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的白发

文章提交者：义峰 加帖在 原创文学 【凯迪网络】

　　早晨起来洗漱，拿起梳子，梳齿上软软地绕着一根长发，泛着白。抻直了细看，那发的根上还是黑的，延上去，便有些黄，且渐渐透出些白气，到了发梢，便全白了，亮亮的有些晃眼。
　　家里最近没来过女客，这白发，是妻的罢。
　　妻长我一岁，三十了。五年前初识她的时候，就赶着叫她“黄毛丫头”。那是因为她没有象电视里各路明星那样一头缎样的、泛着亮的长发。妻的头发挺软，略有些黄，经常只用一枚发圈箍住，蓬蓬松松的，显出些懒相。后来相熟了，听她说是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乡下缺医少药，就硬扛着，虽说挺过去了，头发却烧得软而黄了。记得妻说到这些时，神情很有些黯然。女孩子大抵没有不爱美的罢，便是恬淡如妻者也不能免俗。而我便宽慰她，说总算没把脑子烧糊涂，好歹也念出个学士，这就是幸事，现如今女孩子都好染发，多少人想染一头黄毛还不易呢，染的哪有自然的看着清爽。当时说这话，不过是出于同事之谊逗她开心一笑而已，心里其实并不以之为美的。只是后来发现了妻的许多好处，大胆求爱　后，才渐渐地觉得妻那一头微黄的头发配上她那身半旧的牛仔装竟也着实别有一番风韵。妻也曾惦记着去染发，让我拦下了。于我而言，妻是我今生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与奖赏，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在本真的妻子身上添加虚伪的修饰呢？
　　妻是个质朴的人，虽然如今将这个词用在女子身上似乎带有几分讽刺的意味，但我确实是想不出比它更能描摹妻的词了。她很容易满足，一句话、一个微笑、一朵下班路上摘的野菊就能给她莫大的快乐。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我洗头。每次给我打上洗发液、把手指插在发里将我好一顿揉搓、弄得满脑门子泡沫时，她都会笑得格格的。这些年妻给我洗了多少次头是永远也算不清的了。而我却从来没有给她洗过哪怕一次，没有好好看看为我、为家庭的操劳是否在妻的身上留下什么印迹。
　　而在我的不知不觉中，妻的发，竟有了白的了呀。
　　上学时，系里恋风炽盛，一位自家琴瑟和谐几十年老先生在课上便很用力地抨击学生们的轻薄，说，你们成天爱啊爱的，懂什么是爱情吗？爱情就是两个人都到了白发如霜的年纪还能手挽着手去市场买菜。当时便很心悦诚服。缘定妻后，也曾想过这就是将来要和我白首相携的人了罢。但怎么也没想到妻居然就会这样华发早生了。
　　前两个月和妻一起去听蔡琴的音乐会，回来时到路旁的茶室小坐，由音乐会说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歌。妻说最爱苏芮的《牵手》，特别爱那种相互扶持的境界。妻说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向娴静的妻一时竟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热烈，把我的手捏得生生地疼。望着脸上飞红的妻，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希望能象歌中唱的那样，直到感觉对方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时，还能将她拥在怀里。
　　镜子里的我依然是一头浓而密的黑发，如妻常说的那样，厚实。仔细拨开，想找一根哪怕有些灰痕的头发，找不到。这原是很应该的。妻是个恋家的人，每天早晨我都能在床头拿到她隔天夜里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从没为晚上吃什么而操过心，即使是我在为如何给一篇文字取个合适的题目而伤脑筋时，她也会适时地给我沏上一杯老家种的绿茶，手指轻柔地给我揉着肩。在这样的生活里，我如何会有白发；而也是在这样的生活里，妻原也应该有白发了罢。
　　缓缓地打开卧室的门，妻还没醒，小女儿在妻的臂弯里睡得呼呼噜噜的。伏下身，妻平和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轻轻抚着妻的头发，发丝在指间缠绕，痒痒的。在微黄的发里，几线白发漾着银样的光泽。光很强，刺得眼睛有些生疼。
　　妻好象有了感觉，转过头，朦朦胧胧地朝着我。我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感动，“我嗒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答案，我不是过客，是个归人”，郑愁予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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