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今年3月5日夜里，从福建到河南省三门峡市卢氏县打工的15岁少年郑佳辉，在自己居住的集体宿舍里服毒自杀。花季少年为什么会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小年纪的他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的道路呢。到底谁该对少年的自杀负责呢。

　　

    近日，法制在线记者赶赴河南省，对这起少年自杀事件进行了细致的调查。

　　

    遗书：爸爸，儿子走了啊，没办法，被逼的。原来我的命只值2700元，这不能怪你，是儿子命苦……到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想死，我真的很想活在这个世上，可是我没勇气，真的，爸爸，在110时，我已经想死。但是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我说我给他赔钱就是想让你过来，见见爸爸最后一面，如果见到了，死了也快乐。爸，儿子对不起你，儿子先走了啊，有空就来看看我，你也要保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命苦，让你没抱上孙子，儿子真的不想死，我才16岁啊，一个正在活力青春时期的少年，一个正要开放的男孩，总之，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啊，儿子先走了。我希望下辈子您还是我爸爸……我一生中最爱的爸爸，保重了爸爸，儿子走了啊……您的儿子郑佳辉。2006年3月5日。

 

这是郑佳辉写给父亲的一封遗书，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郑佳辉对父亲浓浓的爱，和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

 

郑兆颜：现在儿子没了，我感觉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啥都没有希望。丧子之痛使得郑兆颜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老了许多。提起儿子的事情，他就会伤心得失声痛哭。

 

郑兆颜：我心里实在接受不了，我九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爸爸，30岁的时候，我妈妈就去世了，孩子两岁的时候没有了妈妈，到现在，我全部都托付一个孩子…

 

郑兆颜告诉记者，他原本是福建省福鼎市管阳镇岩屿村的农民。2003年夏天，郑兆颜带着儿子郑佳辉来到卢氏县。父亲郑兆颜在一家浴池打工，儿子郑佳辉在这里上学。2004年夏天，郑佳辉小学毕业后，因为生活所迫，就再也没进过学校。今年春节过后，为给父亲分忧，15周岁的郑佳辉便自己在卢氏县南环路上的“二十七度理发店”找了份工作。

 

理发店老板刘泉：（郑佳辉）人缘比较好，也没和谁发生过矛盾，大家在一块玩都比较好，都是年轻人吗，小孩挺勤快。老板介绍说，平时不忙的时候，郑佳辉就会到隔壁的绿宝土特产超市里去看电视。这也成了郑佳辉闲暇时的一种娱乐方式。没想到,这个给郑佳辉带来欢乐的土特产超市也给他带来了灾难。

 

3月3日晚上八点多，在三门峡市办事的郑兆颜突然接到绿宝土特产超市老板王二虎的电话。

 

郑兆颜：王二虎说你儿子今天给我的手机拿去了，我说不会的。你们隔壁相处得不错啊，他说今天的手机就是你儿子拿的。我说我今天回不去，等我明天回去了我问问儿子，说了一两分钟电话就挂了。

 

而郑兆颜并不知道，此时的郑佳辉已经被卢氏县公安局的110巡警带到了县特巡警大队。儿子一向安分守己，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从来没干过偷人家东西的事情。感觉事情不妙的郑兆颜在当晚十点多的时候拨通了理发店老板刘泉的电话。

 

郑兆颜 ：我说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说我在派出所，孩子在那里审问。儿子接电话说，爸爸，你回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没拿，他说我说没拿，他就打我，（谁打的）派出所的公务人员，他说我受不了了，我不承认就打我，要判我的刑，爸，你赶紧回来救我。

郑兆颜虽然非常着急，但是这么晚了，他根本无法赶回来。他只好在电话里和绿宝土特产超市老板王二虎以及办案民警说，有什么事情等他第二天回来再说。因为电话里不好沟通,父亲郑兆颜对儿子被怀疑偷手机的事心存疑惑,但也只能等回来再说.事后,郑兆颜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在3月3日下午三点左右，理发店里没有什么活，郑佳辉就来到隔壁的绿宝土特产超市看电视。当时超市里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当天下午六点多，女服务员突然从理发店里把郑佳辉叫了过去。说超市老板娘李艳菊新买的手机在超市里不见了。女服务员坚持认为是郑佳辉偷走了手机，而郑佳辉则说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手机，于是双方发生了争吵。晚上七点多，超市老板娘以及老板王二虎等人再次找到郑佳辉要他承认偷了手机。看到来人气势凶凶，郑佳辉借来同事的手机向110报警。七点四十分，卢氏县公安局特巡警大队的巡警赶到现场并将郑佳辉以及王二虎、李艳菊带到特巡警大队。当晚十点四十五分巡警队员将郑佳辉和王二虎移交给城关镇派出所。3月4号,也就是事发第二天凌晨一点左右，郑佳辉在派出所给王二虎签下一张2700元的欠条后，被理发店老板刘泉带回宿舍。3月4日晚上，急急忙忙赶回卢氏县的郑兆颜立即找到儿子郑佳辉。

　　

    郑兆颜：这个时候，就从从到尾都跟我说了，他说，我真的没拿，是他们逼着我承认的，

3月5日中午，郑佳辉来到郑兆颜打工的地方再次对父亲说，他真的没有拿超市老板娘

的手机，2700元的欠条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签的。郑兆颜本打算好好休息一天之后再

去找超市老板交涉，谁知，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3月6日凌晨一点多，郑兆

颜突然接到理发店老板刘泉的电话。

 

郑兆颜：刘泉说你孩子有什么病没有，我说没有啊，如果每并他怎么在地上抽筋啊，吐白沫。急忙赶到儿子宿舍的郑兆颜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将郑佳辉送到卢氏县人民医院抢救。凌晨三点，医院宣布郑佳辉因抢救无效死亡。郑兆颜当场昏倒在了医院。

 

一个年仅15岁的少年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人世。经鉴定，郑佳辉是因服食大量“毒鼠强”导致中毒死亡。苏醒过来的郑兆颜看到了郑佳辉留下的四封遗书，其中两封是写给他的，一封是写给郑佳辉的朋友的，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第四封遗书是写给绿宝土特产超市的老板和老板娘的，那么这封遗书中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把自己称为鬼的郑佳辉在遗书中这样写到，你们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老子做鬼也要杀了你全家。看到这封充满极度仇恨和憎恶的遗书，郑兆颜决定，不能让儿子就这样白白的死去，他要为儿子讨一个公道。

 

郑兆颜：郑佳辉的死就是该让王二虎和李艳菊，派出所和公安局来负责任。他就是没拿他的东西，说他拿，不承认就用手段逼他说，到派出所里没有什么证据，让他写欠条，死的因素都是他们造成的。在法医出据的尸检报告上说明，郑佳辉的面部及左上肢处有表皮擦伤及组织肿胀，可说明此处在生前受到外力作用。郑兆颜决定通过法律的途径来为儿子讨公道，3月26日，郑兆颜找到了河南省仟方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显楼。

　　

    律师李显楼：首先我认为，郑的自杀，我们应该看成一个结果，并不是说他死亡才是一个结果，我认为这个自杀（行为）本身就是一个结果，那么他自杀（行为）这个结果，我认为这个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王和李的行为造成的。律师认为，造成郑佳辉自杀的原因之一就是王二虎夫妇逼迫其签下2700元的欠条，给15岁的郑佳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同时，郑兆颜告诉记者，在3月5日,身为国家公务员的绿宝土特产超市老板王二虎和老板娘李艳菊曾经对郑佳辉进行了殴打。

 

3月28日，记者在王二虎工作的单位卢氏县信访局找到了他。

王二虎：采访可以，通过我们宣传部。

记者：是你个人的事情，不是单位的事情。

 

记者：当时欠条是在什么情况下签的？

王二虎：等一下再说，等局长来了再说。

 

记者：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局长有什么关系？

[随后王二虎出门要逃，记者和当事人追赶，当事人将王抓住。]

王二虎：[边走边说]找个地方说。

 

记者：欠条是在什么情况下签的？

王二虎[不说话，一直往前走]。

 

记者：你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王二虎：去找公安，整个情况，过程，公安都有调查材料。 [王二虎假装上厕所逃跑又被抓住]

 

最后，王二虎同意在一间办公室里接受记者的采访。

王二虎：这个事情发生，我感觉对他的家长表示非常同情，而且孩子发生这事，也感觉很痛心，起因是我丢手机，但之后通过公安机关处理了，至于后来自杀，他什么心理造成这个后果我后来才知道，怎么死的，公安机关有结论，我只知道自杀，具体情况不清楚。

 

记者：当时发现手机丢了为什么没有报案。[王二虎不回答]

王二虎：我打没打孩子，不是你说了算，不是我说了算，公安有调查，不需要问我。随后，王二虎拒绝回答记者的问题，并表示相关情况可以向郑兆颜说明。

　　

    在对王二虎进行采访的过程中，王二虎一直对记者的问题避而不谈，究竟是什么原因，记者不得而知。对王二虎的采访也以其不再露面而结束。那么，王二虎夫妇是否殴打过郑佳辉呢。郑佳辉同事：三月四号11点多，老板娘把小辉叫到她的店里以后，大约十一二分钟以后他回来，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红印。而在郑佳辉遗体上，也能看到，在其左眼周围有明显的被殴打的痕迹。

　　

    律师 ：我注意，郑在留下遗书中的细节，他在其中的一份遗书中写到，我在110就已经想到了死，那么我就怀疑在110，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个花季少年在我们政府机关里面会想到死，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公安机关110巡警把他带走转到派出所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带着同样的疑问，记者到公安机关进行了调查。在卢氏县公安局记者了解到。3月3日晚上七点四十分，公安局特巡警队的巡警张清波在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指令后，和另外两名协警员赶到现场将郑佳辉、王二虎、李艳菊三人带回公安局。

　　

    公安局副局长姬爱民：当时就是晚上八点多的时间，听取城关派出所所长汇报案件，这时候接到巡警大队张清波说，现在城关比较忙，巡警也比较忙，看怎么移交，我直接跟他说，移交到城关派出所，我跟王所长说，因为王所长就在我面前，放下电话我就直接跟王所长说，

　　

    而张清波并没有将三人移交到城关镇派出所。因为过了自己值班的时间，将三人移交给了跟自己交班的巡警石顺。石顺同样也没有将三人移交到城关镇派出所，而是将三人带到特巡警办公室交给杜江等几名协警员之后就出去巡查了。

　　

    副局长姬爱民：应该立即移交。记者：据你了解，当时有什么阻碍正常移交的事情吗？姬爱民：这个不存在。记者：那在10.45才移交，你怎么解释？姬爱民：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法回答，实在对不起。

　　

    据杜江介绍，三人来到办公室大概30分钟之后，郑佳辉就主动交代,手机是他偷的。

协警员 杜江：他（郑佳辉）开始说的时候我让王二虎他们出去了，他开始说，手机在门前有三个煤球，还有一堆雪，在下面。大概三十分钟。

 

记者：你是做了什么工作他说出来的?

杜江：我就随意聊了一下，

 

记者：当时他交代事情，你有没有做笔录？

杜江：没有做笔录，我在闲聊中跟他。

 

记者：作为工作人员，为什么没有做？

杜江：因为我是队员。

 

记者：任何人都会保留重要的信息。

[杜江沉默] 记者：你和他随便闲聊，他就交代了？杜江：我都没想明白（郑佳辉）为什么跟我说。

　　

    随后，杜江和另一名协警员带着郑佳辉和王二虎夫妇赶到郑佳辉交代的藏手机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杜江介绍说，郑佳辉交代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主动说的，包括王二虎夫妇在内，任何人都没有对他进行强迫。而与杜江同时值班的另一名协警员李波对当时的情况却是另一种说法。

　　

    协警员李波：（王二虎对郑佳辉说）今天只有你一个到我的门市里面，你走之后再没有人来我这里，之后手机没了，肯定是你拿的，当时王二虎态度挺凶，我问是不是你拿的，郑佳辉说没有拿，我说看你是小孩，老老实实说出来没你什么事，王二虎说，你小孩子不说出来，今天晚上就给你关到拘留所里面，看你说不说？郑佳辉说让我抽跟烟再说吧，考虑五分钟。记者：是不是吓唬他了？ 协警员李波：王二虎说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可以把你丢到拘留所里面。郑说我真没拿，过一会就哭了起来。

　　

    究竟两名协警员谁说的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因为当时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所以无从调查。但是，根据相关规定，协警员是没有资格对当事人进行讯问的，也更没有权力要求当事人指认现场的。副局长姬爱民：一般的协警是没有这种调查取证权力的，在卢氏，协警不直接受理案件。记者：巡警在进行先期处置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做记录？姬爱民：应该记录。记者：巡警关于当天的任何记录都没有，怎么解释？姬爱民：应该有接处警记录吧。记者：连交班的记录都没有。姬爱民：实在对不起，就是说这方面工作没有做到家。

　　

    在公安局的特巡警大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两名同时在场的协警员说出了不同的事情经过，而对于当天发生的情况，值班的副局长不是不清楚就是无法回答。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从七点四十分郑佳辉被带到公安局到十点四十五分移交到派出所，公安局里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记录，这样的调查，让记者也无法了解到15岁的郑佳辉在那里究竟遭遇了什么，难道，少年在遗书中说在110的时候就想死是在虚张声势，捏造事实，还是公安人员在故意的回避问题，掩盖事实，记者也无从知晓。随后记者赶到城关镇派出所进行调查。

　　

    3月3日夜里十点四十五分，郑佳辉和王二虎被移交到城关镇派出所。当天的办案民警是耿精波、宋则峰和刘景亮三人。 （同期）郑兆颜：儿子打电话说，我害怕，他们打我，打我也没什么，要判我刑，我怎么办啊，我以后找工作都没法找。04520704孩子哭着，喊着，他说，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在这边实在受不了了。 （画外）郑佳辉在电话里的话，像刀子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扎着郑兆颜的心。他不敢想像儿子当时恐惧的心理，也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天出差了。民警耿精波告诉记者，二人被送到派出所的时候，通过询问得知郑佳辉年龄只有15周岁，所以立即叫来了二十七度理发店的老板刘泉。同时，他也通过电话联系到了郑兆颜。

　　

    耿精波：他父亲提出来，小孩太小，等我回去再说好不好，我说可以。郑兆颜：我问他贵姓，他说别问我姓什么，反正你孩子拿了人家的手机，你看这个事情该怎么办，我说拿没拿，你们先问他，你们别威胁他，别打他，他就不满意了，他说那你孩子承认拿的话，你怎么办？我说有拿的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说那好，生气地把电话挂了。（画外）耿精波向记者介绍说，在派出所里郑佳辉一直没有承认自己偷了手机，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且郑兆颜在电话里说等自己回来再处理，所以在对郑兆辉进行了简单的讯问之后就决定放他回去。而对于郑佳辉给王二虎写的欠条，耿精波坚持声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欠条这回事。

　　

    耿精波：我不知道打欠条的事情。我在场的话，不会叫他打欠条，如果真的是他拿了，三千多块钱，应该立为刑事案件，我不可能给他调解。（画外）而记者在二十七度理发店老板刘泉那里了解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刘泉：直到一点多，民警过来跟我说，让我上去做个担保，把小孩担保回去，我上楼之后，看到欠条已经打好了，王二虎拿着。我不知道担保是什么意思，我一看是欠条，就赶紧下楼给小辉的爸爸打电话。记者：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刘泉：上去的时候小辉坐在那，坐在那里抽烟。

　　而在卢氏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对王二虎做的一份询问笔录上，王二虎是这样说的。到城关派出所，我在下面等，派出所将那孩子带到上面去问，过了一段时间，派出所人说，那孩子要求和我协商赔钱，让我和那孩子协商，我和刘泉上去后，和那孩子协商，那孩子说给我拿两千七百元钱。虽然耿精波一再强调他不知道双方当事人签定欠条的事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他的办公时间，在他的办公地点，双方当事人签定了欠条。副局长 姬爱民：派出所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应该是不允许当事人双方单独接触的。如果出现了问题，公安机关要负责任的。 [隐黑+字幕]郑佳辉在遗书中写到，我不想死，我真的很想活在这个世上…… 编后：郑佳辉自杀已经二十多天了，他的尸体还陈放在卢氏县的医院里，在这段时间里，郑兆颜一直不停地通过各种渠道为他喊冤，并期待着儿子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来源：黑龙江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