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我对朋友谈起晚唐诗人李商隐。我说在唐代诗歌天空的灿烂星光中,我对李商隐深邃宛转的诗作情有独钟。历尽宦海沉浮险恶风波的李商隐,虽未青云直上,却在无尽的失意中,接近了碧海,接近了青天,接近了静寂辽阔的宇宙。他象一个游荡千年的舟子,面对深蓝的夜空,悄然歌唱,与天、与地、与星辰和谐交流:首首诗歌化作沧海月明,珠泪莹莹。
当我这样谈论李商隐时,友人的眼睛闪闪发光。也许他已体会到我的浮生若梦的稀薄的幸福,也许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才气横溢的诗人开始撩动他的心弦。他脱口说出那句因风化日益坚硬而成美丽化石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仿佛我们一下子飞越千年,回到那个时代,体会诗人的百端感慨。谁说隔膜重重?千年前的诗依然在寒夜中举着燃烧的火炬,向我走来,点亮我手中的火把。当夜深如静水,我读到“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的时候,幻象就把我推向一个意想不到的充满寒意的光明中。我独步小楼,宛如看到了远方的红石榴,雨声凄冷,佳人不在,却有灯归来,照亮暗夜。
我总不愿把李商隐当作一个隐晦的爱情诗人来读,然而他在官场失意中完成了对爱情的千古绝唱,至美至纯,如月白风清,怎不令人怦然心动?一曲凄凉《宝剑篇》,匣中剑,空尘埃,竟何成!羁泊他乡,岁月无穷,徒劳费恨声,一树碧无情。我感觉到诗人在生命断裂之际对自己的竭力拯救,不要象黄叶在风雨中飘落。他以手中之笔,伸向历尽沧桑后的全部欢乐和痛苦,一切暗夜里的沉思默想。小园飞花,寒云远路,爱着这一切,如同爱着毁灭。他抑郁地弹奏“锦瑟无端五十弦”,心里是“一弦一柱思华年”。也许含绝望之意,含着浓重的苍凉,然而却成了千古不绝如缕的心灵歌唱。这或许他当初没有想到,他只是要倾吐,要表达,却化成一颗动人心魄的恒星。
我不敢谬称读懂了诗人首首谜语般的诗,但我每当握着他薄薄的诗集,如同怀抱一团火。不是烈火,没有“凤凰涅磐”的壮美,而只是一团静火,静得出奇,火焰在高远的秋天的风里中跳跃,透明而纯洁。火向上升腾,随风漫过我的心:点燃我曾燃过的火焰,那曾温暖我而又烧伤我的火焰,使我无法摆脱。“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诗人彻底尝到了火的滋味,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团火。
李商隐,仅留下薄薄的一册诗集,但对我来说足矣!我的心灵多少次沉浸其中,体会多少欢乐与痛苦!我迷醉地迎“飒飒东风细雨来”,倾听“芙蓉塘外有轻雷”,看“隔座送钩春酒暖”,体会“走马兰台类转蓬”的身世浮沉。他以神来之笔,将苦乐交融而成的稀世珍珠捧出来,慰藉正在沧海苦渡的舟子们!
这就是李商隐,怀抱济世之才而最终流落江湖的求索者。他是低吟,却不是浅唱,而是深沉的歌唱。他经历了一切的曲折和哀愁,心反更宁静,在无涯的岁月里静静回望来时途,遂吟成首首神思飞扬的诗。他好象一株树,一株旷野里的石榴树,在断无消息中点燃红火高举着,对抗广大的空虚。他几乎举着一把热得发冷的火,照亮纯洁的天空和大地,照亮和温暖一切漂泊的心灵。他是真正的歌手,把一个特殊的宇宙赋予给每一位凝视他的人--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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