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浏览器置顶搜索结果。
互联网平台上，广告无所不在，本是拉内需、促消费的“利器”，却时常出现糟糕体验。而且，随着互联网广告的出现场景愈发多样，也衍生出了“新特点”，如“乱打扰、乱推送、乱引流、乱宣传、乱触发”等问题，呼唤着平台更全面的审核和更严格的治理。南都大数据研究院推出“互联网广告乱象拆解”系列调查报道，以期共同推进平台广告更合规、更健康。
第二期，通过测评调查，揭开搜索引擎中的广告引流乱象。
“查政务资料被推荐无关广告，搜未成年人信息却出现‘萝莉’情趣内衣链接”……日前，南都大数据研究院推出“互联网广告乱象拆解”系列调查报道，在其中“互联网平台广告合规体验”民调中，有受访者如此反映。
6月13日-7月5日期间，南都对8款常用搜索引擎开展实测，结果发现，360、神马等4款搜索引擎中，一些特殊关键词的搜索结果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不良广告干扰，有的置顶与结果无关的广告，有的甚至还出现为低俗信息、不法链接引流的现象。在专家看来，这是算法滥用所带来的违法信息的传播扩散，反映了搜索引擎本身存在的技术障碍或受相关利益诉求驱使，违反了网络安全法中数字环境应当实现的“安全可控”要求。
搜索“学生”，匹配相亲交友、关联不法网站
在搜索引擎搜“未成年人”会出现什么？根据民调受访者的反映，此次测评中，南都记者在8款搜索引擎中以多个“未成年人”相关词进行搜索，结果发现其中6款搜索引擎以置顶、嵌入或“为你推荐”等形式关联了广告，4款存在不良信息误导甚至引流违法网站。
在UC手机浏览器（采用神马搜索引擎）或者是神马搜索网页上，搜索“未成年人”“青少年”，列表置顶结果多次关联“男科”“生殖”医院广告，并以“青少年早泄、房事困难怎么办”等宣传语进行诱导，引流至同一家本地男科医院。搜索“儿童”时，还出现了“快速怀孕秘诀”的标题，引流至某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
而在UC手机浏览器搜索“学生”，置顶结果是几条交友App广告，一则广告标题写着“学生一对一视频聊天，合适就见面”，并引流至一款交友软件；另一则广告标题为“学生免费在线看电影看全集”，下方标注“在线相亲”“喜欢就约”，点击引流到另一款交友软件。两款获得引流的软件开发者均为“海南映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南都记者尝试下载其中一款APP后，便不断有私信和视频聊天窗口弹出，诱导用户充值。
另外，在360手机浏览器搜索“未成年人”时，结果中置顶的一行灰色字体显示：“猜您喜欢：萝莉”，紧随其后的是多条萝莉情趣内衣的售卖链接，并以“找萝莉情趣内衣？找黑丝袜萝莉？就上阿里巴巴”广告语进行诱导。
而在部分搜索引擎中，诸如“未成年人”“小学生”的相关结果以“大家还在搜”的形式不断推荐低俗联想词。如在360，搜索结果“为您推荐”一栏中罗列了“未成年人怀孕、早泄了怎么办”等搜索词，并引流至以“怀孕4个月未成年人怎么打胎”为标题的医院广告。在搜狗手机浏览器，“大家还在搜”关联了“小学生怀孕照片”“暗网幼儿入口”等毫无底线的联想词，直接引流到涉黄、涉赌等不法网站。
搜索国家信息公开平台，也被广告干扰插队
南都记者注意到，被广告强行“插队”的，还有部分政务信息平台。根据民调受访者反映，南都记者以多个关键词对上述8款搜索引擎进行测评，结果发现，360、神马、搜狗、夸克、必应等搜索引擎的搜索结果不同程度存在广告干扰。
以“中国裁判文书网”的搜索结果为例，搜狗浏览器前两条均为广告，分别引流到了广东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广告页和某企业信息查询平台官网；360手机浏览器搜索置顶的广告标题为“找文书？就上阿里巴巴”；UC手机浏览器（采用神马搜索引擎）以标题“免费观看全网正版中国裁判文书网”引流至某相亲交友平台。
再如搜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360搜索结果前两条均标注为“广告”，一则是某企业开发的工商核名查询网站，另一则广告标题为“企业信息网哪里找，上58同城找工作”，并引流至相关官网；UC反馈结果的前两条分别引流到某企业信息查询平台官网和百度极速版的APP下载页；夸克、必应分别置顶了“58同城”等广告。
算法滥用、审核失责还是利益驱使？
为搜索词匹配毫不相干、不健康的广告内容，是算法滥用、审核失责还是利益驱使？
一位业内算法技术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出于营利或推广目的，部分搜索引擎会在搜索结果的前几条中，按搜索词词性和广告类型，将部分广告强行插入包含搜索词的广告语，以达到匹配搜索关键词且在前列展示的效果。
南都就此现象咨询相关客服，360商业客服表示，360搜索推广采用竞价排名方式，按关键词点击进行付费，广告展现的排名则根据出价高低和广告质量来决定。该客服介绍，当前360搜索推广主要以合作代理商形式运作，代理商会协助进行相关操作和维护，其表示“所有广告后期均会经过360官方进行资质等方面的严格审核”。360深圳广告代理商告诉南都记者，搜索词能否触发广告，与关键词设置的匹配方式有关，匹配方式有广泛匹配、普通短语匹配、精确匹配等，其中“广泛匹配”会根据算法推荐认为与关键词相关的内容。截至发稿前，UC客服暂未做相关回应。
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员高艳东表示，广告商将关键词植入到搜索引擎广告中，在搜索引擎的算法规则下，违法信息通过合法关键词进入到使用者的视野中，此类行为应当属利用算法推荐服务传播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的信息。
北京师范大学互联网发展研究院院长助理、中国互联网协会研究中心副主任吴沈括也认为，这是算法滥用所带来的违法信息的传播扩散。吴沈括表示，从法律规则来说，该行为违反了网络安全法中要求数字环境当中应当实现的“安全可控”要求。此外，网络安全法第13条、27条就法律所禁止的活动和行为专门做出了列举，特别是不得利用网络损害个人、公共和国家利益。
北京雷腾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军义从法规层面分析说，如果搜索引擎不当地倾斜匹配更多的关键词库资源、赋予更多的搜索权重，并且设置诱导用户等违反法律法规的算法模型，无疑构成利用算法推荐服务传播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的信息，违反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应承担相应责任。如果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或构成犯罪的，或将面临相应的行政处罚或被追究相应刑事责任。
据悉，置顶广告与检索词不符，曾引起多起官司纠纷。依据裁判文书网现有判例，法院一般认为买卖竞争对手搜索关键词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而搜索引擎提供者承担责任不一。2021年7月，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一起涉及搜索的不正当竞争纠纷做出一审民事判决。该案中，原告为“国信信扬律师事务所”，被告为北京奇虎科技有限公司和“广东广瀚律师事务所”。根据判决书，通过奇虎公司旗下“360搜索”搜索“国信信扬律师事务所”，置顶结果前若干条均为“广瀚所”广告。该起判决中，法院认为奇虎公司在搜索推广服务中同时具有广告发布者身份，未对关键词设置必要技术审查，致其广告推广干扰了搜索结果，同样构成侵权。
此外，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主任方禹表示：“总体来看，我国在网络内容治理领域的制度建设已趋于完善，下一步趋势是走向强化执法的阶段，让法律规定切实落地。”
出品：南都大数据研究院 网络内容生态治理研究中心
南都记者：张雨亭
测评说明：测评样本为神马、360、百度、搜狗、夸克、必应、悟空、微信搜一搜（均更新至最新版）；6月13日～7月5日期间，分别在3台安卓手机上对测评样本多次进行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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