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十年
《中国文化报》2004年2月25日 公益中国网 old.pubchn.com
艾若简介 安徽桐城人。原《旅游中国》周刊副主编、中华金融网总编辑,曾工作于中国艺术研究院《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社。
寄人篱下
1993年9月我离开家乡桐城,9月14日晚上7点45分到达北京火车站。
当天晚上我找到《人民日报》社旁边水碓子的舅舅家,进门便叫舅妈,并把从老家带来的新磨出的辣椒酱什么的一一放在桌上。舅妈只是敷衍地寒暄了一下,之后就看电视,根本不理我。舅舅把我叫到表妹房里,慢条斯理地说:“最好别在这儿呆长了,因为家里挤,你舅妈又处在更年期,常常脾气不好……千万别动你表妹的书啊,她可是独生女,个性强……”俗话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表亲,不算亲,死了姨娘断了亲;姑表亲,代代亲;两姨亲,路旁人。而在此却恰恰相反。我听出舅舅的言外之意,舅舅家不比姨妈家,虽说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却无半点人情味。这是我早预料到的北京将予我的第一记杀威棒,比吃闭门羹强不了多少。
第二天,我在北京站拍下生平第一张来北京的照片:那一脸的凝重,充满着对未来的坚定与不可知。十年后,当这个北漂青年再次经过北京站时,感慨万千,抚今追昔,已不可同日而语。
十年前/看你第一眼/十年后/看你无数遍//十年前/一懵懂少年/十年后/有女绕膝间//十年前/秋风扫落叶/十年后/值银杏蹁跹(爱若干《北京站》2003.10.27)
到北京第二天才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北京:我看到了高耸的京广中心、经一场大火后残破的隆福大厦。我去了倾慕已久的中国美术馆,从景山、故宫一直走到中南海畔,从桥上回望北海公园里的白塔,想起老家还有一张表妹一家人在那塔前的合影。宽阔的大街车来人往、人头攒动,竟未在我心中激起怎样的波澜。不知是自觉前程渺茫情绪低落还是这京城的景致本就一般。
饿着肚子回舅舅家,表妹刚好在,表妹亭亭玉立但冷漠高傲。我们起先都沉默,后我从包里拿出在家特意为她篆刻好的印章送她,表妹才有些高兴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后来表妹让我做饭,“我爸妈忙,回来得晚,你如果烧饭给他们吃,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一周后,一天晚上我对舅舅说,我住一天交一天钱,舅舅说:“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不是交不交钱的问题。是你自己要来北京,我也没有回信让你来,亲戚也不是长久的,我们都顾不上你……”,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中秋节夜,我把在关东店花了19元买的糕点送给舅妈,舅妈却不稀罕,舅说:“我们怕它不卫生,别看包装好看,你自己拿去当早点吧。”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明天早上搬走。
第二天清晨,径自而去,直奔北师大。我几乎是永远地离开了舅舅家。
地下室诗人
正是“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舅舅一家让我初尝了北京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
我曾学过国画、油画,于是去了当时仍在王府井的中央美院,感觉它比中央工艺美院条件差了许多。我进去看了工笔国画人物教室、人物画教室,后来又到教具室找田信峰老师,问他我能否做模特,顺便可以继续学画。他让我脱去上衣,看我没有块状肌肉,摇摇头说不行。
整个下半年,我在北师大、旧鼓楼大街及恭王府间奔波往返,与一些地下室诗人为伍,最终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找到了落脚处,做一编辑,并间或在艺研院研究生部旁听些课程。当时艺术研究院的语冰先生是给予我最多帮助的人,也是我最敬重的青年学者,他是我在北京生活、学习、奋斗下去的精神教父。
1993年,中国诗坛正处低潮,当年,最大的事件莫过于顾城之死。
在旧鼓楼大街铸钟厂地下旅馆里,我遇到了不少蛰伏于此的落魄的地下室诗人。他们当中,有些投机诗人仍捧着五四时期的诗歌饱读,比如读李金发、刘半农等;也有龙翔浅底、虎落平阳的诗人在此处心积虑蓄势待发。这些诗人白天工作,晚上写作。生活很窘迫,有时只吃馒头咸菜,连方便面都舍不得买,完全是一种自我封闭却充满激情的写作状态。
有时我则更像旁观者,爱诗又不那么热衷,此时我脑子里想的只有谋生,要挣出一天5元的地下室的床位钱。
在这里租房的人以穷途末路的北漂文人为主,不少诗人在此潜伏着,这里确是培育北漂诗人的地下温床。
爱若三重奏
从1993年1月至2000年,我在恭王府附近的胡同里、什刹海边住了近7个年头。先在柳荫街南龙头井25号院住了5年,后又与妻在柳荫街北羊房胡同13号住了大半年。其间,我学会了许多也历练了许多。那时我在恭王府上班,工作比较轻闲,因为联系稿子的事,有时也去一些文化名人如魏巍、贺敬之、林默涵、刘白羽的家里。
最初我住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落,一棵高大的枣树斜出院外,四角不大的蓝天碧宇,被树叶披覆。房东老太太是满族人,她做事谨小慎微,人倒挺好,只是老给我长房钱。我租用的两间小屋及外面搭出来的小厨房,也不过20平米,她竟从300元渐渐涨到700元。
这个小院还是给了我许多老北京胡同文化的深刻记忆,也给我带来无穷的悲欢离合,我的几多爱情故事在此花开花谢,幕起幕落。我的诗友原若鸿见证了我在什刹海畔的三段爱情,由我命题,由他即兴创作,写下爱情诗篇《爱若三重奏》。
谁会在乎空虚这个词的伤害/只是那小街驻足的凝眸/带给梦一生的痛/怅惘只剩下寂静时分/相拥黄昏/瞬间即是永恒的剪影/若/隐/若/现/躲藏的是期盼/那张满是虚无的底片/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洗成黑暗——/除了若/还有谁听见了穿越昨天的呼唤(原若鸿《爱若三重奏之一〈若——献给维纳斯之十四行〉》1996.6.7)
去北太平庄的路上/我的心止不住地张望/前方/还有遗落的月光/梦里水乡波起微澜/现实的Yesterday once more……/回荡/泊于斗门的欲望/是张无形的网/捕捉着我想要握住你小手的慌张/昨天的成绩单/一片零乱/那些字母/和流派/以及主义/都不属于爱的方向//我的这段行程/充满疯狂和迷茫/并以疑问的形式展开在/北/太/平/庄(原若鸿《〈爱若三重奏之二〈凤——疑问的形式只剩下符号〉〉1996.6.7》
当年,北师大中文系一年级是设在恭王府西侧的辅仁大学里的。在那个深宅大院里,在我来北京的第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在那爬满石狮子栏杆的定阜街头,我认识了同班同学的若与凤。凤,长于江南水乡绍兴斗门,从她的眼底我分明看见那晨曦深处,绿杨荫里的春波涟漪,分明听见那斗门桥边又一次响起的欸乃桨声。她,清清纯纯,楚楚碧碧,颀长灵秀,吴语软音,环佩叮当,宛若黛玉妹妹。
辅仁大学的环境亦如恭王府一样的优美。我和她们就在这样的苑囿里散步、聊天、玩耍,多么的纯真美好啊,可后来,我们不是被棒打了鸳鸯,就是爱生怨、怨生恨而一枕黄粱徒春梦。
与若好的时候,我们从北京站牵手徒步,饿了我就给她买几瓣香蕉;渴了我们便去崇文门饭店,啜饮咖啡,小憩一番。再携手漫行,经由故宫到景山公园,看崇祯自尽处。再直去北海公园,在五龙亭旁长椅上休息,春风习习,杨柳依依。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下来,我用手帕盖在她的额上遮阳,还抚抚她臂上那一块不经意的胎记。傍晚归来夕阳西下,浪漫手牵手,温情别再别。
这都是10年前的旧事了,但就因为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取了一个终身以用的笔名“艾若(爱若)”,以为纪念。网名“爱若干”也即由“爱若”引伸而来。
若后来做了记者,鲜有联系,只是99年冬天在阜城门华联商厦匆匆遇见她,当时我与妻正下电梯。若似有憔悴。唉,那一场风花雪月,过去的一切终成了一段美好而凄凉的回忆。
他们都说那场戏里/太投入的只是旁观者的心/可聚光灯清醒地知道/旁边的旁边是你//你的心里有一场雨/淋湿的季节忘记了秋叶/飘落是诗凋零是词/线装的长卷泛黄时/只有我在重温你的心//剪剪风在窗下/柔柔火在案前/燃烧和熄灭的光/把亚特兰大照亮/中世纪的街景是漫不经心的往事/急驰的马车是不经意的风景//关于那场雨/并不只是为了我们正在上映的爱情故事/胶片在记忆中再一次冲洗/演绎着他们都陌生的爱情//我只是说过爱你——/斯佳丽/这脱口而出的台词/使季节骤然升温//当爱已成往事/那个醉人的长吻/才刚刚开始(原若鸿《爱若三重奏之三〈佳——黑匣子〉》1996.6.7)
之后,佳进入了我的生活,就在恭王府的瞻霁楼上,她轻盈地一笑,天真地一颦,咿扬地一歌便让我魂失魄散。于是,我们在紫竹院里纳凉,玉渊潭边舞蹈。可4年后她也沓然去了日本,为了音乐剧艺术别我而去。
我们一起生活在什刹海,有过多少欢乐也有过多少辛酸。她在中戏上学,我为她倾尽心力。后来,她回国数次,也见我两回,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但她婉转的歌声至今还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
单车辗过冰河/那边传来伊人的歌/什刹海上的清音直飞出多远/大红灯笼依然灼灼//寒星闪闪烁烁/是否再跳一曲探戈/心儿怦怦地哆嗦/眼热//潜流向南徜徉/默默,默默/银锭桥头的月儿/羞涩,羞涩//单车又辗过冰河/那边又传来伊人的歌——/哥哥/你别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媚娘//哥哥/请你忘了我吧/我是你伤心的媚娘/昨天我东渡扶桑/找到了多年的梦想/汽车还有洋房//哥哥/请你原谅我吧/我是你失望的媚娘/今天我回到故乡/找寻着爱的方向/天堂还有阳光//哥哥/你别抛下我呀/我是你心爱的媚娘/明天我投入你的胸膛/做你一生的新娘/厮守还有歌唱(爱若干《梅娘曲·致旧人斯佳》1996.7.24)
Pigbaby陶吧
从1994年起,我于工作之余开了几个小书店,将在家因贫穷而辍学的弟、妹接来经营。渐渐地,书店生意有了起色。书店既零售又批发,妹妹卖书,弟弟进书,我则跑杂志社、出版社,那时我还往外地批发《时尚》、《瑞丽服饰》、《女友》等杂志,每期数千册,利润丰厚。
1998年,身边的朋友开起了酒吧,有戏剧吧、电影吧、网吧,我心底也痒痒起来,后来我想到了陶吧。
朴素无华、田园村野风格的Pigbaby陶吧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精神家园,我花了2个月的时间,对陶吧倾注了最大的精力与心血。
我多次到中央工艺美院陶艺系、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陶艺系进行艺术咨询;遍访了北京大大小小所有的陶艺作坊;我到京郊房山云岗定做了6台拉坏机;又去丰台买来一台电窑并联系工艺美校合作使用其校内大窑;我跑到通县拉回一卡车楸木、陶砖;去北方磁州窑的发源地邯郸运回5吨大青土……
我就像个工人,日日奔波,天天干活,那年我27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龄。我用赭红色的陶砖铺设地面,用纹理粗糙的赭色或黛色的文化石镶嵌墙壁,把整座陶吧弄得斑驳陆离。我把整块的楸木截成两截,拼成粗犷的木桌,还做成大板凳,把它们漆成清漆成淡墨色。陶室中央有一个方形柱子,围绕着它我请人打了一张足有4平米的原木陶桌,足以并列躺下四个人,在陶桌上可以做陶、饰陶、彩绘……我把小天井处的窗户,做成乡下外婆家插门栓的那种;我又找来马灯、荒草、根雕、傩面、漆器、印染、书籍……将这些独具匠心的饰物,一一点缀其中。
140平米的陶吧,也是北京第一家陶艺酒吧,我精心地装饰了它,它也素朴地装饰了我的梦。
陶吧别致古朴,以最小的空间容纳着最深厚的底蕴。步入其中,有身入往昔岁月、文明源头的感触。木架上的陶器是Pig baby的主题,虽说幼稚笨拙却无不透露出生命的纯粹,回归原始、回归自然、回归母体,陶吧撩拨着人类追忆蛮荒年代的家园。Pig baby陶吧是艺术游民的驿站,是思想流浪汉的归宿。
泥土,生成万物也消蚀万物,人类对泥土何其眷顾,撮一把土,揉成泥,亲手做一个陶艺,或许它是你最难忘的记忆;或许在陶艺上刻上友人的名字送给他以表寸心;或许耳边响起“oh, my love, my darling”的歌声,与有情人一起享受心有灵犀的爱恋……
做陶艺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泥条盘筑,一种是拉坯法。把大青土和成泥,将泥揉熟,湿度均匀,再把泥放在放在拉坯机的轮盘中心,让泥的中心和轮盘的中心同为一个点,这对初学者来说是比较难的,放偏了,泥就会飞出去。我们可以用脚控制拉坯机的速度,陶的造型由手来控制,做的时候必须心手合一,既可以把泥压扁成盘子也可以拉长成陶罐。做陶的过程几乎是瞬息之间一气呵成,从这里就能看出陶艺家和普通学陶人的区别,而这种差距也许就是20年。经过拉坯、打磨、彩绘、烧窑,陶就完成了。
记得我曾做了数套过去北方人常用来装白酒的细脖陶酒壶并陶酒杯,我在上面绘些半坡时期的纹饰,如人面网纹等,陶壶陶杯显得朴素大方,小巧玲珑,竟然惹得有不少朋友索要,后来,以至于外国朋友花上100元买我一只陶杯。
1998年9月8日,我参加了北京首届酒吧节。十天后我的陶吧正式营业,媒体的朋友纷纷道贺,一些报刊也刊登了消息。整个下半年,陶吧在忙碌中匆匆过去,我这个老板也做得有声有色。就在那里我认识了妻,她当时是娱乐城大堂经理并协助我管理陶吧,从此,服务员再也不敢叫我“爱哥哥”,而改口叫“爱老板”了。那时来陶吧玩的还有演艺圈的朋友,如吕丽萍、光头李进、姚鲁等等。
每天我都要面对诸多形形色色的客人,尤其韩国老板、学生居多;虽然我请了专业的陶艺师傅,偶尔还得应邀给学陶的客人示范,还要接受采访,像《北京青年报》、《北京晨报》、《时尚》等媒体,偶尔还配合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休闲节目组的采访,当然也免不了送他们几件陶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个陶吧。在一天夜里,一个40多岁的客人狂饮至凌晨3点仍不离去,找寻“小姐”不得,便强要吧女,我只好把他劝到门外,但他砸了半宿的门。后来,打架的事情一桩一桩不断地出现,也惊动了派出所,以致黑白道上的人常常峰聚于此。
那时,华艺出版社刚给刘震云出版了《故乡面和花朵》,他也刚学会开车,就开着一辆夏利来陶吧玩儿。我的墙上留着刘震云写的《故乡面和花朵》扉页上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一天夜里,时任《为您服务报》总编陈西林和北京佰金瀚娱乐广场的老总常耀宗到陶吧来喝酒,常总对我说:“恕我直言,此地风水不看好啊,我料此地好景不长。”果然,让他给说着了。翌年5月,便有人觊觎陶吧,生意渐好的陶吧被人惦记上了!后来,这里发生了一桩毁灭性的纷争事件,我也卷入其中。一番争斗之后,外来的秀才不敌本地的土兵,我只好被迫低价变卖了陶吧。
陶吧没有了魂灵,自然也不会红火下去。后来我听说它是每况愈下。可惜我当初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那里的一砖一瓦、一陶一木都凝着我的感情和珍爱。我多么怀念那些粗制的木凳木桌,用上几百年也不会损坏,肯定会成为古董;那5吨的大青土,如今都已干裂在那里,无人问津了吧!
失去了陶吧,不经意间却成就了我的姻缘。在陶吧的危机时刻,妻和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并肩走到了今天。她一直保存着当年我们共同制做的一件粗糙的陶罐,我在上面写下了那首曹雪芹的《红豆曲》,在结婚前夕,我给妻写了一首她最为珍爱的诗——《爱你如陶》。
悲秋燕赵/素朴一陶/风雨邯郸/磁州古窑//黄发窈窕/魂梦萦绕/和一把大青土/将你我熔烧//密云之潮/翻泛波涛/我独个儿想着伊/伊人可在那边儿/遥对着我笑//留一粒红豆相思/烧两尊情陶不老/低唤一声伊人呀/怀里来——//我爱你/爱你如陶(爱若干《爱你如陶》2000.10.27)
Pigbaby陶吧就在今天的中国现代文学馆东侧,那曾是我的伤心地。我不知道它现在的面貌怎样了。如果陶吧顺利地走过2000年,则必会走到今天,今天的它也必定会红红火火,我会把它经营成网上网下朋友们的文化休闲、聚会交流的轻松场所。或许明天我还会重操陶吧,让Pigbaby重回我心。
开往诗歌的先锋地铁
我1999年上网,曾一度为之迷醉。有一首仿七律诗是当时我的处境与心境的写照。
蛰伏京畿六七冬,辛苦适逢北风纷。百无一成身前事,万患千忧枕边人。徘徊桥畔徘徊踱,彳亍街头彳亍行。知己红颜吾与汝,寂寞灯下诉苍生。(爱若干《七律·网络知己——千年末感慨而作》)
2000年是网络风行的年代,我也投身于网络的洪流。2000年伊始,我在“高跟鞋”中文女性网站做“性与情”栏目编辑,但同年7月,网站便停止了投资宣告倒闭。我又去金融街,任“中华金融网”总编辑。当时的网络业是高薪行业,我也因此投机而还清了以前所有的负债。
正因为网络,才焕发了我的诗歌青春。网络的交互性、无限沟通性唤起了我内心深处潜伏的沸腾的诗情。
2000年,我上了“中国诗人”网,与网上诗友自由唱和,由于自感旧体诗词功夫不够,便拿起新诗的武器开始叫嚣。2000年底,上海“榕树下”网站举办全国诗歌大赛,我的诗获优秀奖,此时我在诗坛才崭露头角。2001年6月,我创办“诗中国”网络呼朋引伴,也曾热闹一时。2001年下半年,诗歌《时间》获中国诗歌学会主办的全国“美岛杯”网络诗歌优秀奖;诗歌《梅娘曲·致旧人斯佳》、《爱你如陶》获《诗歌月刊》“老子杯”爱情诗大奖赛优秀奖。我的诗歌作品也陆续入选《中国新诗选》、《中国网络诗典》、《诗歌月刊》、《诗选刊》等。
我觉得,诗非仅是语言的艺术,诗乃一切艺术之艺术。我为诗,不摆语言的盛宴,但求以少胜多,以无穷小表现无穷大;天然去雕饰,诗法自然;力求诗作简洁、朴素、凝炼、真情、先锋。
2000年下半年,我在金融街上班,回家时必从复兴门坐一线地铁,经过10站,到大望路站下,一年当中,我要来回坐地铁五六百次。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地铁里穿行,忙碌的上班族、性骚扰者、看报纸的人、白领、异乡人、外国游人……飞快运行的地铁车厢上映出人们各种各样的表情,优越、闲适、焦虑、麻木、疲惫……
2001年下半年,我几乎一口气写了10首所谓先锋实验诗,其中《回家》堪称代表,争议也最多。
1./列车运行前方是西单/有在西单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为了您乘车方便/现在向您介绍一下/一线地铁首末车时间/四惠首车时间4点57分/四惠东首车时间5点05分/末班车时间23点15分/古城路首车时间4点58分/苹果园首车时间5点10分/末班车时间22点55分/西单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XIDAN//2./西单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天安门西/有在天安门西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天安门西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TIANANMEN WEST//3./天安门西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天安门东/有在天安门东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乘车时请您主动把座位/让给老幼病残孕乘客.谢谢您的合作/天安门东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TIANANMEN EAST//4./天安门东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王府井/有在王府井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乘车时请您不要拥挤/按顺序下车/谢谢您的合作/王府井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WANGFUJING//5./王府井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东单/有在东单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乘车时请您主动把座位/让给老幼病残孕乘客/谢谢您的合作/东单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DONGDAN//6./东单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建国门/有去往北京站、西直门方向的乘客//请您下车换乘环线地铁/建国门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JIANGUOMEN,/the inter-exchange station for loop line//7./建国门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永安里/有在永安里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为了您乘车方便/现在向您介绍一下/一线地铁首末车时间/四惠首车时间4点57分/四惠东首车时间5点05分/末班车时间23点15分/古城路首车时间4点58分/苹果园首车时间5点10分/末班车时间22点55分/永安里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YONGANLI//8./永安里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国贸/有在国贸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乘车时请您不要随地吐痰/不要乱扔废弃物/谢谢您的合作/国贸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GUOMAO,/The international trade center//9./国贸到了/列车运行前方是大望路/有在大望路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乘车时严禁携带/易燃易爆物危险品/大望路就要到了/The next station is DAWANGLU//10./大望路到了(爱若干《回家》2001.6.21)
地铁这个地下社会,是如此庞大。现代、高速、有序又无序的生活,紧张、拥挤、竟争、纷繁的生存状况。
地铁一站又一站地过往,我就一站又一站地离家近了。
有人说此诗纯粹是在玩行为艺术,还有人说,这是一首很机智的东西,当然更多的以为这不是诗,非诗,投机取巧等等。
但我以为这首诗的意义非同一般,它突破了诗歌传统,它强烈的在场感发人深省。当然,也可以说它不是诗,但它绝对是一种现代艺术。
地铁如诗,一首现代、前卫、实验、先锋的诗。
2001年年底,网络经济一片萧条,泡沫幻灭,我又重回传统媒体,做汽车、旅游传媒的主编。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2001年,我与妻结婚,2002年,入住新房,2003年1月3日,生了美女语嫣(菁菁)。如今,语嫣都1岁多了,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回首北漂十年,几多沧海,几许桑田。我对自己的小结是8个字:一陶一诗、一妻一女,如此而矣,足矣。
[艾若(爱若干),《中国文化报》2004年2月25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