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考察过程和内容
此行主要目的是在欧村做一个全方位的普查,以了解欧村的社会性质和资源分布,争取在和社区内的每一位居民访谈进行需求评估,为下一步的工作提供依据。
课题组所有成员(此后新增一名成员赵晓峰)于2006年4月12日夜晚抵达上坪镇。
4月13日白天开始走访欧村,并和村主任谢妙哉(前文提到的两位老板兄弟的父亲)座谈,详细了解欧村基本情况和其子对欧村建设的框架。夜晚,谢妙哉组织村民会议,所有成员列席会议。
4月14日,成员分头入户深度访谈,中午和欧村实验方案策划人冯善书交流,夜里分组进行试调查。
4月15日完成问卷的设计,下午正式的问卷调查。
4月16日完成所有的问卷,返回广州。
此次考察涉及范围甚众,为了清晰的陈述所见所行,下文从投资者和欧村居民两方概括考察内容:
1、欧村投资者的构想
在考察未成行之前,我们只是听说欧村已经有了一套以谢从峰、谢飞腾为首的班子在运作欧村实验方案,但我们并未和他们沟通,这给我们欧村的访谈造成了一点障碍,因为在一个商业味道嗅起来很浓厚的方案里,我们到底处于何种角色,我们完全没底,因此课题组专门就这一问题和欧村实验方案的策划人冯善书进行了沟通,这使得我们对投资方的构想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的方案我们归纳包括如下几个方面: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农房改造项目;产业规划;融资方式;利益分配机制。
A、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欧村当前最急迫的基础设施建设莫过于修抵105国道的水泥路,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开动其他项目的瓶颈和死结。一方面,欧村的声名已经外传,各级领导纷纷来视察,然而连公路都不通,给欧村的形象大打折扣;一方面,公路不通,机动车进不来,农房改造项目只是纸上谈兵。公路不通,里面有很多敏感的因素,照常理,某个官员辖下的村庄成了各级媒体重点宣传的对象,他应该大力扶助这个村的发展,可是连平的领导没这样做。
当然,不仅仅是修路,还有新村建成之后的下水道、活动中心、学校等都是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现在还未提到议事日程。
B、农房改造项目。这是谢氏兄弟的方案中最大的卖点,也是最吸引欧村居民的地方。他们预期投资300万为32户居民每家提供一套别墅,计划造价7万元,政府能提供资金1万元,居民自己出资2万元,其余由投资方垫付,然后由投资方在居民的工资中分期扣除。
C、产业规划。整个产业链的规划是以当地水蜜桃的深加工和旅游观光为龙头。其具体的设想如下:以当地的鹰嘴水蜜桃为依托,在村边建设一个食品的深加工厂。将99亩水田统一规划,分成单独的小块,不改变现有面貌,农民自己不耕种,租田租农具,开发体验式旅游。游客认领责任田,培训农民为技师,跟踪养殖情况指导游客。充分利用山后的高涧水库,修建消费酒店。
D、合作社与利益分配机制。所谓的“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欧村模式,设计者是这样解释的,“就是以欧村的农户为主体,成立欧村经济合作社,然后用公司的方法来管理它。因为纯粹由没有市场经验的农民来经营,很难应对激烈的市场竞争,所以要让合作社生存下来,真正帮助农民赚前和创造美好的生活,就必须引进公司的理念,借用公司的资源,为我所用。规则则由农民制定,合作社与伙伴公司平等分享各种利益”。
当然,除了当心完全由农民管理的合作社承担不了市场风险,公司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成本,通过合作社来节约与分散农户谈判之间的交易成本,也需要引进合作社这个中介组织。公司与合作社的利益分配机制中就体现了这一点。合作社整合社员的土地,与公司签定合同,公司付出一定的地租。在利润产生之后,公司拿60%,剩下的归合作社。
2、 村民的认识
投资者的方案将改变这个社区命运之河的流向,那种在别去的生活或许会马上降临这个平静的山村,所有的村民对此都坚定的充满希望。虽然投资者没有掩饰自己追逐利益的本质,并且认为这种资本的自私本质将和社区的发展和谐共生,保证商业利益的底线就是社区的利益,他们会坚守这条底线。缘于这种自信或者是对他者能力的不信任,这个方案完全是一个自上而下的产物。而村民到底怎么看?他们对自己的社区有什么样的认识?什么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当然,我们四天的访谈和问卷调查不仅仅包括这些,还有他们对许多与方案无关的问题。我们希冀的是他们亮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以便和欧村实验方案的投资方形成真正的互动;同时也有利于我们对这个村庄做出切合实际的判断,下面的几个问题是我们比较中心和关心的。
A、 土地。在欧村祠堂的一块小黑板上,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内容:“村民大会讨论的主要议题:1、农户与合作社和公司的关系;2、欧村模式的利益分配机制;3、社员的权利和义务;4、土地入股的方式;5、经营风险的承担问题”。诚然,这五个问题都是与村民利益直接挂钩的核心问题,但细究下来,第1、2、4这三个问题都绕不过一道槛,那就是土地问题。 毕竟欧村实验方案不是一个纯公益计划,村民要想在这个商业计划中分得一杯羹,唯一可以拿出手和投资方讨价还价的就是土地。
欧村现有水田99.5亩,人均不到0.5亩。82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把地承包到户,至今还没有调整过。因此欧村不同家庭的水田面积十分不平衡,有的家庭要完全依靠租种别家的地过日子,水田因此成为欧村最稀缺的生产要素。从访谈对象家中的经济状况也证实了这一点,水田面积多的家庭生活条件相对都要优裕一些。问卷中涉及土地的问题有四个(问题5、6、7、8),他们从不同侧面反映了欧村村民对土地的认识。
我们无法在这里给出什么结论,访谈中欧村村民流露出来对土地的感情我们却很容易理解,他们也处身于一个难境,一边是他们对土地顽强的依附心理,一边是那个要先交出去土地才能等待的梦。
B、信息、财富和权威。欧村到连平县城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车费五元,许多村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城市”是三里之外的上坪镇。而隔壁家谢妙哉的大儿子谢从飞,一个月中有15天是在天上飞着的,用中国的一个成语“霄壤之别”来形容他们之见的差别是再贴切不过的。
空间行程上的不对称,不单单是一个钱能说清楚的,他似乎掩盖着一些问题,最直接的是财富拥有的不对称,信息拥有的不对称。饶有意思的是,当我们把目光聚焦在欧村近几十年的权威谱系,发现掌握信息量的大小和权威的形成之间存在一定的关联。80年代欧村说一不二的人物是在外面当过官的政工干部;90年代欧村响当当的是在外面跑江湖做买卖的生意人;21世纪欧村的NO1变成了谢妙哉,他不仅在外面经历过大风不浪,现在兼有政工干部的党员身份,而儿子的影子投在他身上,他的身份即刻变得模糊不清。欧村就是这个时代的微缩模型,20多年的时间里,从政治权威、商业权威到如今的资本权威和政治权威,眼花缭乱的又轮回来了。
信息似乎是使一个普通的欧村村民走向权威的台阶,但这只是充分条件,而不是必要条件。电视早已是欧村最普及的电器,他是欧村人获取外界信息最主要的工具,但信息获得成本的降低并未对新的权威构成多大的冲击,电视更多在欧村村民的生活中是以娱乐工具和意识形态播种机的面目出现,他们尚无力演变成颠覆既有格局的武器。
C、需求。在我们设计的问卷中,涉及到村民需求的共有四项,反馈情况如下。第一,你家愿意修沼气池作为燃料吗?30人中有25人回答愿意,其中18人愿意出100---1000元不等的金额。第二,村里如果有一些类似文艺队及文化中心的设施,28人中有25认为村里的文化生活会丰富很多;有2人认为如果大家没有时间和精力,也不一定起到什么作用。第三,农闲时想看书吗?14人回答想。9人回答不识字,所以看不懂;6人回答不怎么想。第四,如果外面的专家和大学生志愿者愿意在欧村办一些培训班,你希望培训?有23回答希望培训农业技术,5人回答否。16人回答希望培训文化知识,16人回答否。19人回答不希望培训法律知识,9人回答希望。18人回答不希望培训合作社管理知识,10回答希望。
最大的希望是获得能够提高收入的农业知识,另外,我们在访谈中,大多数村民也表达了这样的愿望,我们现在最急需钱的地方不是去修房子,而是用这笔钱投资于产生更大收益的领域,比如小孩的教育、农田等等。此外,公共娱乐设施的空白使村民对文艺、书籍的需求也很渴望,反之,村民对感觉和自己生活关系不大的事情,比如法律、合作社的知识则有些冷淡。
(四)总结
四天的考察时间十分短暂,这给我们的工作留下了诸多遗憾,我们自己甚至都感觉到很多事情只看到了皮毛,没有深挖下去。但这四天课题组的所有成员尽心尽力,基本上规定完成了计划内的任务,延续了这个团队良好的做事风格。但此次考察,有些问题还是要提出,让大家更负责任的培养一个团队的氛围。首先是效率,在一个只有32户人家的自然村,我们入场时间花了两天,这就挤压了后面的正式访谈;每天晚上的例会组织效率也很低,9个人的会议一下就开到凌晨,结果第二天的办事效果也就打了折扣。其次是沟通,这并非说我们和当地各方沟通不畅,而是没有及时的沟通。
最后要指出的是,我们在与投资方还存在很大的分歧。我们是一个纯粹公益性质的机构,我们最终服务的只能是社区公共利益,而投资方的想法是在追求社区公共利益的同时,寻求自己利益的最优化或者次优化,这两者之间如何平衡,将决定我们在欧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