“老天爷下了雨,我们总得做点什么表示知道了吧?”

尾声

清晨5点半,应该已经有农民在田里劳作了。我又想起火车上看到的那一幕。微微发亮的天空
下,几个渺小的身影在田间缓慢行进。深蓝的天,青色的远山,褐色的土地,那几个人影在
天地之间并不突出。

回首望去,已是黄昏。我看见一团风在白杨树间呼啸去来,卷起漫天的晚霞,映红了那山,
那树,那人。

我们的自然啊。

(来源:绿韵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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