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算算伯父离开我们也有一个多月了。但是伯父的音容笑貌仍留在我的脑海中,恍惚间,总感觉伯父仍然健在,仍在老家安度晚年。只是偶尔在不经意中,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才惊觉伯父原来已经不在人世间了,此时一个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一阵心揪,泪眼迷蒙之际,伯父的往事也历历在目,一一浮现......
我的伯父于民国22年出生在江汉平原上的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据长辈们回忆,祖上曾经也是地方上的大户,后来家道中落,到爷爷这辈就剩下爷爷兄妹俩,且家境也日渐衰落,伯父就诞生于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地成长起来,到后来承担起整个家族的兴旺。
解放以后,伯父凭着自己学得一点文化,在村里做水利统计工作,现在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伯父那时可是个厉害的"铁算盘",只要村里哪里水利方面的纠纷,大家都去找伯父,而伯父则左手拿木尺(一种过去农村丈量土地的尺),右手拿算盘,一边丈量土地,嘴里一边还说着数字,右手则劈里啪啦地拔拉着算盘,不大一会儿功夫,丁是丁,卯是卯,所有问题都一一演算清楚,所有纠纷也就在伯父的算盘声中解决。一时"铁算盘"美誉叫遍整个小镇,后来组织上要调伯父到镇上去工作,但因伯父不愿意离开祖上留下的家业,便拒绝了,一下子在村里做了将近40年的水利工作。在他任职期内,未出现任何纰漏,账目也清楚明了,用他老人家的话说:一生中都在做本份的事情,任何意外之利分毫不沾。这也是他老人家一生的写照。
在伯父过而立之年不久,爷爷奶奶便相继去世,家里的担子一下全压在伯父的身上,那时家里还有叔叔和小姑没有成家,而他们先后体面的娶妻嫁人,都是伯父一人操办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很尊敬伯父,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那时都来参加他的葬礼,而不管有多远;也明白了为什么家族中的长辈们不吝惜那么美好的辞藻,给他老人家以"德高望重"这么高的评价。
然而伯父的一生又岂能是这四个字所能说尽的。从我记事起,那时侯刚好是土地承包单干开始不久,白天父母因忙于农活,没有时间照看我,便将我交给伯父,由伯父的女儿,我的堂姐来照看我,到了晚上又将我梳洗好以后再送回家睡觉,可以说,整个幼年时期,我基本上是在伯父家度过的,对伯父的印象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渐渐长大上学后,也仍然去伯父家住,有时候差不多好几月在他那里,伯父在学习上对我的影响也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农闲的时候,伯父就捧着一本文言《三国演义》,戴着老花镜,对着书本用花鼓戏的腔调唱起来,口中发出的声音忽高忽低,或婉转直上,或悠然而下,同时还摇晃着脑袋,活就一个旧时老学究读百家姓的姿势。因此,不少时候我便能听到这样的唱腔传出伯父的卧室: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不知不觉中,我也受到了影响,偷偷地拿上《三国演义》,好奇地看上几回,结果当时闹出了不少笑话,由于刚刚读完小学三年级,许多字不认识,我便看字读音,谁知道读得都是"白"字,比如将"曰"读成"日",将"袁"读成"哀",将"吏"读成"史"等等,因此也经常出现诸如"哀绍日","贪官污史"之类的笑话,羞得我无处可躲。但是,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开始对古典文学产生了兴趣,后来又相继看过《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等。
那时候也颇惊讶于伯父的博学,总是弄不明白他那高小毕业的经历,为何脑子有那么多的历史演义、百家野史等等,于是我等伯父一有时间,便缠着他讲故事,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
孩提时候的影响便止于伯父于我对古典文学的爱好上,渐渐长大读中学、大学以后,伯父又开始关心我的学业,记得读书每次放假,我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他汇报这一段时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这一习惯竟然延续到我参加工作以后,直到他老人家去世。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伯父以过来人的经历,不厌其烦地教育我,对我后来的求学和工作益处很大。
2005年8月12日,伯父突然给我打电话,哭着说身体已经不行了,自感不久于人世。于是我临时决定回家看望他。8月16日,也就是我回家的第二天,伯父在经历了无数次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终于与世长辞了,享年72岁。人们常说:一个人的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人们对伯父的评价,无疑是很高的;他去世后的葬礼,也无疑是隆重的。尽管我一直不信鬼神,也比较厌恶农村的繁文缛节,但是出于对伯父的尊敬,我耐心地按照农村的礼节,虔诚地执行孝子应该执行的礼仪,丝毫未过于马虎和厌烦,尽管烦琐,虽然辛苦。
青山依旧在,物是人已非。虽然斯人已去,但伯父所说的"作老实人,做本份事"却依然还时时影响着我,我会用一辈子来秉承他老人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