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志农:在大理苍山上建一别样“游客中心”
2016-08-22慈讯网
       大理苍山

       山下阳光灿烂,山上雨雪交加。在洗马潭站下了缆车,穿着单薄的游客打着寒颤,等不及和那块刻着“海拔3900米”的石头留影拍照,便争相跑去游客中心租借羽绒服。

       游客中心建在大的露台上。露台由合成防腐木搭建,木板和木板间有缝隙,露台下面完全架空,踩踏时能听到拖着回音的“咚咚”声。

       在经历寒冷和高海拔的攀爬后,游客多会于分散在栈道各处的露台上停留一会儿,在游客中心里补充些食物和水。

       几年前,因为朋友张杨拍摄以大理为题材的微电影《生活在别处》,奚志农这个大理人,才跟着摄制组第一次上了苍山。他走进游客中心歇脚,“进去之后我才领教了这个设施。”他叹息。

       地面没有做隔温处理。屋子里,工作人员披着大衣,游客冻得瑟瑟发抖,拿着一次性纸杯喝着速溶咖啡。“世界级的风景,世界级的索道,但对游客的设施却是供销社水平,根本不考虑怎么能让人待着舒服一些!”奚志农的音调拔高了些。

       广播里时时传出“禁止放火、禁止打猎”的声音,这些警告让他错愕。警示语随处可见—禁止越过黄线、禁止跨越栏杆、禁止……就连缆车上也有“禁止”字样。

       这些“禁止”是说给游客听的,中国游客,“这四个字在很多人眼里其实是特别‘恐怖’的象征,”奚志农说。

       2013年,奚志农受《新旅行》杂志邀请,到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参加了一趟自然之旅。在那个人与自然极其和谐的环境中,住家的院子外面有河狸跑过,有鹿出现,也许还能见到熊……“一个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会和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感情。”

       而在中国,公众因为《动物世界》和外国自然纪录片,对非洲动物、南北极动物的认识,甚至远远超过对自己这块土地的认识,人和自然的感情稀薄。

       “更可怕的是这么差的设施。”他补充道,“粗泛的旅游,也造就了‘中国游客’。”

       二十几年来,奚志农一直致力于用影像保护自然,比他更出名的是他拍的滇金丝猴。1992年至1994年,他在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追寻滇金丝猴的足迹,第一次将这个鲜为人知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影像展现在大众面前,并因此获得世界野生生物摄影年赛(注: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the Year,世界野生生物摄影界最权威比赛之一)“濒危物种奖”(注:Gerald Durrell Award for Endangered Wildlife)。2002年,他于北京创办野性中国,抢救性地记录中国的濒危物种和自然环境的变迁,以唤起中国公众的自然保护意识。

       此前,他从来不去任何旅游景点,去到苍山驻点、拍摄,感受到苍山物种之丰富、游客在景点的走马观花、景点设施在人文关怀上的缺失后,他慢慢形成了一个想法:要先让公众对自然环境产生感情,才可能出现一股自发保护自然的力量。

       他打算在苍山上建一个自然中心。这张大理的新名片不仅是温暖的游客中心,还将为自然教育实践提供多样展示。“这或许会让‘中国游客’与自然的关系产生一些好的改变,”他憧憬。

       “抱怨是没用的,要么你就做。”他说。

       2015年底,通过与各方接触、推进,奚志农离内心的构想更近了一步—苍山索道公司答应将栈道的11号平台给野性中国使用。

       2016年5月23日,经过半年多的筹备,苍山自然中心终于迎来揭幕之时。雨季,大雾,山上气温只有零上5摄氏度。

       早上,黄一峯带领的团队超过24小时不眠不休,刚刚完成布展工作,80余位来自艺术、科研、环保等领域的嘉宾便从各地陆续赶来。

       “一为这个事情,接近一个月没好好休息。”奚志农有些担忧。

       黄一峯来自台湾,是金鼎奖作家、画家、设计师,自然野趣自然教育工作室创办人,此番与野性中国合作,担任苍山自然中心的策展人。苍山自然中心是他做设计这么多年来,海拔最高也是最困难的一个项目。他说,在台湾,自然中心是一个普遍的公益性设施,在国际上也已经是很成熟的公益模式,但在大陆却很少见到,就算有,也多以严谨的博物馆形式呈现。他诧异,“像苍山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竟然会没有一个供游客了解它的场所。”

       建自然中心的设想在奚志农的心中萌芽之后,他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怎样才能吸引更多人来自然中心,并且参与到自然保护中。

       “首先它得是温暖的。”施工队和工作团队为此在建筑保暖方面下足了功夫,克服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高海拔、低温、浓雾、高差近2000米的索道运输、长途搬运……

       动工之前,奚志农和黄一峯交流了加拿大之旅的见闻和灵感,希望用一种有趣的方式将自然中心呈现出来,为此黄一峯设计了吉祥物小熊猫作为苍山自然中心的logo,同时还设计了一系列苍山明星动物如黑熊、麂、黄鼬等的萌形象。最终面向游客的展板中还有1:1的动植物模型,采集的动物脚印、食物残骸及粪便……

       在规划时,黄一峯发现所需的动植物资料非常有限,最终,展示在自然中心里的标本,很多都是工作人员在苍山专门收集的。其中一只喜马拉雅林标本尤其令黄一峯兴奋,“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捡到了一只林尸体。”

       野性中国特聘了不同领域的专家作为苍山自然中心的专家团队,希望这些特聘研究员以中心为基地,探寻苍山生物多样性的奥秘。他们也都是奚志农的朋友,“来帮我们中心站台的。”奚志农笑说。

       很多大理当地的自然艺术家也来到现场,“像叶永青叶帅,如果他在苍山住上几天的话,也许能创作出不一样的艺术品。”叶永青是当代著名艺术家,大理白族人,在周游世界之后重新定居大理。

       “音乐家也一样,在苍山收集各种各样的声音素材,把来自苍山的灵感谱成美妙的音符,到这里来的孩子们就可以在讲师的带领下对苍山有更直接、生动的了解。”奚志农娓娓道出自己的设想。

       英国驻重庆总领事Tina在揭幕仪式上致辞称,“我们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让孩子们认识到这里的生物多样性。”

       “不论是对旅游区、自然保护区,还是未来可能会建的国家公园,(苍山自然中心)通过媒体、游客也好,通过这个领域的相关人士也好,在传播的过程中如果能起到一个示范的作用,是最理想的。” 奚志农表示。

       但是,他告诉《中国慈善家》,要让苍山自然中心承担起集科研、公众教育、山地救援、游客服务等于一身的功能,并有效地运转起来,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他挑了下眉,头上的户外帽跟着一抬一落,“名不正言不顺嘛,又不是系统里面的,就会遇到很多困难。”

       “化缘”

       去年,李开复带着女儿去大理拜访奚志农,一同前往的还有何伯权。

       二人都是天使投资联盟组织青年天使会的成员,何伯权曾创办乐百氏集团,近年来屡屡涉足公益。

       奚志农带着李开复一行来到当时“还四面透风”的苍山自然中心,在那里谈起了他的构想。何伯权听后当即表示愿意资助这个项目。

       有了何伯权的这笔资金,苍山自然中心得以在2015年底动工。自然中心的建设所费不菲,幸而通过“化缘”得以缓解不少。“比如索道公司提供了很多便利,不然上下运输也是蛮大一笔钱,你得搬上索道,中途还得换乘,下了索道还得搬到中心所在的平台,所以运费比材料贵很多。”奚志农回忆。

       不惟自然中心这个项目,事实上,野性中国多年来都是依靠“到处化缘”而得以渡过一个个危机。

       聂晓华担任阿拉善SEE秘书长不久,曾跟奚志农有过一番交谈。得知野性中国需四处“化缘”,她惊讶不已,“你们怎么是这样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以为,很多基金会追着给野性中国钱,还不一定给得上。

       “外界对我们的误解真的是很深啊!”对外,奚志农名声赫赫,获得过很多在业界颇有分量的奖项,比如2002年,他的《追寻滇金丝猴》成为首个在“自然银幕电影节”(Wildscreen Festival)上获奖的中国纪录片……凭借他的影响力,“很多人都以为野性中国有长期的合作伙伴或资助方,”奚志农惭愧,“野性中国成立至今,来自社会的直接捐助非常有限。”他坦陈找钱不是他的强项。

       2012年,一位喜欢户外运动的企业家找到奚志农,主动提出资助,野性中国才破天荒得到一笔捐款。这个资助持续了两年,每年20万。

       此前,野性中国也曾接受过一次来自某基金会的资助,“但那笔钱不是我们用的,是针对保护区自然摄影师的一个计划,相当于钱在我们这儿过一下手,就散出去了。”奚志农说。

       在苍山自然中心之前,野性中国获得的最近一次捐助来自奚志农应邀参加的南极之旅—有位团友对他的新纪录片很感兴趣,并资助了他们一笔启动资金。

       “我没有这个本事,让整个机构跟对外的形象完全不符。”撇了下嘴,他说,自己更擅长与自然亲近,“谁让你要做这样的事情,没人请你来做,就这么简单。”

       注定“孤独”

       几十年来,奚志农一直在云南和北京之间兜兜转转。

       1999年,他告别《东方时空》,从北京回到滇西北,在中甸创办绿色高原。“想帮白马(雪山)保护区做些工作,”他说,“但那个年代在中甸搞(自然保护)工作是很难的。”

       2002年,自认天生对大城市有陌生感的他,来到北京,创办野性中国。“与绿色高原有某种程度上的延续,但野性中国是用影像的方式去保护,虽有联系,方向是不一样的,”他说。

       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是野性中国从2004年延续至今的项目,其设立初衷旨在提高自然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野生动物研究人员的摄影能力。奚志农解释,“因为他们在野外的时间多,碰到野生动物的机会最多,如果具备一定的眼光和技术能力,就可能出现更多野生动物的影像。”

       在全世界,影像正逐渐成为保护自然的有效力量,“乔治B. 夏勒博士是最早揭示沙图什披肩(注:用藏羚羊绒毛织成的披肩)和藏羚羊猎杀二者之间关系的人,那个时候夏勒博士拍的还是藏北牧民的照片,多年之后,我拍的藏羚羊照片已经被世界自然基金会拿去做宣传品了,在北美大量展示,引发公众很多探讨。”奚志农说,“这也是影像保护自然非常有力的一个证明。”

       2012年,奚志农再去“自然银幕电影节”观摩,发现自他的《追寻滇金丝猴》获得“TVE奖”之后,十年当中还没有第二部来自中国的片子在这个电影节出现。


       他动了将自然银幕电影节引进中国的念头,希望中外自然纪录片有更多交流的机会,但运作艰难。“因为这件事,我把一个好朋友都拖到泥潭里边了。”他苦笑,“昨晚我们还在讨论,英方那边动作慢,找资源也非常不容易,虽然明星资源已经有了,但是钱都还没有找到。”

       今年是摄影训练营开办的第12个年头,“我们有过很多零的突破,很多物种第一次被拍到,”奚志农希望野生动物摄影这个“行业”能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但他也很清楚,“在中国,它还没有成为一个行业,以此为生的人还是有限的。”

       停顿了几秒,他接着说,“野生动物摄影师注定孤独,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很多时候你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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