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悲情命运
2008-03-08

被全流域污染的滹沱河河段

  本报上期刊登的《一条河的悲情命运——滹沱河全流域污状况调查实录(上)》一文,展示了一条悲情河流自河北平山起的中下游严重的污染现状,经过网络报特别报道组记者们的调查采访,我们发现,滹沱河中下游沿线的污染呈现出工业密集污染、污染度高、治污力度薄弱、安全隐患度高、居民生产生活受影响严重等特点。这些特点与一些地方片面追求经济和增长速度、忽视环境保护有着密切的关系,滹沱河,已为这种短视的行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敲响了警钟。

  本期,网络报继续报道特别报道组对滹沱河全流域污染调查的二期采访内容。二期采访由河北平山溯流而上,自平山到源头,详细探访滹沱河山西段的具体情况,采访涉及山西东北部大部分地区,其中涵括忻州大部和阳泉部分县市。

  随着两会的召开,修订后的“水污染防治法”有望出台。我们认为,对流域环境的保护,是对环境保护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落实科学发展观的重要举措。对滹沱河全流域污染状况的调查报道,就是本报作为新闻媒体,对流域环境保护负责任的表现。

  在结束滹沱河河北、天津段调查采访后,记者又返回河北省平山县,沿滹沱河逆流而上进入山西省,一路经7个县市,希望从源头开始将滹沱河全流域污染状况摸清。

  相比较于河北省段的污染状况,临近平山县的山西省盂县,滹沱河给人的却是一个清澈的印象:支流龙华河作为沿岸百姓饮水、灌溉的主要来源,清净堪比天然山泉。

  盂县段的清净甚至带给记者一个美好的希望——希望在滹沱河上游能看到其无污染的一面。然而继续逆流而上进入定襄县后,记者眼中所见的化工厂、印染厂的污水和众多锻造企业的粉尘、空气污染,将之前美好的希望变成了无法企及的奢望。而且,接下来所看到的污染更让人心痛不已。

  忻州的生活污水只有1/3进入污水处理厂,而未经处理的大量生活、工业污水经灌溉渠排入滹沱河支流云中河,最终汇入滹沱河;原平化工厂的污染不仅严重威胁着周边居民的健康,更被老百姓看作是巨大的安全隐患所在;原平的化肥厂排出污水在五六米宽的硬化渠里汹涌翻腾近十多里后,毫无阻拦地汇入了滹沱河;五台县化工厂的污水储存起来渗入地下的同时也流入滹沱河支流;代县和繁峙的洗矿水把滹沱河都变成了浑黄的泥沙河……

  在这些污染的背后,企业和政府有着说不尽的理由:忻州开发区环保局局长兼污水处理厂厂长认为是建设规划的不合理以及地改市等原因,造就了现有的污染状况;定襄将陷入困境的老牌国有企业出租,在解决了上千职工吃饭问题的同时,却也忽视了环境保护;锻造企业支撑起定襄的经济,却把严重的噪音污染和空气污染留给了百姓;原平污水处理厂建成3年才正式运行,但多数污水绕行而去,面对记者对其污水处理问题的质疑,相关部门却托辞回避……

  与企业和当地政府态度形成明显对比的,是老百姓对于污染的深恶痛绝,他们用质朴的语言,向记者讲述污染之下的生活,而每一个事实都直指污染危害之重:原平的菜农不敢承认自己的菜是在本地种的,因为已经遭受减产的他们不想再次遭受市场的摒弃;忻州和定襄的农民以污水浇灌耕地,明知饮鸩止渴却只能如此;繁峙的洗矿水在2007年6月淹没大片农田;原平污水漫入下游水产养殖场曾让养殖户遭受重大损失……

  这一切,都让人看到污染状况的严峻和治污的迫切,而企业和地方政府在所谓“客观原因”的掩盖下,在冠冕堂皇的回避中,体现的却是相关部门和企业“疲软”的环保意识。在这样的意识下,在排污企业和地方经济的利益纠结下,治污力度和措施缺失,便也不难理解了。

  盂县和源头的清澈像钻石一样闪亮在整条河的污染之上,但却也像钻石一样稀有且珍贵。滹沱河山西段的污染状况更让人担忧这仅有的清澈,还会持续多久。(网络报记者张社旗武剑波郝成孙钦艳胡海燕河北、天津、山西摄影报道)

  孟县:难得一见的碧波清泉

  记者对滹沱河全流域进行的二期采访由平山逆流而上,第一站是由盂县开始的,自此,记者从河北进入山西境内。

  早年间,滹沱河水被誉为“碧波荡漾之清泉”,但由于近年污染严重,其流经的区域已经鲜有“碧波”,而盂县却是个例外。

  滹沱河经上游定襄县入境盂县,由于从定襄县流出的河水在未到盂县时形成了断流,加上滹沱河经盂县境内时距盂县县城70多公里,没有受到来自盂县县城的工业污染。所以,记者在盂县看到的滹沱河流域是可以用“碧波荡漾”来形容其清澈见底的。

  盂县境内的滹沱河流域水系缓而清澈,下一步将被盂县政府规划作绿色养殖基地。

  盂县是山西最古老的县之一,地处山西东部盆地,故城在今阳曲县东北大盂镇,因县境山峦回合,中低如盂得名。县境四周群山环绕,境内山脉纵横,白马山东西横亘,管头梁南北纵贯,把全县分成东西两个盆地:盂城盆地和西烟盆地。境内最高峰为大梁山,海拔1874米。滹沱河畔最低,海拔500米左右。境内河流以滹沱河最大,由定襄入境后折向东流。龙华河、乌河等支流自南而北注入该河。县境南部还有温河及其支流秀水河、招山河等。

  龙华河水带来甘甜享受

  从盂县县城向北行20多公里是明朝赵氏孤儿藏身的地方,现今被称为“藏山”,“藏山”有丰富的温泉资源,其温泉水流到滹沱河的支流“龙华河”里,这条河由南向北流淌。

  龙华河位于下社镇樊家汇村,阳光下的皑皑白雪放射出熠熠光辉,记者感受到了小桥流水人家的闲适乡村意境。

  樊家汇村有一座桥,桥下是当地妇女洗衣服的地方。记者采访时,刚好遇到两名妇女在河边洗衣服。虽然是冬天,还下了雪,但她们却说温泉流出来的水,虽然经过十几里的路程流到这里也不是太凉。

  同时,刚刚退役回家的张将瑞(音译)来到龙华河桥下挑水,他拿着水舀子将清澈的泉水添满了水桶。记者问张将瑞,挑河里的水用来干什么?他说:“做饭,我们村里人都用这河里的水做饭,这水很甜也没有受过任何污染,是天然的。”

  旁边的记者与张将瑞攀谈起来,听他说到这龙华河的水甜,即便生水喝了也不会闹肚子时,记者不由得舀水喝了起来,真是甘甜啊!

  据张将瑞说,由此路过的司机师傅都从河里带一些水回家。前两年,清华大学的学子对这里的泉水进行过考察、检验,说水里含有十几种微量元素,有益于人体健康。

  水井只有两米深

  记者沿着龙华河及水流方向继续向北前行,在下庄村的路口,四五个壮年小伙子围着一口大锅,正在给锅里放着的已经杀死的猪用热水浇着褪毛。72岁的韩大爷说,锅里蓄满的都是龙华河的水。当记者问及村民的饮用水来自哪时,韩大爷说,现在家家都有两米多深的吃水井,喝到的都是清凉无污染的水。随后,韩大爷特意补充道:“这水好。”

  在下社镇贾家峪村村口的桥下,龙华河汇入了滹沱河。在桥头,记者碰到村里62岁的关大爷。当记者问关大爷桥下水质如何时,关大爷指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滹沱河水说,河水可以浇地,没有污染。

  污染正在侵蚀“碧波”

  神西乡坪上村属于五台县地界。在这里,由西至东从五台山清水河流过来的水与滹沱河汇合,记者明显看到清水河流来的水呈黑色。记者对滹沱河全流域的调查结果显示,自此以后,曾在盂县清澈见底的滹沱河水不再碧波荡漾,而是污水横流。

  此外,记者沿途走来,发现当地利用水力发电的电站频频出现。1974年建成的五台县段家庄滹沱河水电站的郑九宽经理说:“原来这里有四台水力发电机组,由于近年来连续干旱,滹沱河水逐年减少,而水电站主要靠上游沿线的泉水发电。上游多数水源又被沿途的村民截流后用来浇地、种植蔬菜大棚。现在电站只有一台机组运行,还时停时开。”可见,因各种新生因素正在导致滹沱河流域的水逐步减少。

  五台县:三百米深井为求好水

  五台县位于山西省东北部,北起峨岭,与繁峙、代县为邻;南至年牛道岭,与盂县接壤,西与原平、定襄毗邻,东以太行山与河北省的阜平、平山搭界。滹沱河从五台县流过,而由五台山上流下来的清水河及流经县城南边的滤河在神西乡坪上村汇入滹沱河。五台县有极为丰富的旅游资源,五台山雄峙县境东北,环周500余里,为祖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

  五台化工污水储渗排“一条龙”

  五台县化工有限公司位于县城东南2公里的沟南乡,这家正门朝西的化工企业在当地颇为著名——畅销周边省份的“五台化肥”就是在这里生产的。

  在该厂的东边,一条长约60米的污水渠将冒着热气的黄色污水送入一个地下管道,气味刺鼻。而地下管道则向东南方向延伸50多米后,通过一个水泥槽将污水泻入一个5个篮球场大的大坑中,发出巨大的水声。

  大坑深约5米,底部的污水多数已经上冻,只有泄污口的地方尚未冻结。而在边缘部分,冰面呈黄色。

  在大坑北侧和东侧,是比大坑更深的土沟,底部均有流水的痕迹。土沟的西侧是该厂堆放垃圾的地方,一辆卡车将灰土倾倒在这里后,随后便有一辆铲车将倒下的灰土推平,整个过程中扬起的灰尘不断向周围的玉米地中飘去。

  一位从化工厂后门走出的师傅骑车经过这里时,记者和他聊了起来。

  “这坑有好多年了,边上土沟里的水有的是渗出来的,有的是这边水多的时候直接流出来的。”据这位姓李的师傅说,很早以前厂子里的污水是直接排到这条沟里的,就是现在,也因为储水坑地势较高的缘故,经常有水渗入沟中。

  生活饮水有尿素味儿

  在化工厂北墙那条灰土路上,记者遇到了54岁的阎瑞明,他刚从县城买完年货,他家住在距化工厂东北方向五六里的王庄村,而化工厂东侧的那条沟就经过他们村。

  “过去这沟里全是化工厂的臭水,尿素味儿很大,两三年前臭水才少了,但你看,这渗进来的还是有。”阎瑞明告诉记者,村子里过去使用的是50多米深的井,但后来打出来的水全是尿素味儿,而且泛黄,所以2003年的时候,村子打了300米的深井,但现在也有些带味儿了。

  随后,记者跟随阎瑞明来到王庄村,在他家中,阎瑞明拿出经常用于烧水的锅给记者看:“你瞧,这就是喝井水时,烧水积起来的水垢,水烧开了都不好喝。”

  而在杨姓村民家中,不少村民告诉记者,虽然现在家家户户都通上了水管,但目前只是每天水井抽水时才有水:“刚抽上来的水都是混浊的,还有尿素味儿,过一会儿才能出清水。”

  村民们猜测说很有可能是五台化工公司的污水渗到井里去了,不然300米深的井不可能出脏水:“那股味儿很像化工厂那的。”

  定襄县:三大产业污染与效益难考量

  定襄地处山西省中北部忻定盆地东侧,滹沱河自西向东横贯该县境内。该县的工业主要有纺织、锻造、酿酒等,这些工业壮大了地方经济,但又恰是这些工业让当地环境背负重压,百姓怨声载道。

  定襄县地形由东向西呈簸箕形,北面以将军山五台山余脉与原平市、五台县毗邻,东南以文山、系舟山与盂县、阳曲县接壤,西与忻府区相邻。定襄的主要支柱产业是锻压业,全县有锻压企业632户,从业人员近两万人,法兰产品远销30个国家和地区,年出口量达7.6万吨,占全国出口总量的70%,是全国乃至亚洲最大的法兰产品生产基地之一,1999年度被国家正式授予“中国锻造之乡”的荣誉称号。

  锻造之乡空气“厚重”

  据了解,定襄约有700多家锻造企业。2008年1月24日,记者来到素有锻造之乡美誉的定襄。汽车一路驶过,道路两旁不时会闪现出“砂龙发锻造公司”、“法兰公司”等锻造企业,着实让记者惊叹,但让记者领略定襄锻造功力之“深厚”的还是它“厚重”的空气。

  当记者走进砂村九龙湾工业区时,灰蒙蒙的烟雾飘散在周边,浓烈的呛人的煤焦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我们都已经闻了好多年了,呛人啊,可没有办法。”马路边,一位正在捡拾煤核的张大爷告诉记者。同时,他还说自己是河边乡牛台村的,村里污染非常大,各种锻造厂随处可见,这些企业向空气中排放出大量粉尘。谈到水污染时,张大爷义愤填膺地说:“这些工业污水都渗入地下了,现在打井都必须在80米以上。”张大爷说如今村里又圈下大面积土地,准备卖出去,村民心里百般不愿,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年轻的出去打工,剩下走不出去的、幼年的和年老的常年都在烟尘弥漫中度过,如今村里得呼吸道疾病、哮喘病的不在少数。

  当记者问及烟尘从何而来时,张大爷警惕地望望四周回答道:“都是锻造过程中产生的,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反正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不怕什么,也敢说出来了。”正说话间,只见远处冒出滚滚黑烟,沿着黑烟的方向,记者来到了一家锻造厂正在进行的土工艺烧白灰现场,工人们不断往坑里加煤炭,空中黑烟越来越厚,越来越浓。“这么浓的煤焦味,受得了吗?”记者问。

  “闻习惯了就好。”回答时工人们咳嗽起来,而当记者问这样是否污染空气、危害身体时,工人们笑笑说别人都是这样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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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锻造属冶金工业,据了解,冶金因其生产过程是化学、物理的变化过程,对环境污染极为严重,被列为污染危害最大的三大部门(冶金、化工和轻工)、六大企业(钢铁、炼油、火电、化工、有色金属冶炼和造纸)的首位。其污染主要反映在气、水、渣三个方面,而废气主要是从燃烧系统排出的,由于锻造过程中大量用煤,从而产生有毒成分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硫化氢、烃、粉尘等,周围居民受此影响易引发慢性呼吸道系统病症。

  另据了解,锻造工艺中产生的废水含有酚、氰化物、氯化物和硫化物等有害物质,废水浸透则污染地下水,排入江河、湖泊则污染地面水,使生活饮用水和水生生物含有害物质,人类饮用、农用都会造成极大危害。

  纪元集团:酒精废液“骚扰”百姓

  酒精废液竟成百姓浇地“资源”

  酒精厂废液是一种高浓度的酸性有机废液,直接排放不仅严重污染水质,也污染大气,有专家称长期处于酒精味中,人极易患肺癌、鼻咽癌等多种重症。但在山西定襄县,百姓称酒精厂已经“骚扰”他们几十年,如今在水资源极度短缺的情况下,百姓甚至利用酒精废液浇地。

  用酒精废液浇地,如此看来算是废物利用,也许也是一件好事。但当地的刘大爷却说:“冬天地里根本不种庄稼,浇地也没有多少用处,夏天种了庄稼却绝对不能用这些污水浇灌,否则会将庄稼烧死。”提到这里,刘大爷睁大了一双眼睛强调着。

  刘大爷家有两口人,种了三亩地,对酒精浇地的危害,刘大爷了解最多的是不能用来浇灌庄稼,以前就有村民用酒精厂废水浇地烧死庄稼的例子。

  近年来,苦于滹沱河无水,冬天从酒精厂排出来的污水就被老百姓拿来“废物利用”,直接用于浇地。至于什么时候用这些酒精废液浇地对庄稼的危害最小,村民并不清楚,他们只表示,大队会统一安排,在某个时候堵住一些排污管口,让废液自动喷洒到农田里,而不浇地的时候,这些酒精废液就直接排放到牧马河里。

  “浓烈的酒精味闻着就会醉”

  2008年1月25日,记者驱车前往定襄县忻台路,未入其境,先闻其味,空气中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附近居民告诉记者气味的来源是纪元集团下面的一个酒精厂。

  “常年闻着这酒味都快醉倒了,都可以不用买酒喝了。”家住晋昌镇待阳村的刘大爷开玩笑地对记者说,但笑容中却透出无奈。谈到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酒精味,今年72岁的马大爷同刘大爷有着同样的感受,“这个酒精厂有六七个年头了,以前这里是化肥厂,后来酒精厂买下了化肥厂,酒精味也就越来越浓,天天闻着酒精味都快失去嗅觉了。”

  待阳村离定襄酒精厂约有一里地,记者在村里时也感受到了这股酒味,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酒精的气味下,大多数村民对此只是空有一腔抱怨,在他们看来,定襄酒精厂实力太雄厚,他们大都知道纪元集团是这个县的纳税大户。

  通过与周围居民的谈话,记者了解到定襄酒精厂属于纪元集团,该集团是以玉米深加工为主的集食用酒精、玉米淀粉、饲料加工、养殖业、种植业为一体的规模化生产经营企业。有资料显示纪元集团食用酒精年生产能力在50000吨以上,酒糟饲料45000吨,淀粉2000吨,酒精生产位居全省之首。如此大规模的生产量,空气中散发浓烈的酒精味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酒精气味对人体的危害,曾有报道称酒精气味致居民得癌症的情况,记者咨询专家皆称长期处于酒精“熏染”下,容易诱发鼻咽癌、肺癌等各种重症。而对长期嗅着定襄酒精厂散发出的酒精气味的居民来说,并不是不知道其危害,只是无奈地忍受这一切。“习惯就行了!”村里一位大爷简短地回答了记者。

  白雪皑皑中有一条冒着热气的河

  靠着“嗅觉”,记者穿过定襄酒精厂来到其厂房后面,远远地发现从一片耕地中不断冒出一股股白烟,放眼望去犹如一锅烧沸的水不断向上冒着热气,热气中刺鼻的酒糟味随即散入空中。

  当地人告诉记者,这里的地下埋着一条管道,用于输送酒精厂排放出来的污水,沿着排水管的走向记者一路考察。这条排水管大约经过了一公里左右的“长途”运输终于到了尽头,随着酒精味越来越浓烈,记者进入了农田深处,而眼前的一幕让记者惊呆了:一片白雪覆盖的大地上,竟有一条约10米宽的河横在中央,深绿的水面冒着滚滚白烟。

  居民告诉记者,这条河叫牧马河,牧马河在定襄县河边乡汇入滹沱河,以前牧马河冬天都上冻,但近年因酒精厂将污水排进去,所以河流都不上冻了。

  明月公司:工业废水流成污水沟

  定襄境内有一条天草河,当地居民告诉记者这条河在流经崔家庄时汇入滹沱河,但它是携着定襄的城市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投奔到滹沱河的怀抱的。记者沿途考察了天草河的污染情况。

  落石无声淤泥四溅

  “城市里的生活废水包括一些粪便和工业废水全部流经这里汇合到天草河里,而天草河途经崔家庄时汇入滹沱河。”在定襄县西关镇挨着天草河的一个三岔路口,一位修车的张师傅倾诉着他对面前这条污水河的满腔抱怨,“这里常年臭味熏天,夏天苍蝇、蚊子四处横飞,你们看,下面全是污泥,足足有三米深。”说着,张师傅捡起一块砖头砸下去,但石落无声,惟见淤泥四溅,张师傅还顺手拿起一根长杆插向污水河里。

  据张师傅讲,他住在这里已经有六七年的历史,天天面对污水河,日日闻着河里散发出来的各种臭味。

  当记者问及工业用水主要是哪来的时,张师傅义愤填膺地指出主要是来自明月公司,据张师傅讲,明月公司是一个色织公司,所以排放出来的污水比较多。记者随即问起对这种排污行为是否有人来处理过时,张师傅显得不屑一顾,“都往这里排,谁来管啊?”

  说完,张师傅转身往屋里走去,突然,他又转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要是真的能帮着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可真的感激不尽。”说这话时,张师傅却表现出不抱任何希望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没用,这个问题一直存在着,谁也没法解决。”

  居民怨声载道

  记者仔细观察后发现,天草河西南方的主干道已经封冻,而一条通往天草河的排水沟中汇聚着从城市里流出来的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这条排水沟里水流湍急,不断冒出深蓝色的臭水。

  按照这条工业排水沟的流向,记者逆向行驶,直到看见一家标有“明月公司”牌子的公司院落。此时,裸露在公司院墙墙脚的一个排水管正在不断地往外排放着废水,这些废水直接进入了马路两侧的约有两米宽的污水沟里,沿着两侧的污水沟流向,记者发现马路东边的一条污水沟在流经一片庄稼地时已经没了踪迹,应该是渗透到了地下,而马路另一侧的一条污水沟则一直向西流淌,刚好在记者与张师傅谈话的那个三岔路口与城市污水混合在一起排入天草河里。

  在走访附近的居民时,百姓几乎异口同声地告诉记者这些污水最后都是流入滹沱河。对明月公司的背景、何时落户定襄,后来又有多少变迁,附近居民并不太清楚,但谈到对河流的污染,附近居民却都指向了明月公司。

  记者手记

  采访当地居民后,记者在明月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吃饭,在这里,记者偶遇了自称是明月公司某部门的李主任,李主任为记者讲述起明月公司的由来。“明月公司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从天津搬过来的,占地约有200多亩,主要从事印染和色织。”同时,李主任还告诉记者明月公司属于国有企业,由于效益不好已经停产,而又由于种种原因,申请破产也不现实,导致现在既不能破产又不能生产,明月公司也就名存实亡了,后来山西太原来的一个老板租用了公司的厂房,继续从事印染与色织。对明月公司的现状,李主任流露出希望其倒闭的语气。

  当谈及环保问题时,李主任兴趣大减,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至于环保局是否来管过这里排放污水的问题,李主任吞吞吐吐地说环保局来过,但没有任何问题。

  就这几天来走访百姓与调查中发现的环保问题,记者咨询了定襄环保局,但环保局工作人员却以领导在开会为由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随后,记者又多次拨打定襄环保局的电话,终于听到了一位姓薄的主任的声音,但薄主任对记者提出的定襄环保问题不置可否,却反复强调自己不清楚业务上的事,当记者追问局里领导谁清楚、谁负责此项工作时,薄主任停顿了会儿,仍然以不清楚为由拒绝回答记者的问题。最后,记者直接指出作为一位主任不清楚业务可以理解,但不知道主管各项工作的领导似乎说不过去,这时,薄主任又给了记者一个理由,领导现正在调换,具体情况不清楚。

  “领导调换,但日常工作也得开展啊。”一位记者问。

  “领导换届,我们不清楚,你以后再来吧。”薄主任终于下了最后驱逐令,至此,记者欲从环保局了解定襄相关企业污染情况、排放废水、废气达标与否的愿望落空。令记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领导换届与本职工作到底有多大冲突,古语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说法,表明了一种处事之道,但反过来说“在其位”呢?哪怕是只有一天还“在其位”呢?换届可以堂而皇之的成为搁置本职工作的理由吗?

  忻州市:八千万元建成曾三年未用处理能力不足竟形同虚设

  忻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位于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区北,北邻云中河,东靠同蒲铁路。云中河自西向东,流向位于忻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东北方向的滹沱河。

  云中河过去一直是忻州地区重要的灌溉水源,过去修建了许多农业灌溉渠。但最近几年,云中河常年干涸,流入滹沱河的水量逐渐减少,这些农业灌溉渠几乎成了摆设。当地的老百姓告诉记者:“云中河常年断流,一般只有下大雨、发洪水的时候才有水。”

  忻州市有“晋北锁钥”之称。北邻大同、朔州,南毗太原,西隔黄河与陕西、内蒙相望,东以太行山与河北接壤。位于山西省北中部,辖忻府区、原平市和定襄、五台、代县、繁峙等12个县,总面积25472平方公里,总人口约300万人。

  渠内污水一分为二三分之一进厂处理

  南北走向的同蒲铁路的西侧是一条与铁路平行的6米宽的公路,公路西侧下边的一条渠就是过去众多灌溉渠之一,但现在流淌在里面的却是忻州市忻府区和忻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共同排出的污水。渠中乌黑发臭的污水由南向北张扬而过,与两侧的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天下午3点,记者沿着这条污水渠向北走不到一公里,渠中的一部分污水在一道闸门前流入通往100米以外的忻州市污水处理厂的管道,而另外一部分则越过闸门,直接流入另一条由西向东的灌溉渠,而进入污水处理厂管道的大概是这股污水的1/3。此时,一名工人正站在闸门旁边,用一个细长的叉子不断从管道的过滤网边捞上各种废渣,而旁边堆积起的废渣已经形成了一座小山。

  “厂子里的除砂器坏掉了,所以必须先清理一下这里,才能让水流进去。”工人告诉记者。

  据了解,这里的除砂器三天前就已经坏掉了,但直到刚才才有人赶来修理,这几天忻州市污水处理厂的工人轮流到闸口清理废渣。而据这名正在清理进水口的工人介绍,目前忻州市污水处理厂的30多个工人都是临时工,每个月只拿500元的工资。

  污水处理厂的门卫告诉记者,厂里的设备经常会出现问题,而其中问题最多的就是除砂器,所以厂里专门请人制作了长柄的叉子用于清理入水口。

  处理不处理都一样清水混入污水中

  忻州市污水处理厂的排放口就在公路的东边,与那道闸门相距不过20米,与越过闸门未经处理的污水合并一处,一起向东流入云中河。而在污水处理厂排放口的对面,一条地下污水管道也在排放出淡黄色带着刺鼻气味的污水,清、黑、黄三种颜色的水混在一起,慢慢向东流去。

  这也就是说,忻州污水处理厂不仅没有处理全部的污水,反而将处理过的污水也排入了未处理的污水中。

  而在污水汇合处的南边,两条一米多宽、流势凶猛的黑色污水则直接顺着玉米地里的水渠流向东边。

  在同蒲铁路东边的符村村口,北太平村村民冯伟军告诉记者,这些污水在符村的北边向东拐去,在北太平村流入了云中河。冯伟军还给记者画了一条污水的“路线图”。据冯伟军介绍,他自己每天下班都沿着这条污水回家,所以对此很清楚。

  “污水处理厂那边的水也基本是这个线路,都排到云中河了。”冯伟军对记者看到的情况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告诉记者污水处理厂也不过运行了几个月,之前厂子建起来好几年都没有运行。

  八千万元污水处理厂

  建成三年未运行

  据附近的村民介绍,忻州市污水处理厂早在2003年冬天就已经通过验收,但直到2007年8月才开始运行。至于污水处理厂建成三年为什么没有运行,村民除了说不知道外,还有各种基于猜测抱怨的话:“几千万的建设款,层层剥皮下来还不是个豆腐渣工程,它当然不能运行了。”

  记者在忻州市政府网上搜索到了一些该污水处理厂的相关数据:总投资8300万元,设计日处理量6.5万吨,占地面积76亩,2001年3月开建,2003年11月份建成,2007年8月正式投入运行。

  此外,在相关报道中,忻州市污水处理厂被描写为“忻州市国家投资最多,建设规模最大,科技含量最高的环保工程”,而就在2007年8月13日的启动仪式上,建成三年未运行的污水处理厂却被忻府区劳动竞赛委员会授予“集体一等功”称号,忻府区环保局局长兼忻州市污水处理厂厂长李心海同时获得“个人一等功”称号。

  这个投资巨大的环保项目为何建成后三年才投入运行?而投入运行后,为何不能将近在身旁的淀粉厂和热电厂的污水纳入其中?甚至连城市生活污水也只是部分处理?

  厂长工程师言辞不一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再次来到忻州市污水处理厂。一路行来,路边的黑色污水流量明显比前一天下午要少许多,但在公路的对面,由管道涌出来的黄色污水却因为河中水少而占了比先前更大的面积,于是污水河被黑黄两种颜色平分秋色,各占了河面的一半。

  “早上的城市生活污水比较少,所以你看到的不多。”污水处理厂里的总工程师老王在清水排放口告诉记者,这条污水最终流入云中河。而之所以不对紧邻的淀粉厂和热电厂排出的工业污水作处理,是因为污水处理厂目前的日处理量仅有3万吨,没能力承担那么多。

  老王同时也证实了记者从工人中了解到的情况:30多名临时工,每月500元的工资,就是支撑这个耗资8000多万元才建成的污水处理厂运行的全部软动力。

  随后,忻州市开发区环保局局长兼污水处理厂厂长李心海赶到,见面就告诉记者,他昨天一整天都在污水处理厂里,因为这几天有些设备运行不正常,正在修理。

  “6.5万吨只是设计处理量,我们现在才运行几个月,没有培养起足够的菌,但我们处理过的水都已经达到了国家二级标准。”李心海说自己的目标是达到国家一级标准。据李心海介绍,污水处理厂里的一些技术是比北京市高碑店污水处理厂还要先进的。

  “建成以后也不是从来没用过,不然三年下来,这些设备还不都成了废铁了,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运行一下,调试机器。”李心海说自己为了这个污水处理厂,整整奔波了8年,从项目审批到建设、验收、运行,他都一直参与其中,但出现目前这个状况,绝非自己所愿。

  “刚建成就遇上了地改市,领导班子变化比较大,经费问题很难解决。另外当初建开发区的时候,地势比这里低很多,那边厂子里的污水根本就排不到这里。”李心海说到激动处,好几次站了起来。

  但这位善谈的局长对记者提出的诸如工程建设资金具体如何分配、排污企业是否拥有许可证等具体问题都避而不答,只是一再强调自己的污水处理厂虽然是国家二级标准,但他的目标是达到国家一级标准。

  至于企业排污和厂子污水处理能力的问题,李心海说:“这是个历史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要慢慢来。”

  而在这个占地面积76亩的污水处理厂中,办公大楼比污水处理池显然更抢眼。一幢三层的办公大楼坐北朝南地坐落在污水处理厂大门的右侧,占地近四个篮球场,内部华丽的装潢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进入了一家高级酒店,惟一与高级酒店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很少。其气派的装修令人质疑,这8000万元建设费中,用于办公楼建设占了几成?

  李心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回避记者提出的其他问题一样,用了许多激动的言辞岔开。

  缺水农田饮鸩止渴

  顺着忻州市污水处理厂南边的由西向东的污水向东而行,水流未见减少,这仿佛与李心海所说的“农民抢着用这水浇地,根本流不到云中河”的说法不符,但村民向记者反映的情况却令人心寒。

  “今年是因为下雪了,所以就没往地里放,往年没水的时候,没办法也得浇这个。”村民赵大爷说因为云中河长期没水,所以只能用污水浇地。“减产是肯定的,但没办法啊,打深井的话得花很多钱,那样根本就没赚头了。”

  沿河的每个庄稼人都很明白污水灌溉会带来怎样的害处:农作物减产,耕地碱化,恶性循环。但这样饮鸩止渴的行为在严重缺水的前提下,是沿河百姓目前惟一的选择。

  原平市:化工重地上演立体污染

  原平市地处山西北中部。东临五台,西靠宁武,南与忻州、定襄毗邻,北和代县、朔州接壤。东西相距62公里,南北长约58公里,总面积2571平方公里。全市总人口约48万人。全市经济支柱产业以工业和农业为主体。

  原平市是忻州市惟一的一个县级市,其经济发展与GDP增长已跃居忻州市首位,拥有忻州市最大的工业经济园。然而,原平市在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严重的污染也给当地居民带来了极大的危害。

  化工500强黄烟滚滚

  据资料显示,原平市化工有限责任公司是一家股份合作制企业。下辖5个子公司和1个省级企业技术中心,拥有总资产5亿元人民币,占地600多亩,年工业总产值5亿元,年创利税5000万元,是目前全球规模最大、品种最全的草酸生产基地。主要有草酸、甲酸、甲酸钠、元明粉、草酸二乙酯、草酸二甲酯。在中国有机化工原料企业100强排行中名列第43位。

  来到原平市化工责任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化工公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蒙蒙烟雾笼罩下的一个硕大的大理石碑上刻着的“中国化工500强”字样。

  走到近处,整个化工公司上空黄烟滚滚,呼吸明显感到不适,而沿化工公司周边公路不到20米的地方就是当地居民的住所。

  在化工公司周边察看间,记者明显感觉到有颗粒物落到脸上。家住在原平化工公司东侧37岁的武老师说:“原平市作为能源重化工基地,污染很严重。作为忻州市的能源重工业区,原平市里近年来得癌症的比例最大了。当然,这些有弊也有利,由于企业的存在,带动了这一带的经济,周边做生意的人多了。”最后,武老师说:“我们这一段还好一些,化工公司南边那些居民受污染的影响大着呢。”

  在紧邻化工公司南边不到10米的张贵虎家,张贵虎的爱人说:“在这儿生活了9年了,化工公司常年不断的‘放炮’声,经常将窗上玻璃震裂,化工公司以前根本不管。近两年,玻璃被震坏了,找化工公司就给换,尽管换了还会坏,老百姓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化工公司能搬迁就好了,我们都等着那一天。”张贵虎的爱人面带惆怅地说。

  每到黄昏时分,从原平化工公司烟筒里冒出来的滚滚黄烟,都带着刺鼻的胶皮味,有时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特别难闻的味道,刮风天气则更甚。在张贵虎家的院子里和窗户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层黑煤粉尘。“天天清扫还是这样。”张贵虎说,“周边50多户居民的院子里根本就无法晾晒衣物。”

  爆炸声惊扰王大叔11载

  家住原平市化工公司东南门马路对面的王大叔,在11年前经过当地政府批地在这里盖了自己心爱的住房。

  从房子盖好搬进来的那一天起,王大叔就开始隔三差五地承受着西面约十几米处,从原平市化工公司里传出来的,被王大叔及周边居民称作“放炮”的震响声。

  王大妈说,化工公司的这种“放炮”声时大时小,声小的时候会像放炮一样,声大的时候像大地震一样。在家干活的王大妈经常会在毫不留神之间,冷不丁地就被这种“放炮”声惊吓。等到“放炮”声大的时候,整栋房子窗户上的双层玻璃都不会“幸免于难”,被震得爆裂。

  王大妈回忆说,三年前的一天半夜里,忽然一声巨响,把睡在炕上的全家人惊醒。全家人与整个房屋一块在震动,房屋墙上挂着的闹钟“铛”的一声掉下来,打在王大叔三岁的小孙子身上,幸好没什么大碍。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客厅柜子上放着的其他零碎小饰品,全部碎的碎、散的散,地上一片狼藉。更让王大叔气愤的是,家里的双层玻璃多数在夜半的那声巨响后裂开了缝。

  受化工公司“放炮”声的影响,王大妈家两层楼房的体墙都出现了裂缝,每逢雨天就漏水不止。王大叔家南边库房顶部也掉下来一个两尺见方的窟窿。找化工公司的领导过来看,对方说:“是你的房子建的不牢固,不能怨我们厂。”

  环保局长称:市委让开口才行

  1月28日上午9:43分,记者赶到原平市环境保护局想进一步了解该市企业的排污情况。记者在办公室等了近20分钟,没有一位负责污控的工作人员出现,坐在桌子上的一位工作人员说:“都还没来呢,也不知道上午来不来。”

  2月15日中午,记者拨通了原平市环保局张新建局长的电话,当问及原平市化工有限公司的污水日排放总量是多少时,张局长说大概是5000吨。随后张局长补充道:“全市新闻媒体采访必须经市委下文批准才行,我们不能随便接待记者,不能随便说话,我说错了,会挨批的。”并让记者体谅他们的难处。随后,张局长均以“不清楚”等说辞,拒绝了原平市环保情况的采访。

  易燃易爆产品在居民区大肆生产

  原平市昊华化工有限公司于2001年8月由前身原平市化肥厂改制而成,是原平市最大的纳税大户。下属有化肥厂、焦化厂、热电厂。

  昊华化工有限公司的煤尘污染同样危害着周边居民的身体健康。但最为严重的是该企业生产中所产生的“爆炸”声,给当地居民带来的安全隐患。

  国家在关于化学物品生产的相关规定中明确规定,企业在生产相关的化学物品前,必须经过当地安监局的审批,符合生产相关条例中环境和条件的,方可发放生产许可证。

  安全生产规定中也有这样一条:易燃,易爆物品生产必须远离人口密集地。然而,紧邻原平市昊华化工有限公司的东、北方向不到10米远的地方就是居民生活区。东边是原平市工业技术学校、饭店、汽配等,北边有医院、宾馆、居民区和密集的商业店铺,西北边也有商业店铺与居民区,南边仅两公里处是下小原平村。

  在原平市污水处理厂南边是原平市昊华集团旗下的火力发电厂,从远处看烟雾缭绕。污水处理厂北边是原平市淳阳水泥厂,周边的粉尘随处弥漫。

  污水处理厂“巧妙”中转

  在对原平市的污染调查中,记者发现,原平市的所有企业的工业废水都是通过相对严密的地下管道汇总到污水处理厂,经过看起来很合理的中转阀向外排泄。

  据了解,原平市污水处理厂是为了治理海河水系滹沱河流域污染,于1999年经山西省计委(现省发改委)批准,中国环境科学院设计的重点工程。项目设计规模为日处理污水5万立方米,2005年建成后,一直未运行。直到2007年9月29日,原平市污水处理厂才举行了正式启动仪式。但是,记者却发现,原平市的城市污水与工业污水都没有进入污水处理厂就直接通过地下管道外排。

  从昊华化工有限公司流出来的乌黑的污水,通过该厂南围墙,继续向南200多米后流入一个约长200多米、宽五六十米的大污水坑,然后经过地下管道一直向东经过原平污水处理厂外的一个中转水阀后,又经地下管道向东外排,约在1里地外形成宽约五六米、高七八米的硬化明渠。从这里流出来的污水量很大,乌黑且带有氨气的味道,一直向东流约500多米后,向南排入耕地间的土排水渠,蜿蜒曲折的经过铁路地下通道,再经过长达5公里左右的田园路程,最后在新原乡桃园村西南汇入滹沱河。

  紧邻污水处理厂东南角有一个面积300多平方米的大蓄水坑,从出水管道的方位看,是从污水处理厂中流出来的。然后通过水坑南边的地下排水口汇入了总的地下排水通道。记者在现场看到,污水处理厂的出水管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流水的迹象了,管道里铺着很厚一层煤尘。据周边居住村民说:“2007年上级部门下来验收,为了应对验收过关,环保局在这个大坑里撒了好多药粉,不但通过了验收,还争取到了几千万的拨款。”

  昔日有鱼虾今天吃水难

  距离昊华化工有限公司下属电厂向东十多里的地方就是桃园村,在桃园村南紧邻的就是滹沱河的流经沿线。所有排入滹沱河的企业污水对这一带居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家住在桃园村70多岁的车大爷说:“以前滹沱河里有鱼虾,可以养鱼,近年来的污染特别大,滹沱河沿线村民得皮肤病、结石病的很多,医生诊断与饮用水有关,主要是亚硝酸高。以前全村村民与昊华化工有限公司下属化肥厂打过官司,最后化肥厂给打了240米深的深井了事。同样受水源污染之害的,还有原平市王家庄乡界海铺村,最后也给打了180米的深井。”

  为卖掉白菜谎报居住地

  据住在下小原平村64岁的张大叔介绍,他家原来以种白菜为生,现在由于污染,种出来的白菜全是黑心,没有市场,所以只好改种玉米,即便种点儿白菜出去买,也不能说是下小原平村的,否则就卖不出去。

  据张大叔介绍,每当路过原平市昊华化工有限公司附近时,衣服上就会落下一层黑煤尘。当问及该厂排出的污水流向何处时,张大叔说:“都向东流入了滹沱河。”

  在离昊华化工有限公司南200米远的地方,是从村里流出来的浓黑的污水,经过农田后流入长五六百米,宽200多米的大水坑,直接向地下渗透。

  繁峙县、代县:洗矿水殃及农民

  山西省繁峙县横涧乡桥儿沟村是滹沱河的发源地,在这里,滹沱河还是一汪汪清泉。但令人惋惜的是,滹沱河从这里出发尚没能“走”出境内,就已经开始变质。在繁峙县和临近的代县,滹沱河俨然成了排放洗矿水的重要通道。

  繁峙县和代县曾是山西采矿、化工和铸造工业的重要基地,这些工业活跃了地方经济,但同时也造成了地方水位下降、地表水枯竭、山坡被剥蚀、植被面目全非、河流污染严重等危害。随着节能减排被提到战略高度,一些环境污染严重的企业相继被叫停,繁峙县和代县也响应国家号召,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环境污染的现状。

  记者在沿滹沱河的调查采访中了解到,繁峙县、代县在控制化工和铸造行业对环境的影响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繁峙县、代县的采矿业异常活跃,而由于洗矿水没有被很好地处理,其引发的环保问题、社会问题给周围居民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繁峙县

  繁峙县是中国山西省忻州市所辖的一个县。位于山西省东北部,太行山西麓,北倚恒山,南临五台山,总面积为2369平方公里,2003年人口为24万人。著名的特产有:高品位铁矿石、金矿等。

  代县

  代县,位于山西省东北部,雁门关下。东邻繁峙,西接原平,南接五台,北毗山阴,东北与应县相接,西北与朔州毗邻。全县总面积1969平方公里,南北长60公里,东西宽约40公里。全县总人口约21万人。代县矿产资源较为丰富,已知矿藏共24种。此外,境内花岗岩、钾长石、石灰石、金、银、铜等也比较丰富。

  选矿厂遍地开花滹沱河流出“黄水”

  从代县到繁峙县,记者一路观察着滹沱河的变化。

  在代县石耕村段,滹沱河呈现出两种形态、两种颜色:左边的河水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而右边的河水却依然流淌,只是河水呈现黄色,且混浊不堪,向西南方缓缓流去。

  为什么同一条河左右两边的形态、颜色差异如此明显?

  “这些都是洗矿水,从选矿厂流出来的。”代县石耕村村民告诉记者。

  据村民介绍,代县选矿厂众多,比较上规模的就有200多家,小型的不计其数,当大家都往河里排放洗矿水时,流量迅速变大,颜色泛黄。

  “洗矿水中含有矿物不明确,有时候还有废机油,有时候还有含有炸药的一些成分,但由于缺水,村民浇地还得用洗矿水。”在滹沱河边,一位放羊的老人告诉记者。至于洗矿水对庄稼有没有危害,老人说自己也不清楚。

  矿厂尾矿水决堤村民深受其害

  在繁峙县,选矿厂的数量不亚于代县,而对住在矿区附近的村民来说,最怕的一件事就莫过于选矿厂的尾矿水决堤。

  在繁峙县岩头乡曾经就发生过宝山铁矿尾矿库溃坝事件,近百万立方米泥石流决堤而下,冲毁了厂房、冲毁了道路、冲断了铁路、淹没了农田……至今,当地百姓对2007年5月的那场灾害记忆犹新。

  “流了三天,连一些设备都冲了下来,村里人都不敢回家,在山上住了三天。”元山村的村民李爱林愤愤地说道:“现在还有很多淤泥没有清理完,我的农田里淤泥足有两米多厚,一直不能种庄稼。”

  据了解,2007年的那次尾矿决堤影响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包括木格村、水峪村、南磨村和元山村等。元山村村支书赵来龙告诉记者:“宝山铁矿尾矿库溃坝事件后,宝山铁矿派人清理河道和一部分农田,目前还有一部分农田没有清理完。”

  赵书记介绍说,宝山铁矿尾矿库溃坝事件发生后,农民的土地无法耕种,宝山铁矿对受灾农田进行了补偿。但当地的村民普遍对此非常不满:“一分地给300元,自己开荒出来的土地还不给补偿,损失比较大,农民本来又挣不来多少钱。”李爱林说。

  “以前像粥一样,现在好一点。”村民刘先生描绘起滹沱河里的洗矿水,接着补充说:“当有检查时,水还好点,不检查就粘稠。”

  记者手记

  清澈的源头淳朴的村民

  一大早,我们便从山西繁峙县城出发,满怀胜利在望的喜悦,赶往砂河镇。一路上我们不断看地图,不停打听,从砂河镇到横涧乡,再到横涧乡桥儿沟村,目的地越来越近,我们终于走到此次行程的最后一段——滹沱河的发源地。

  穿过桥儿沟村,我们开始寻找滹沱河的一块石碑。由于路上的积雪太厚,汽车陷入雪地里。无奈之下,我们决定步行寻找滹沱河源头。

  放眼望去,到处是山,到处是山沟,根本分不清哪条是滹沱河的源头。就在我们迷茫的时候,山沟中放羊的一位热心的老大爷告诉我们,滹沱河源头在山的另一边。

  告别老大爷,我们准备分开寻找目标。

  我们在雪地里继续穿行,上山、下山,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发现目标——滹沱河的碑。惊喜之余,身边的同伴突然发现另外两位记者不见了。我们马上打电话,其中一位记者因车陷入雪坑中开不出来,正在犯愁。而另外一位记者的手机却始终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声音,这不免让我们有些担心。我们到处找,不停打电话,却始终联系不上。

  我们决定分开行动。我到村里去找铁锹,再找几个人帮我们找人。别外一位记者继续在深山中寻找。

  我从山上疯狂往山下跑,耳边刮着呼呼的北风,脸上犹如刀割一般。顺利到达村口处,见一位老大爷在砍柴,我赶忙说明情况,这位大爷二话不说,拿上铁锹便走。没走几步老大爷就问我:“车在哪边?”我愣住了,在这陌生的地方,我的方位感都没了,四处也没有什么参照物,我更难确定车所在的方向。冷静地想了一下,我决定先去找失踪的记者。我说明了我的想法,老大爷快速带领我来到村长家,我几句话说明来意,村长仍然是二话不说,戴上帽子便往村外走去。

  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名“失踪”的记者,原来他急于寻找滹沱河的标志,到处拍照去了。而村长和另外一名记者也将车推了出来了。下午两点多,我们四个人终于在村口集合了。虽然经历很多坎坷,但好在有惊无险,我们都彻底松了一口气。但这个小插曲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桥儿沟村村民和村长与我们素不相识,但听说我们出事了,他们没有丝毫顾虑,义无反顾地为我们提供帮助,着实让我们感激不尽。

  挥挥手,告别了村民,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回味。

  结束语:写在滹沱河源头

  繁峙县横涧乡桥儿沟村是滹沱河的发源地,也是记者此次采访的最后一站。

  在桥儿沟村的村口,就可以看见村子北边大山上延伸下来的深沟,这些深沟与滹沱河相连,但已经没水。

  进村后,记者随即进山寻找山沟中的滹沱河源头,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在大山深处10多米深的沟中,记者看到了立在沟底的一块石碑,上面书写着“滹沱河源头”几个大字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下褪色,而沟中的流水已经结冰。沿着结冰的河水继续向上走不远,便看到了许多正在往外涌水的泉眼,水流虽细,但却毫无上冻的迹象。

  “夏天流得更多,那个时候你根本就走不进这沟里来,到处都是泉眼,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在山中放羊的刘全名告诉记者,“夏天这里的水很清澈,双手捧起来就可以喝,只有下大雨把山上的泥冲下来时,才会显得浑浊。”

  “这水绝对没问题,我都喝了大半辈子了,冷水喝了都没事。”63岁的郭金玉大爷也在这深山中放羊。他说这沟里的水从记忆中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直都是很清澈的。

  “我们一直都用滹沱河里的水,但冬天山上的水流不下来,就得走很远的路上山去弄水。”桥儿沟村的村长告诉记者:“前几年为解决村民吃水问题,把山上的水蓄积起来,通过管道接进了村里。”

  “这就是我们的自来水,纯天然的深山泉水。”村民笑着说,随即打开水龙头给记者接了一杯水,而这杯水则成为记者一路以来,喝到的最好的一杯水。

  “以后,我们也成立个矿泉水公司,专门卖这个水。”村民们指着自家的水瓮说。但他们不知道,整个滹沱河除了这里,已经很难再找到像这样清澈的水了。

  为期40天的采访,在记者离开桥儿沟村的时候正式结束,然而滹沱河源头的清澈对于整条河的污染现状来说,很难说是个安慰,倒更像是个讽刺。唯愿在不久的将来,整条河都清澈如斯,沿河的所有居民都像这里的人们一样,为拥有清澈的水源而骄傲。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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