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米饭，就着食堂里并不太好吃的肉沫豆腐，我突然便走了神，C君于是调侃我：

“是不是想老婆了？”我便笑了起来。

我是真正开心的笑，因为我突然想到的这个题目。

我说了这样六个字的文章标题，同桌的L君也笑了，他的笑却暧昧，我知道在他的理解中，在这样的冬日里，这样的文章是为了纪念爱情或者写给情人的。

我又笑了，笑得有点促狭，不置可否。

热恋中的L君不知道我是因为对年关的期待而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家乡被费雪覆盖的幻觉，由雪让我想到听闻的却又是我小时亲历的一段堪称“命该遭劫”的经历，也就更让我想起奶奶来了。

现在我试着将这许多年来众多邻家婶娘述说的我的“劫数”还原：

据说，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下了很多天才停，雪停了后，冰冻便将河沟都封掉了，冰也厚实，可以禁得住人。

她们还可以清楚地说那天是腊月27，当时的我刚会撒丫子走路，懵懵懂懂，虎头虎脑还怪讨人喜欢地。就是老爱缠着母亲撒娇。那天早上8点钟的光景，因为包包子过年的风俗，母亲踩过屋后沟渠的冰爬上很高的沟堰到菜园的地窖里扒萝卜去了。

可能是我当时看到母亲走了着急，竟也撇下别的小朋友吧，跟着母亲后边去了，踩在吱嘎吱嘎的雪里，我便走出了自个儿的一条道斜了去了，以致斜到冰上被长我10岁的堂叔用石头砸开的足以装进我的冰窟里。

她们对我在冰下到底呆了多长时间莫衷一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大半天，好几个说法，一同聊给我听时竟还有争论，不过她们对母亲怎样发疯般地找我，怎样听老大嫂的提醒想起到屋后看看，再怎样看到在冰层下我红色棉衣影影绰绰的影子，马上号啕大哭、鞋裤不除地用力将自己摔下去，摔开冰层将我掏出来捧在手中还不知上岸，父亲和和另一位堂叔又怎样接过气息全无全身刚硬的我急得在树行子里团团乱转地找树坑，要将“不幸罹难、尚未成年便早夭”的我就地儿“解决”，而后被吓得全身发颤走不动路的奶奶又是怎样撑着墙根儿摸过来，将父亲哥儿俩一顿语无伦次地臭骂，不顾“打坡风俗”，将“已经没了”的我抱进了还是草房的老堂屋等等这些详细的经过却是同样的口径，并能够带有同样的好似夸张的神态。

据说，奶奶抱我回屋，很冷静的吩咐同样急哭了的大伯在当门生了一堆火，在火堆旁铺下一床棉被，然后将我被冷水浸透的里里外外全部扒光，用冷毛巾擦干后，迅速地解开自己的棉裤——农村老女人的棉裤腰一般都是肥肥的——将硬梆梆、冷冰冰的我捂了进去，然后便在棉被上坐了下来，像菩萨入定般再不发一言。

据说，那天我们家像赶起了庙会，一拨拨的邻里围聚在我家的庭院，为我惋惜，也力劝已60又几的奶奶放弃。奶奶依然不发一语，以至于有人以为奶奶受刺激过度，想上去从奶奶怀里将我拿开，但奶奶圣洁的神情却令邻人倨恭而不敢前。

按她们的说法，我是到了那天下午六点才重新“又有了”的，当我蠕动着小身板，很自然地探头，用嘴咬上奶奶干瘪的乳头时，奶奶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大哭不已。

她因兴奋而喜悦的哭，却把所有在场的人全给吓呆了；当奶奶连声吩咐瘫在一旁早已神情呆滞的母亲准备给我穿衣喂奶时，大家才醒过魂儿来。

据说，那天奶奶很奢侈地让父亲买来很多挂鞭炮，自己也像个顽童一样跟小孩子们一样又蹦又跳。

那一年的腊月28，父母亲带着我去找能找来“先生”附体的外婆给我看看所谓的“外症”，看我这次的“劫数”是犯了谁，外婆说有怎么怎么样的一个老头——经奶奶和众多邻居证实是我爷爷——将我一直托着，才能让我母亲发现的，要不肯定就沉下去了。联想与我出事的地方南北成直线距离也就300米远的地方就是爷爷的坟丘，很多人在很长的时间都说我外婆算得准，而我善良的奶奶也是因为积了德。

我自然是不太坚信爷爷救我的说法的，因为我对所谓神灵的不信任，所以我坚信是奶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贴上她，温暖我。我时常想象光着身子，冷冷的贴在奶奶小腹上的情景，或者我的头就贴在奶奶的心房，奶奶的心跳当时也许急促但有力。就在今天我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特意在宿舍里将手浸在冷水中之后，试着将右手掌贴在肚皮上，但是我立马如遭电击般将手拿开了，这让我想象奶奶为我是一种怎样的付出。

奶奶对我，是出于血缘的爱。这种血缘的爱，往往被看作盲目冒险的牺牲，如同当时很多人对我奶奶“别冰倒了你自个”的劝说，就连高尔基都批评这种爱的方式说：

“血缘爱是连母鸡都会有的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没有批判伟人资格的我想，伟人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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