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在我们生命的正前方
2006-11-06

W:

    今天早晨上班,打开MSN就跳出你的信(这仿佛是从现实的垃圾堆里,一个异化或者别的的穷苦人,突然又找出了一点别一片碎面包片更温饱一些的东西),于是我就紧张地读起来。

    ——这更让我感觉到我的辞汇的匮乏,虽然我一直觉得,没有多么新鲜的词汇,一直是我的毛病,或者还可以说,我是一直用着平实的语言说话和写字的,然而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差错——你让我感觉到另一个顾城似的紧张,真是奇怪,我一直说,我和顾城类似,而当我读到你写“我迷信着,竟然不敢买单车,我设想过多次被飞速行驶的汽车轧死的场景”,我仿佛看见了顾城那顶被他称作烟囱的用来出气的帽子——有时候,他是那样地与周围的东西保持着紧张的关系,他宁愿与木头和斧头打交道,谁会去走近他呢?

    但是我并不对你的这一切感到奇怪,只是我当初没有想到,你会在后来朝着一种孤独的诗歌和生存方式飞快地奔了过来——里面有我吗?我突然就这样问了自己。我想,应该是有的,我不会让自己站在它的门外,或者,我就做了你的另外一个邻居吧。诗歌的城堡很大,而生活必定有它温暖的地方,就像你说的,听我说到我的爱情,你便觉得不安,而我要说,爱情是好的,但愿它不会成为磨刀石,磨掉我们的锐气;任何东西,去接受它,都会涉及到一定的舍弃吧,我们想想它,这舍弃大吗?值得我们去做吗?真是奇怪,我一下子就接受了它,其实这是我一直希望的,爱情,它并不会影响我敏感的天性,对不?至于一定的舍弃,顺其自然吧。

    世界上没有一样的人,但有类似的人,有些人,相似得让彼此极大地吃惊——然而,理解比相似更重要的。

    我看你的信,密密麻麻的,连段落都没有。其实这很符合我所了解的你,话说开了,飞也似的跑,任何人试图阻止都会是徒劳的,你就是那样地密集地说着,思维像病毒一样飞快地滋生着。可是,就是这样密集的文字,同样地让我感到了窒息,然而这种窒息我明白不是排斥,而是为你紧张,但是我想,更紧张的一定是你本身。你不肯停下来,脑子里完全被情绪支撑开来,肿胀着。我不是想小心翼翼地护着,并不需要这样,我必须将我要说的说给你听。先前你说过的孤独和渴望倾诉,而我并不是倾听者,你不是真正需要一个倾听你说话的人,一动不动地在你跟前,善意地听着,你需要他沉默时他沉默,你需要他发言时他发言——我想,不是这样的。我想起我们以前那些相处过的日子,你说得比我多——我什么时候会成为一个好的听众呢?很明显,我不是,我要仅仅作为一个听众,早就没趣地逃掉了。

    我们说的话相互应该是受用的。我想起两三年前,我们住一块的时候,有一回,对着一个热水瓶,我提议我们很快每人写一首诗出来……诗的内容我早不记得了,只是记得这样的事情存在的必然性。

    自从我们毕业后,直到现在,我想你不理性的时候一定是很多的。有时候我很鄙夷理性这个东西,觉得它基本上和算计差不多。我知道这样想是很自我的,和你一样,我也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话,但是有时候,我会控制住自己,去做一件看上去像模象样的事情。

    说一件小事情吧。昨天晚上,我和我的两个弟弟一块在网上遇到了。那时候还是傍晚,我刚刚起床,头有些疼,肚子也觉得发烧——这是我的一个习性,傍晚是不能睡觉的。我们就说话了。后来,我去做饭,做饭完了,叫她吃饭。我们吃着吃着,我突然就想起了我弟弟的事情,突然就忍不住地流起泪来。我想起了弟弟以前的事情,他读中专的时候很淘气,也胡乱地交过一些朋友,花过一些钱,然而,家里给他的,确实是每月两百元的生活费,那时候我读大学,生活费在三四百元。弟弟就是拿着每月两百的生活费,那样度过了他的三年中专,后来还是回了家,又去了广东,今年还为了打工去过秦皇岛,并且因此经过了北京,在北京里留了一夜……我想起这些事情,难受极了。娟发现了我在流泪,过来抱着我,我还是忍不住要流泪着,我还说,没事,没事,我还想让自己笑一笑……其实,弟弟的那些事情,放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里头去,也是很普通的,算不得有多苦,只是我的感性让我的情绪像洪水一般。后来,我还问她要不要听我读读我那次写的关于弟弟的诗歌,她说要,我便读了起来。我不能说这是在朗诵诗歌,她对我说,我为她诵诗的时候,感觉很好。我真不敢相信,我听过自己录的声音,并不好听啊,何况,我读着诗时候,又流起泪来。但我愿意相信我是好的。无论什么境况下,我都希望我能够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走的路和自己选择的生活。生活无法被我们一览无余,未来总会是那样地不确定,即使你说着,想过海子的死和自己的比较,我也想过无数次,可我也是那样地退却了无数次。我和你说过吗?每当我想到死的时候,我觉得我根本还没资格去死,我没有成为89年的海子,也没有成为以后的我,我不能这样死掉,懦弱地死掉。

    昨天我读完了一本书,叫做《我们这一代》,是摄影师肖全的图文作品。肖全,就是那个完整地拍过三毛、顾城夫妇、北岛、芒克、欧阳江河、残雪、方力均、张艺谋、崔健、唐朝乐队等等一批现当代最出色的文艺者们的肖像的那个人,有人说,他每拍一个人的肖像,就成了那个人一辈子最好的照片,他也承认。我在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一口气读了60页,才两三天的间隙里的日子,我就读完了它——我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一气呵成地读完一本书了?当我第一次读的时候,还在车上,我就想了很多黑白的事情,我觉得自己有话要说。这是一本十分不错的书。

    恩,我说这本书做什么呢?没那么理性。我越来越喜欢上了摄影,前天我去书店,便翻了很多纪实摄影的书,后来又去了呆得最多的诗歌那一个书架。在北京图书大厦这样一个6层高的图书大厦,在北京最中心的位置,诗歌仅仅占了小小一个书架的一面,而且还在越来越少,被一些散文给占去了一些地方。我去看那些本关于诗歌的书,个人诗集,各种诗歌的选本或者全集——我觉得没有多少可以看的,仿佛人人都可以做出一本书来,我呢,我也可以做,只是我现在没有钱去做,我手工做过几本,也很享受,要是我有钱了,也会选出一些诗歌来,印上一些的,给自己看,那样的感觉我都很享受,或者送给一些人。再前些日子,我参加过一个诗歌活动,是关于诗人赵丽华的,我还和诗人梁小彬合影了,他很少说话,那么老了,还很紧张,他吐烟圈的样子很特别——我想,任何人都有自己缓解压力和将自己包括起来的方式,就像我要我的长头发让我觉得安全,梁老用他吐了几十年的烟圈——每个人都会想在一起时候将自己包括起来,那种不安全感和恐惧感,我想是与生俱来的。

    现在是中午了,我草草地吃完了饭,又回来飞快地打着字。我想到过电话,但是我想,现在打电话,对于我们真是不适合极了,还是写信的好,写信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和表情用文字掩饰住,什么紧张啊恐惧啊不安啊,都可以不很明显地表现出来。有时候我觉得,看不见别人受苦,仿佛别人也就没有苦了,尽管这肯定是错的。

    今天北京风大得厉害,我穿上了厚衣服,早晨还是觉得很冷。我在车上呆了大约三个小时,上班也迟到了,我冷得缩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开始还看了几个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后来就想睡了;可是我还是冷得发抖,风直灌进来。我和她说,我还喜欢那种北京冬天冰冷的风刮过我的脸的感觉,尽管很冷;我还说,我一点都不冷,冷也不要紧。是的,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手也不再像去年那样掉皮了,嘴唇也还没有开裂,手也还好——我在独自的时候放任和自己的生活,现在我会注意一些,因为我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已经喜欢了这里,我不会轻易地放弃任何一个我喜欢的事物的。

    我说所有的,尽管是说自己,也都是对你说的。

    路的正前方是大光明,两边有黑暗,我们需要环顾四周,又必须相信着正前方。

    走吧,W,坚持,用力走。

Y  2006.11.06.

W的信:

    收到你的信已半个月了,我仍做不出什么反应。今天早晨,象很多个早晨紧张不已,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担心晚上做的梦,但我记不起梦到了什么,隐隐约约地觉得那里经过了数世纪,我摸着自己的头,心里燥热,难道仅仅就是秋燥。我像祥林嫂那样反复跟人说我的这种感觉,异样的眼神的回答,原来只是证明着我的错误。幻觉的东西,不,准确的说是那些跃跃欲试语言的石头,用强硬的姿态挡着去路。这几天,我听到巨大的响声,不是这个世界的。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很玄奥,但事情究竟怎么啦?我知道你经验般的叙述和鼓励中,有我正好缺失的东西,或许那样可以让我不致走向死胡同。老实说,尽管我还是很清楚那条理想的路,可它们却只是遥远的呼声。我怎么说呢?现在,我听着你说的尹吾的歌,不是那首《请相信》,百度上没有。以前我听过,我说不出感觉。别以为我在岔开话题,我真的无法继续,仿佛我跟人说的我一直在游泳,一双眼睛突然问道,你会游吗?我心直口快地说,不会。于是,他感觉到受欺骗,走了。但我演员的生活没完。我开始明白魏尔伦为什么放荡不羁,而诗却是那样的纯洁与干净,他在赎罪啊。强烈的意愿并没有让我坚强起来,我自恃经历人世间的许多坎坷,我亲眼看见人从我们的房子里拖出去,再也没回来。正是这个强烈的场景,我老是不可思议的在担心,自己稍有不慎,没有任何征召地被拖走。我迷信着,竟然不敢买单车,我设想过多次被飞速行驶的汽车轧死的场景,我也弄不清自己怎么了。但我真的很清楚,你说的文学的理想之于我们的意义,我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我不敢说在别的什么地方,在这里,我可能会比别人做得好些,但我还是为这样的话而惭愧,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讲事实。避开这点吧,我在你提的爱情,诗,也就是叶塞宁,蒙莱托夫的方式中感觉到了不安。我当时读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后来才知道不正这样憧憬的吗,我突然发现这些编织童话,活在爱情的人最后是以可怕的方式结束的。那就是说他们看到,感觉到了世间的可怕,长不大的孩子无法应付这个暗藏玄机的社会,我感觉你离他们很近,反而让我说不出的崇敬和惆怅。你知道吗,一个女生说我是一个纯粹的人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拖出去,按在砧板上,只等最后一击。这是我脑子里经常涌现的东西。我甚至莫名其妙的说,我差点自杀了,海子日记式的话。那是不自觉得。我甚至还设想过从我所住的六楼跳下去,一双眼睛严厉地监视着,而我看到了母亲和妹妹绝望无助地哭着。当然,这离我这个怕死者的真实状态很远。之所以,我把在日记中写到的情况说出来,有种古怪而变态的玩味在其中。我不想掩饰。就象一有机会,我就同别人夸夸其谈,当然那是一种炫耀,至少是一种优越感的姿态。但我很快就会发现不满意的表情,于是抽身而去。实质上这就是恶作剧。于是,我更加明白你说的生活,那是严肃的,积极的。理想,这神圣的家伙一落地就粉身碎骨,它像花瓶。然而,我们的情况更像是狭小的空间里的转身,其实相当艰难。你不是有眼睛这个奇妙的意象吗?它总是看着这个世界,然后才是歌者的声音。当然,孤独并不太可怕。但你发现你用眼睛盯着的这个巨大的转盘仍是僵死得可怕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歌的形式,使命产生怀疑。尽管直到现在,我举起手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我却也感到神圣中的逼迫我们的东西,那恰恰存在于叶塞宁,蒙莱托夫的诗中,我们不能停下,尽管我时时犹豫,尽管我时时想到死亡给我的巨大的冲击。

                                                     W
                                                 200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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