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香港回归的7年前,1990年4月,全国人大七届三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以法律形式规定,中央人民政府派驻军队负责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防务。
驻港部队是中国政府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的重要标志,1993年初,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组建驻香港部队,
刘健:驻港军人形象比生命重要
文/本刊记者 李 樱 摄影/本刊记者 刘雅兰 《三月风·新闻人物》2007年第7期
我们先在深圳基地培训一年,再入港,到深圳基地后,我们进行了一次体能测试,根据各人内分泌系统情况,分出海陆空三军,我是程控卫星站的通讯兵,属陆军。
形象重于生命
在深圳基地,我们除体能训练外,还上军事课程和政治课。刚入伍的新兵很容易被部队的气氛感染,天天喊“保持人民军队本色,维护香港繁荣稳定”,那时我真有在中国大陆的最南端戍兵为国的感觉,走在队列里,一想到“我是驻港部队的”,就很荣耀,从来没有自我感觉那么良好过。
驻港部队是国家和军队面向世界的一个窗口,驻港部队有个口号,“形象重于生命,使命重于泰山”。没去多久,我们就听到老班长讲驻港军人形象大于生命的重要性。
听老兵说,刚入港时,很多人对解放军进驻心存恐惧,香港市民的拥护指数是37%,2年后因为一个事件上升到93.7%。
入港后,驻港部队在香港体育场组织过一次大型军演,当时有8个战士出列打一套军体拳,军体拳需要整队、列队,打拳也要相互保持一定距离,先统打,再分打。一名战士在分打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他在卧扑时,前面有一堆石灰没有清扫干净,石灰粉全都被扑起来,溅进战士的眼睛,当时战士的眼睛就睁不开了。战士闭着眼睛,忍着剧痛,打完整套军体拳,然后按照向右转45度,跑回队列。这一过程,他一直闭着眼睛,能完全不出错是因为之前已经千锤百炼,平日的训练让他非常清楚自己要跑多少步,跑到什么样的位置就可以感觉到周围战士的气息。最后军体拳完毕,队列跑步回后台,刚进后台,战士扑腾一头扎到地上,当时战士的眼睛已经出血。表演结束后,一位香港老太太满含泪水,激动地说道,“人民解放军个个都是好样的!有你们在这里守卫香港,我们就放心了!”
在香港,驻港部队不干预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地方事务。2000年,还发生另一事件,也让我们感觉很震撼。非法组织围攻驻港部队在香港的中环营区基地,当时有4名战士站岗,因为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没有动。石头、砖头打过来,战士带着钢盔帽,也仍被打得头破血流,不法分子见战士不敢动,更加猖狂,拿更大的石头打。部队联系香港政府,才制止了这一行动,战士满身是血才被撤回。
大家都认为形象只是一种很表面化的形式工程,却较少思考形象内在的高贵质地,形象背后蕴含着自我牺牲,高尚品质的人才会有高贵的形象,这点在现今社会,尤为珍贵。
我们是老鼠,香港媒体是猫
可能也因为我们非常注重形象,未进香港,先闻香港媒体之名,我们挺害怕香港的媒体,那时感觉香港媒体都是瞎报,什么都报,该报的报,不该报的也报,报了就有人看,越难看越报,越八卦越报。
有个士兵换岗时,以为没人看见,走到墙角的时候,吐了一口痰,结果被香港某报拍到,还放到头版头条,照片拉放到最大,连痰都清晰可见。事后,这名战士被双开出港,开除党籍、开除军籍。驻港部队自成立以来,很少有人被双开。我意识到形象问题的严重性,也意识到香港媒体的厉害,暗想不要以为旁边没人看你,实际上所有的摄像机都在对着你。
曾经还有香港媒体报道,2个驻港军人出现在香港闹市街头,他们的裤子膝盖处挖了2个洞,还歪戴帽子,抽烟嬉闹,呈古惑仔形象。我们听到吓了一跳,后来查明这只是街头混混,不知从哪里找了2套服装胡闹。香港媒体如此报道,对我们是有影响的,让我们出门看见媒体就躲,老鼠和猫一样,以至于后来在营区,还演绎出一段笑话。
据说香港某媒体一名女记者到驻港部队参观,不去港内营区,直接到深圳基地找教导团团长和政委。事前没打招呼,团长和政委措手不及,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团长就把这名女记者带进了基地,正好教导团新兵在集训,团长带她参观了
团长说以前没有这样的真人当靶事件,女记者说没关系,她愿意等团长请示上级同意,她有耐心等,拿着啤酒瓶,一边说一边坐下,不当靶不回头。没办法,团长只能请示上级同意,并选择狙击手,找到一个当兵7年、在驻港部队也是出名的神枪手战士打靶。战士“砰砰”连着两枪,啤酒瓶应声而碎。大家以为女记者晕了,结果啤酒瓶碎声刚落,女记者的欢呼“打碎啦打碎啦”就传来。
这段子有些演绎成分,但香港记者的“威猛”也有其事,我们对香港媒体是又爱又恨,有时我们开玩笑说,在香港,可不能外出,一外出,搞不好就要犯个错误。
一整年在中环一栋楼里上下跑
为不扰民,不妨碍香港交通,我们是当天凌晨零时开始轮换,一辆辆军车和装甲车载着我们陆军分队通过落马洲口岸,踏上香港的土地。在香港,驻港部队还有一个“特别”,军营内听不到嘹亮的军号声和操练声,因为香港地小人稠,居民又有晚睡晚起的习惯,部队不能扰民。
我所在的营区在香港中环,属闹市区,营外灯红酒绿,营内却简单素朴。以前英国驻军的酒吧被改造成阅览室,教堂改建成文化活动中心。我们的作风很严格,和以前英国驻军不一样,英国军人下班后可以去香港夜总会消费、去酒吧喝酒,我们绝对不允许。在香港,部队一年允许我们外出一次,一次4小时,申请外出的人还要排队。有些夜总会的香港商人自嘲,解放军到了香港,他们的生意都差了很多。原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1995年为我们题词,“身居闹市,一尘不染”。
在香港的这一年,我基本在机房呆着,整天两点一线,不是在机房值班、考试、学专业,就是在宿舍写笔记。由于我们连营区在中环闹市区,没有自己的训练场,班长带着我们上下跑24层楼梯,从下冲到上,从上冲到下。
驻港部队每年都举行“军营开放日”活动,向香港市民开放部分营区,让香港市民了解驻军官兵日常训练、工作、学习和生活情况,增进对驻军的了解。
2001年,有市民看到营房被子叠得非常整齐,蚊帐也叠在被子里,露出方方正正的边角,边看边说,“你们这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是不是不盖啊,然后等我们来了,你们再搬出来。”一个连队的班长听到了,让市民站在排房不同的位置观看,然后,班长一声哨令,人员集合,让士兵脱得只剩内裤睡觉,连蚊帐都挂起来。5分钟后,班长号令起床,不到5分钟,被子、蚊帐恢复豆腐块原样,所有香港市民掌声雷动。我当时不在这个班,但也感觉很荣耀,分享了集体的光荣。
在军营门口值勤的战士常会遇到一些人塞红包,要求进营区拍照等,都被拒绝。我在香港一年,虽然没有外出过,但也接触过香港市民,就是给我们营区打扫卫生的4个香港老太太,她们管我们叫“丐方棍”,普通话是“解放军”。我跟她们聊,问她们一个月多少钱薪水。她们说很少啦,一个月只有9000港币。我说9000港币还少啊。她们说很少啦,不够花,我们一天还要打好几份工。更好笑的是,这4个老太太每天租一辆车,还是奔驰600,她们下车后打开奔驰600后箱盖,先是扫把,再是拖把,接着是水桶,最后是抹布,开着奔驰600,载着拖把来扫大院。
在香港的那一年,我天天想退伍回家,又知道遥不可及。而等我真正退伍回来,我又想回部队,因为回想在部队时自己戍兵为国,很了不起。驻港两年,让我理解了团队的重要性,理解服从高于一切,我对自己事业的发展也有了思考,让我不想仅做一个高级打工仔,要办自己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