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说:“这些就是12年前我带人建起来的。”
新华网河南频道4月20日讯 河南商报报道:(王红伟 王维静)昨日上午一大早,包工头叶正国就从洛阳赶到了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监督庭第四庭,坐在旁听席第一排准备旁听洛阳市老城区政府申诉终审被判败诉“老城区老集市场和住宅楼800余万元工程款纠纷案”,他期望这场申诉官司能结束他持续了12年的夹缝生活……
上午9时许,庭审正式开始,在庭审中,当事双方老城区政府与中铁15局五公司各持己见:
老城区政府认为,原判决认定“老城区政府拖欠中铁15局五公司工程款”错误,因为涉案工程属拥有独立法人资格的“老集经理部(原项目部)”经营管理,自己不应该承担工程款纠纷的民事责任。
而中铁15局五公司则认为,“老集经理部”在与自己签订合同之时,尚未在工商部门登记,因此不具备承担民事责任的资格,即使其后来在工商部门登记了,但因其工作人员由老城区政府公务员组成,根据国家有关禁止公务员从事商业活动的规定,这种登记也是无效的。因此,作为老城区政府投资项目的涉案工程款纠纷一案,民事责任应由老城区政府承担。
当日出庭的还有“老集经理部”,案件未当庭宣判。
庭审后,洛阳市老城区政府办公室主任锁炎武接受采访时表示,工程款还存在结算上的问题,双方计算差距达300余万元。
走出法庭直到离开,在该工程施工中“未得到一分钱”的包工头叶正国一言未发。
[新闻背景]
根据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此前的判决,案件原委如下:1994年3月17日,中铁15局五公司与老集筹建处(项目部)签订老集市场建筑工程安装合同一份。约定由中铁15局五公司承建老城区政府开发的老集市场和住宅楼工程,建设规模29800平方米。当年4月1日,包括老叶在内的六七百名农民工参与到施工建设之中。1994年11月,因资金问题,该工程全部停工。1995年12月,在被注入部分资金后该工程正式复工。1997年底工程全部完工,但工程款一直未被清算。根据2005年底的法院终审判决,洛阳市老城区政府仍拖欠中铁15局五公司800余万元工程款及停工损失。终审判决之后,洛阳市老城区政府不服判决提出申诉。
成也工程>>>组织乡亲打工让他发了家
“他可是我们那里的大老板,全镇最有钱了!”跟随老叶一起到洛阳打工的钱普余说,老叶全名叶正国,在江苏泰兴市南新镇车马村出生长大,今年49岁,在洛阳工作生活了十多年,已经成为半个洛阳人。早在80年代初期,在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商人成长的黄金时期,头脑灵活的老叶就开始外出经商,并把目光盯在了利润较高的建筑工程劳务上。
“我干的活是管理,包括外出联系工程,组织周围的乡亲集体到建筑工地上打工。”叶正国说,那时候,活好找,虽然开始干的都是一些小工程,比如帮人家盖个房子,建个小商店、厂房什么的,但是账好结,兄弟们的劳务费从来没有拖欠过。时间不久,他在当地就闯出了点名堂。
“老叶可是我们那里的能人”,“跟着叶老板,准保不吃亏。”口碑好,跟着他出来找活干的人就多了。短短三五年之后,叶正国就存住了钱。1980年,在周围邻居的一片羡慕声中,他盖起了全镇第一栋两层小洋楼。1986年,他在全镇第一个买了彩电。老叶很快成了当地十里八乡的名人。
随着老叶知名度的不断提高,当地很多工程主动找上门来和他洽谈劳务合作,活多了,跟着老叶干活的乡亲们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100多人,再到500多人。赚了钱的老叶也开始享受生活,他还曾专门雇了个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每天起来都有人为我洗衣叠被,端茶倒水。”谈起以前的辉煌,老叶的眼神里还是透着不可名状的怀恋。
随着手下农民工的增多,老叶的事业干得越来越大,触角也不再局限于民房建设,开始触及各种房地产、高层建筑等工程,业务也逐渐拓展到了周边省份。1993年底,经朋友介绍,他与中铁15局五公司建立了劳务合作关系,看到“前途一片光明”,老叶踌躇满志。
败也工程>>>兑现不了工资让他成“罪人”
1994年,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打算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的老叶从老家带领了300多名农民工来到古都洛阳——中铁15局五公司的河南基地,开拓新的事业,但在这里他的事业却搁浅了。
那一年,洛阳市轰轰烈烈开展了老城改造工程,其中,老城区老集市场改造被列为第一个工程改造项目。而这一工程,就是老集市场项目部与中铁15局五公司所签订的工程协议项目。同时,该项目也被列为洛阳市1994年度十大重点工程项目之一,纳入了当年市政城建规划系列。中铁15局五公司应标后,老叶想都没想,带着民工就投入了“战斗”。
“这个工程总造价2000余万元,当年,很多领导都出席了项目开工典礼仪式,那还有什么错!一定能赚钱。”老叶说,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工程的期限预计是一年,从1994年4月1日开始到1995年3月31日结束,“一年下来,起码可以赚一辆轿车钱。”然而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乎了老叶的想象。
“万万没有想到,工程干了一半,工钱一分没有结,眼看快要过年了,仍然是每天每个农民工只给3块钱的伙食费。”老叶说,到了1994年11月,工程再也干不下去了,“一定是中铁15局五公司克扣了工程款”,民工们不再工作,开始向中铁15局五公司讨要工钱。
老叶说中铁15局五公司给他们作出的解释是:“原因出在业主身上,完工的工程造价已经达到了900多万元,业主只拨了300多万元的工程款。中铁15局五公司也是受害者,中铁15局五公司也已经往工程上垫付了500多万元的材料费了。”
至此,工程被迫停工,工人们开始四处讨要工钱,而中铁15局五公司为了讨要工程款和已经垫付的材料费,也加入到了讨要的行列。经过近一年的交涉,1995年底,又来了一笔开工必需的资金,工程恢复施工,在断断续续中,至1997年,该工程彻底完工。然而,工钱依然没有着落。
“是老叶带我们来打工的,找老叶要钱去!”此时,农民工们开始找老叶“说事儿”。
诉讼缠身>>>仅仅一年他就打了20场官司
“十几年来,每年,我最害怕过的就是春节。”老叶说,从1995年春节开始,他都没有安生过一次。每年的春节,当人们沉浸在过节气氛中享受团圆的欢乐时光时,他都会悄悄地躲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陌生地方,“一躲就是一个月,因为要账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好几拨。”
“1994年底,眼看快过年了,我从街上买了些过年用的蔬菜,还有十几斤肉。”可是,等老叶到家一看,屋子内坐满了人,都是来要工钱的农民工,好一番解释,中午又管他们吃了饭,才把他们送走。谁知道,这几个人前脚刚走,后面又接连来了好几拨,有的人表示谅解,听到解释后就离开了。
“还有十几个人,说什么也不走,一连几天吃住在我们家里,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行!有啥吃啥,自己给自己做饭,家里过年蒸的馒头没几天就被吃完了!”老叶说,“后来,他们看我实在拿不出钱,就搬家里的东西,电视机、洗衣机、沙发、椅子,值钱一点儿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当时,300多农民工跟着我干活,在正式开工之前,他们的路费、食宿等等都需要我来垫付!”叶正国说,哪一天不得三五千元的花费啊。老叶说,虽然自己以前也积累了点钱,但是,没几天就花完了,缺的钱都是他在1993年底从老家信用社贷出来的。老叶说,另外,干工程不可避免要向一些租赁公司租借一些工程器械,这些租赁费到后来他都没能力及时支付了。
欠信用社的钱一直还不上,信用社就急了,一纸起诉书把老叶告上了法庭。老叶回忆说:“1996年年初,他正坐在家里发愁时,突然接到了法院的传票,他接过一看,是老家江苏信用社起诉还款的起诉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成被告。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被卷入到噩梦般的诉讼中。”据老叶讲,仅1996年一年,通过法院来找他要账的就不下20起,有老家的,也有洛阳的。
“为了信用社的官司,我还被民工打了一顿。”叶正国说,开庭那天,他准备了些材料,到了老家江苏泰兴南新镇法庭,可是,还没等他走进法庭,就在法院的院子里,他就被闻讯而来的农民工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拿不出钱,最后,民工把我暴揍了一顿,衣服都被撕烂了,准备的材料也散落了一地。”
在老叶的临时住所,老叶展示了他保留的很多传票和判决书,这些材料上盖着的法院红章成了老叶这12年来在夹缝中生活的另类记录。
累及家人>>>老婆疯了老娘死了闺女耽误了
农民工走后,家里一片狼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整洁与温馨。看着仅剩下几样不值钱的破家具,老叶带着妻子、女儿离开了家乡,专门住到洛阳要账。
可是,到了洛阳,每逢春节,农民工们还是找到了他们租住的地方。找到后就不离开,一个屋子里面男男女女住了十几个人,中间隔个布帘,一边睡男的、一边睡女的。
时间长了,妻子渐渐变得暴躁不安,常常自言自语。有一次,妻子受不了了,就跪倒地上向人家哀求:“求求你们了,我们老叶没有拿到钱,如果拿到钱,我们一定会给你们的。”这些农民工看着不忍心,才离开了。
“可是他们刚离开,法院的传票就来了,还把我拷在了凳子上。”老叶说,等到法院的人走后,妻子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半天不说话,突然就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1997年10月,老叶带着妻子到洛阳市第五人民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是“分裂样精神病”。说到妻子患病的情景,年近半百的叶正国禁不住泪流满面。
“从1994年春节过后,连续12年,我都没有回过老家,根本不敢回老家了,因为很多人都以为,是我克扣了乡亲的工资。从1994年开始到2002年,老家只住着我的老娘,但是到最后最无辜的老娘却为我死了。”
老叶说,2002年一天下午,他正在打工时,突然接到他大哥的电话,说“老娘喝敌敌畏自杀了!”老叶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当时就懵了,“我知道,这些年,在老家,我的名声越传越坏,老娘一定是为我自杀的!”
接到这个电话后,老叶收拾了行装准备回家,可是,他大哥又打电话过来说:“你不要回来了,回来了可能还要挨打,这几天,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问你的情况。”
“连老娘最后也没有见到。”说着,老叶忍不住失声痛哭。
老叶说,除了老娘为自己受了罪,自己心爱的小女儿也跟着自己遭了罪。
根据老叶讲述,早些年,他们为糊口度日,小女儿在只有13岁的时候就辍学了,跟着自己四处打工。
老叶颇显痛苦地说,去年,小女儿在长到20多岁后,干脆就在洛阳成了家,“账要不回来,全家人都不敢回老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