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麦子的那些往事
飞过故乡的那只大鸟在秋日一个落霜的午后折羽于那片刚刚收获过的黄土,淡黄的夕阳神秘的铺满大地与天空,善良的盲人打着竹板摇着脑袋在乡间的暮霭中踉跄而行,没有人知道他口中唱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折羽的大鸟身后生长的那株植物叫什么,它对于村庄对于耕作的人预示着什么。但种植的本能和收获的欲望使得他们守着那神秘的植物,看着它由绿变黄,结子直至死亡。然后看着那些种子在黄土里生长,再到结子死亡,经过几个季节的轮回家乡的黄土中长满麦子。我不知道是谁给它起了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用它做成食物,同样我不知道麦子真正的来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跟在古老的楼车后面睡意朦胧的我被空中那群大鸟高亢凄厉的鸣叫惊醒后看着它们在故乡的麦田里蹒跚而行时产生的一种幻觉。
麦子是我所知道的众多庄稼中唯一经历四季变换的一种,秋季种植冬春生长夏季收获,也许我的认识经不起仔细的推敲,因为我对农历的解读是肤浅的,对季节的更替则完全凭着温度的变化和植物的荣衰,但我一直这样固执的认为麦子的生命经历了四季冷暖的变更,不然它怎能将生命凝成那样一种富有寓意的形状----飕飕的长长的椭圆,那分明就是一滴缓缓滑落的眼泪,在乡亲的脸上,在乡村的心上,因为期望也因为失望,因为生长也因为死亡。父亲常说他小的时候麦子是乡间无所不能的灵丹妙药,谁家的孩子病了弱的不行了,大人便会跑遍整个村子,借得一手把的麦子面做一碗清汤面条,一碗面下肚病往往能好大半,在我小得时候还曾见过老人在大水或虫子泛滥的季节,将一碗面条供在乡间的土地庙前乞求风调雨顺百虫不生,或许这样的风俗也来源与哪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在乡间一碗面不但能救得性命还能感动神明。村中有一个我见过且熟悉的长辈,小时候为混口饭吃曾参加了一支杂牌部队。一天在邻村训练,还没枪高的他开饭时对房东大声嚷着“奶奶的,老子要吃面条。”面条吃上没吃上我不知道,但这句电影台词式的经典语句成了他们那代人中一句充满辛酸的调侃。
我没有经历过那些饥饿的日子,但我能理解乡村老人那种对于麦子的虔诚的态度。因为我经历过乡间的五月,五月的乡村承受着太阳恶毒的诅咒金黄的麦子箭束似的直直的插在家乡的土地上,热气盘旋其间,升腾其上,成年男人弯着腰赤裸着脊背舞动镰刀挥汗如雨,老人与大些的孩子跟在镰刀,板车后面拣拾落下的麦子。年幼的孩子鸡鸭似的到处乱跑,每个人都在为麦子忙碌其实都在为生活忙碌,卑微的生命虔诚的收获着每一粒麦子,每个人都在心中咒骂着太阳,但每个人又不敢乞雨乞风,麦收的季节乡间最见不到的雨,一场阴雨会让割倒的麦子在很短的时间内长满麦芽,那样一年的希望全部泡汤,一家老小的生活便没了保障。在乡村的五月生活就是这样的矛盾。一场麦收下来男人的脊背往往要脱一层皮,女人往往要叟上一圈,不观刈麦不只田间劳作之苦,不观刈麦不只乡民生活之难,不观刈麦不知粮食就是血汗。经历了无数的乡间五月我知道浪费每一粒粮食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记忆中麦子是乡间横行无阻的硬通货,有了麦子就有了一切,有了麦子就有了馒头,就有了母亲的笑脸有了父亲舒展的眉头。有了麦子就有了节日里走村串乡的竹马大戏小曲,就有了那金黄松软的油馍,我至今不能忘记蘸了蒜沫的油馍那可口的滋味。麦子黄了杏子也黄了,鸡蛋大小黄里透红的杏子挂在乡村四周的杏行里,有风吹过香甜之气飘满全村,令人垂涎三尺,想吃吗?拿麦子来换。小时侯最高兴的莫过于跟着被我们闹的没有办法的母亲端着半瓢麦子去杏行换杏时的那种感觉了。但更多的时候我门只能站在杏行的墙外看喜鹊在树间幸福的飞来飞去,偶然拣得被喜鹊啄落的杏子也会乐上半天,那时我们没有足够的麦子维持全年的生活。其实现在有了足够的麦子又能怎样竹马没了,大戏小曲的锣鼓声也永远的消失了。金黄松软的油馍换成了油条,虽然我不能准确的说出油馍油条的区别但二者的滋味是完全不同的。古老的乡村只有杏树还在但大多也都已因疏于管理而枯死了,杏子也不在是乡间孩子的最爱。只有麦子还在一年一年的生长着,只要村庄在麦子就不会消失这是真理。
乡村的麦子在冬日里在乡间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里,我睡在老屋那堆被石碾子碾的松软的麦草里我喜欢麦草那股特殊的清香,一条被单一床棉被,窗外雪扯天扯地的下,麦草里却温暖的很,听着牛咀嚼的声音每天我都睡到母亲做好早饭。那些个冬天刚读小学的我在父亲的帮助下伴着那盏不太亮的电灯读完了《聊斋志异》《 说岳全传》和一些忘记了名字的连环画,虽然我没能成为少年早慧的名人,但那些日子却养成了我勤于读书的习惯。对于麦草的温暖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我在县重点中学读初二的那年,一个大雪初霁中午我们正在上物理课。父亲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教室的门前,他脸冻得通红,沾满了泥水的鞋子冻成了冰坨,原来他和母亲怕我冷,连夜缝制了这个装满麦草的垫子给我铺在床板上,那天我和父亲用那辆旧单车推着那床麦草垫子横穿大半个学校,对于周围那些个复杂的眼神我已忘却了,那时的我已熟悉了所有的眼神,我只记得哪个冬天一向常常感冒的我出奇的没有感冒,而那床垫子我一直铺到春天,最后我将麦草取出来丢在垃圾堆里,(它们决不是垃圾,他们是金黄的麦草)因为我没能力将那厚厚的垫子整个带回家,而我又必须将那化肥袋外套带回去,母亲还要用它来晾晒东西。
后来读了高中读了大学有时放寒假回家和姐姐她们赶在一起,家中棉被不够用我还会时不时抱床被子睡到老屋的麦草中,且每次都能一觉睡到母亲做好早饭。
对于麦子我有很多的话要说,就象我对家乡,对生活但我此时只能凭一腔深情选择一个角度一些片段来做杂乱浅显的叙述,因为我此时还不具备对其进行深刻叙述这个话题的能力,无论是生活阅历还是叙述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